孫西棠這些年,被玉和塞了四五個弟子,玉和每每見到天資好的,自己不愿意收徒弟,又覺得惋惜,就交給了大弟子,這些弟子都不錯,但孫西棠心中總是有些不平的,如今見到師父對陳元慎另眼相待,心中有了計較,若是師父收了陳元慎,一來嘛,自己也算是給師父塞了個徒弟,二來嘛,師父對陳元慎很是不同,雖然沒有師徒之名,但確實像師父一樣教導(dǎo)陳元慎,他不介意推一把。
今日比劍,陳元慎自然不是他的對手,但能接住十招已經(jīng)是很不錯了,他愈發(fā)對這個“師弟”感到滿意。
陳元慎在心里嘀咕,這孫道長性子倒是像個老頑童,前些日子裝神弄鬼捉弄自己,今日又興沖沖地拉自己比試,他已經(jīng)盡了全力,打不過很正常,不過孫道長用贊許的眼神看著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孫西棠拍了拍陳元慎的肩膀,笑瞇瞇地道:“沒想到你小子還真是有兩下子!”
陳元慎道:“道長別取笑我了,您未盡全力,我卻接不過十招。”
孫西棠道:“這劍法很是難學(xué),你能在數(shù)月之內(nèi)練成已經(jīng)很厲害了?!?p> 陳元慎先前就聽皎柏說過這樣的話,還以為不過是客套話,如今聽孫西棠也這樣說,倒是相信了幾分,不過還是謙虛道:“都是先生愿意細細教導(dǎo)我的緣故?!?p> 孫西棠問:“我?guī)煾杆怯H手教你的?”
陳元慎道:“是,先生可謂是手把手教我,否則我怕是還不能入門?!?p> 孫西棠聽了,愈發(fā)高興,就道:“你如今已得她教導(dǎo)三年多,今后可有什么打算嗎?”
陳元慎道:“先生說再過些日子,等我安頓下來,她就離開,只可惜我如今還未找到差事?!?p> 孫西棠拍了一下他的頭:“她教導(dǎo)你三年多,可謂是費盡心力,做你師父也是當?shù)玫?,你怎么一點想法也沒有?”
陳元慎心里很是驚奇,皎柏有讓自己拜孫西棠為師的意思,而孫西棠,竟然想讓自己拜先生為師?這是怎么回事?他道:“先生早已說過不會再收弟子。”
孫西棠有些恨鐵不成鋼:“她若不是欣賞你,何必親手教你武藝,她若只想你在塵世里活下去,讓你學(xué)習(xí)一些謀生之道便可,何必如此費心,我從未見過師父如此耐心地教導(dǎo)別人!你想想,她是不是對你關(guān)懷備至,細致忍耐?”
陳元慎回想了一下,先生對自己循循善誘,不僅教他生存之法,還有輕功劍法,處世之道,可不是關(guān)懷備至,細致忍耐嗎?他道:“的確如此,我這劍法,先生也是花費了頗多心思來教我?!庇謱W(xué)習(xí)劍法的前后波折說給了孫西棠聽。
孫西棠聽了,胡子都氣得翹起來了,繞著陳元慎轉(zhuǎn)了幾圈,狠狠打量了他幾眼,氣呼呼地道:“我這個嫡親弟子,尚未有這樣的福氣!”
陳元慎連忙道:“或許是我天資愚鈍的緣故?!?p> 孫西棠依然憤憤不平:“我竟然不知師父還能如此耐心細致,想當年,我和斂秦練習(xí)這劍法時,師父不過粗略演示一遍就再也沒管過我們,你知道我們練習(xí)了多久嗎?五年啊,整整五年?。煾杆难燮教爝吜?!”
陳元慎聽了,也覺得不可思議,心里既驚又喜,原來先生對自己這么看重!也難怪孫道長如此生氣,張了張嘴,想安慰一下他,卻不知該說什么好,反而顯得自己在顯擺似的。
孫西棠激動了好半天才平靜下來:“我聽皎柏說,你對道法還是很感興趣的,師父她又如此偏愛你,你不妨就拜她為師吧!”
陳元慎本來就對玉和很依賴,如今聽了孫西棠這一番話,豁然開朗,心思也開始活泛了,他道:“我本來就十分敬重仰慕先生,先生對我的恩重如山,若能拜她為師再好不過,實不相瞞,我早有這個意愿,但她早早就說過不愿意收下我,我心中頗為苦悶,不知您可有什么法子?”
孫西棠見陳元慎頗為上道,心中雖然嫉妒不已,心情卻好了許多,告訴他:“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師父她重情重義,你如此聰慧,該知道怎么做了吧?”
陳元慎經(jīng)過一番提點,心中自信了許多,暗暗下決心,一定要拿出誠意來。又向?qū)O西棠請教了些拜師的規(guī)矩禁忌以及玉和的喜好。
孫西棠自然是知無不言,倆人越發(fā)親近,高高興興回了客棧。
玉和見倆人打了一場,并未受傷,反而都很高興的樣子,放下心來,沒有多問什么,自然就不知道大弟子背著她干的好事。
孫西棠當日就回了茅山,他擔心師父知道他在暗中慫恿?xí)鷼?,只說比試一番,頗為盡興,蜀山的事情也完結(jié)了,不宜久留,告辭離開,臨走前悄悄塞了一卷經(jīng)書給陳元慎,讓他偷偷背下,莫被玉和發(fā)覺。
陳元慎知道孫西棠是在幫他,自然照做,每日里借口出去找差事,實則是尋個僻靜之所背誦經(jīng)文。
玉和見陳元慎遲遲找不到差事,問他:“元慎,我們已在成都頗多時日,你如今是何打算?”
