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年底了,李梓南的工作室里基本沒什么活了。他有個同事早已回老家等待過年了。李梓南打算臘月底再回家,到那時帶蘇茜一起回老家過年,見見家人。這事李梓南早就跟蘇茜說好了。最近這幾年來,蘇茜和林燕都是到孤兒院和孩子們一起過年。而今年林燕也打算跟郭一竹一起回老家過年。
今天李梓南沒事可做,正打算去找蘇茜,卻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對方說自己姓彭,是在周正德別墅的酒會上收到李梓南的名片,想請李梓南給他們公司拍一個新春祝福小短片。李梓南掛了電話,查看他收到的幾張名片,確實有一位姓彭的老板,名字叫彭宇,名片上還有他的相片。李梓南到工作室拿相機(jī)和三腳架,獨自趕去客戶公司。這點活他一個人就夠了。他后悔在酒會上沒多發(fā)一些名片,真恨自己臉皮太薄。
李梓南到了客戶公司,前臺說彭總還沒到公司,叫他先拍其他人。李梓南給其他幾個人拍好視頻,彭總還沒到公司,他就在會客廳里坐等。會客廳是用透明的玻璃圍起來的,無論是從內(nèi)向外還是從外向內(nèi),都看得清清楚楚。這家公司看起來生意不錯,員工挺多,都快年底了還是一番繁忙的景象,有打電話的,有開小會的,有小跑著送文件資料的。每個路過會客廳的人都會看李梓南一眼。李梓南也會下意識地看一眼每個路過的人,總以為是彭宇來了。
李梓南等了將近一個小時彭宇還沒來,他有點不耐煩了,也有點不自在了,感覺自己像一只關(guān)在籠子里的猴子。他去跟前臺打了一聲招呼,想到樓下轉(zhuǎn)轉(zhuǎn),要是彭宇來了打電話叫他一聲。
當(dāng)電梯門敞開的時候,李梓南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這個人就是林燕。她在攙著一個男人的手臂,見到李梓南,嚇了一跳,忙把手松開,像是手被一根燒紅的鐵棒燙著了一樣。這個男人也很眼熟,李梓南很快想起這個男人就是他要等的彭宇。
“梓南,你怎么在這?”林燕走出電梯。
彭宇也走了出來。
“我來給彭總拍視頻。正想到樓下轉(zhuǎn)轉(zhuǎn),沒想到在這碰見彭總了。你怎么也在這里?”
“我們公司和彭總的公司有業(yè)務(wù)往來,我過來辦點事?!?p> “你們認(rèn)識?”彭宇問林燕,很顯然酒會那晚他沒注意到林燕和李梓南是朋友。
“他是我閨蜜的男朋友。”林燕說。
“這么巧,快到公司里坐。”
彭宇帶林燕和李梓南走進(jìn)公司。
李梓南給彭宇拍了視頻,又到公司樓下大門給彭宇公司全體同仁拍個新年祝福視頻。都拍好后,李梓南讓彭宇幫他轉(zhuǎn)告林燕,他先走了。
李梓南回去的路上在想,林燕跟彭宇到底什么關(guān)系?只是普通的業(yè)務(wù)往來嗎?普通的業(yè)務(wù)往來怎么會那么親密?難道她移情別戀了?要不要把這事告訴郭一竹,或者給個暗示?不行,不能這樣捕風(fēng)捉影,或許他們真的只是普通的業(yè)務(wù)往來,或者林燕只是為了拉近關(guān)系才挽人家手臂。如果他冒冒失失跟郭一竹說了這事,引起誤會那就麻煩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林燕和蘇茜是閨蜜,他相信林燕不是嫌貧愛富的拜金女。萬一林燕真是這樣的人,那蘇茜豈不是也可能會是這樣的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呸呸呸,世上哪有絕對的事情?蓮出于淤泥還不染呢,蘇茜就像一棵蓮藕,她絕不可能是這樣的人。他和蘇茜可是經(jīng)歷過生死考驗的,他們的愛情堅不可摧,純潔如蓮。別胡思亂想了,這事到此為止吧。
李梓南用半天時間就把彭宇公司的拜年視頻做好了?,F(xiàn)在離過年還有好幾天,李梓南倒是希望再接幾個這樣的活。他老家就在楓市下轄的農(nóng)村,回家很方便,坐大巴車就兩三個小時車程。郭一竹的老家在北方,坐火車要兩天兩夜。他今晚就要帶著林燕去火車站坐火車回他老家去了。李梓南和蘇茜打車去接林燕。他們還沒到林燕住所,郭一竹就給蘇茜打來電話。
“蘇茜,林燕說她不跟我回家過年了……”
“???”蘇茜很驚訝,“怎么回事?”
“她要和幾個朋友去三亞過年,臨時決定的。你知道這事嗎?”
“我不知道啊,她沒跟我說過。我和梓南正在車上,打算先接她再接你,送你們?nèi)セ疖囌灸亍!?p> “哎呀呀,這可怎么辦呀?”
“你別著急,我們快到她家了,我問清楚再聯(lián)系你?!?p> “好好好?!?p> 郭一竹很著急,聲音很大,蘇茜都不敢把手機(jī)貼近耳朵。
李梓南在蘇茜身邊,都能聽到郭一竹的聲音。
林燕早就決定跟郭一竹回他老家過年了,她竟然臨時決定和朋友去三亞過年,這怎么像是小孩子開玩笑呢?跟誰去呀?不會是跟彭宇去吧?李梓南想到這,心里咯噔一下,但愿不是跟彭宇去。要不要跟蘇茜說一說他上次看見林燕和彭宇在電梯里的事?還是說吧,蘇茜不是外人,在他心里,蘇茜早已是他的另一半。
蘇茜聽了李梓南說的事,想了想,說:“很有可能跟這個彭宇有關(guān)?!?p> “嗯,有可能?!崩铊髂弦彩沁@么想。
在林燕住所里,李梓南和蘇茜看見林燕還沒收拾行李,看來林燕是鐵了心不跟郭一竹回老家了。
“怎么臨時變卦了呀?你都早就答應(yīng)人家郭一竹了?!碧K茜問。
“變卦就變卦唄,那車票退了就是了。不退也沒幾個錢?!绷盅嗾f。
李梓南心里咯噔一下,沒想到林燕竟然像個大財主說這種財大氣粗的話。
“這不是錢的事。”蘇茜有點生氣了,“這快要過年了,你怎么能臨時變卦跟別人去三亞呢?跟什么朋友去?”
“就……就公司幾個同事組團(tuán)去的。”
“你不會是跟什么人好上了吧?”
“瞎說什么呢?這怎么可能!”
林燕看了李梓南一看,眼神帶著一絲怨意。李梓南被李燕的眼神燙了一下,心想她一定知道是他把她和彭宇在電梯里手挽手的事告訴蘇茜了。
這時,有個人沖進(jìn)房間,蘇茜嚇了一跳,李梓南忙把蘇茜攬到身后。
大家定眼一看,原來是郭一竹。
“林燕,你怎么不跟我回老家了呢?”郭一竹氣喘吁吁地問。
“我不是在電話里跟你說清楚了嗎?”林燕很不耐煩。
“你想去三亞,等過完年我們一起去好不好?”郭一竹哀求道。
“我都跟朋友說好了。”
“可你也早就跟我說好了!”郭一竹喊道。
林燕也喊道:“你也早就說要買房,你買了嗎?”
郭一竹一愣,像個被扎了的輪胎,語氣很弱