陳元慎心里早有了思量,開口道:“不瞞先生,我前些日子也算將成都城逛了數(shù)十圈,但始終沒尋到合適的差事,總覺得若是定居于此,大抵此生也就是為生計奔波,碌碌無為而已,心里十分不愿意局限在這方寸之地?!?p> 玉和問:“那你是想行走江湖了?”
陳元慎搖頭:“先生,若是未得您教導(dǎo),在哪里都是一樣的?!?p> 玉和道:“你如今已經(jīng)長大了,不能再如此依賴我?!?p> 陳元慎覺得此時就是表露心跡的最好時機,走到玉和身前,跪下道:“先生,前些日子,我聽皎柏道長講解了諸多法理道義,心中對于道門生出向往之情,后又得孫道長提點,才知原來早已生出皈依之心,先生,我想明白了,我其實不愿拘泥于世俗之中,先生為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我是實實在在敬仰您,求您收我為徒吧!”
玉和很是吃驚,急忙拉他起來:“我并沒有收徒弟的意思,元慎,你快起來,不當如此?!?p> 陳元慎卻很倔強,仍舊跪著道:“先生,我已經(jīng)深思熟慮,并非一時興起,求先生收下我!”
玉和無奈,自己不過去了一趟蜀山,這少年竟然生出這種想法來,聽他的意思,里頭還有皎柏和孫西棠在推波助瀾,她想起孫西棠前些日子興沖沖來找陳元慎比試,原來竟是來攛掇陳元慎來了,她問道:“元慎,你老實告訴我,拜師這件事,是不是孫西棠的主意?”
陳元慎搖了搖頭:“其實早在涼州時,我就生出拜您為師的想法了,可心里卻怕您拒絕,遲遲不敢開口,前幾日,皎柏道長指點我劍術(shù)時提了幾句法理,我一聽就覺得豁然開朗,心里覺得道家之理真乃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大智慧,心里不由得向往不已,與孫道長交流一番,才知道原來這就是皈依之心了,我心里本就想拜您為師,其他人不過是無心提點而已。”
玉和見他說得坦誠,雖然知道孫西棠必定算計過的,卻不好責(zé)罵于他,只能道:“元慎,你若有向道之心,大可以拜別人為師,這世間道法高深者很多,我并不適合做你的師父?!?p> 陳元慎神色堅定地道:“我得您教導(dǎo)三年多,只想拜您為師?!?p> 玉和嘆了口氣,因為不愿意過多干涉陳元慎的命運,一直沒跟他講過法理道義,卻不想弄巧成拙,如今看來,自己已經(jīng)對他的命理干涉頗多了,或許有些事情應(yīng)該跟他講清楚了,于是道:“元慎,你先起來,我有事要告訴你,你可想過,為何當日我會救下你,又將你帶在身邊教導(dǎo)?”
陳元慎其實也百思不得其解,抬頭見她眼神清朗,里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不由得心里一緊:“先生慈悲仁愛,我知道您是在幫我,您的恩德,我此生都不會忘?!?p> 玉和搖了搖頭,伸手扶他起來,道:“我并沒有你說得那樣好,我其實很不愿意插手世俗之事的,當年幫你,是事出有因。你知道你的祖父陳安易為何會死嗎?”
陳元慎莫名有些心慌:“是被陳安遠殺害的?!?p> 玉和回了座位,定定看著他,搖了搖頭,道:“非也,這事說來,與我有莫大關(guān)系,三十多年前,大梁初建國,百廢待興,我路過京城,卻見隱隱有妖氣作祟,又聽說京城四周有數(shù)十戶人家莫名其妙死了男嬰,細細查探,原來是一女妖為之,那女妖名叫月蓮,生的花容月貌,法力也高超,她卻愛上了個凡人。”
陳元慎瞪大了眼睛,他聽說自己的祖父當年有一個極為美貌的妾室,聽說他頗為寵愛她,寵妾滅妻,對于他的父親也冷淡,先生說的這事,必定是與自己有關(guān)的,他問道:“這個凡人,該不會是我陳家人吧?”
玉和點點頭:“是陳安易,他當時已經(jīng)是東宮太子,早已娶妻生子,卻對月蓮念念不忘,取了她做貴妾,倆人感情甚篤,如膠似漆,相約白頭到老,生死相依。月蓮是妖,自然不可能為太子生下孩子,再加上旁人挑唆,倆人漸漸有了些矛盾,太子對她漸漸冷淡疏遠,她卻不甘心,所以想了個法子,取男嬰的嬰靈來煉化以求成孕,她不敢在京城動手怕暴露蹤跡,但京城四周都有案子,偏偏京城沒有,本身就令人懷疑,我順藤摸瓜,查出前后因果,她謀害人命,罪不可赦,除掉了她之后,太子也知道了她的身份,后悔不已,卻仍然對月蓮難以忘卻,他倆曾許下誓言生死相依,月蓮因著他的冷淡才想著要為他生下子嗣,所以造下殺孽,他后悔不已,日日思念,沒過多久就病逝了。
若是當年我沒有殺了月蓮,你祖父大概不會早逝,這皇位現(xiàn)在還是你們家的,你父王并不會被囚禁到瓊州,你如今應(yīng)該是大梁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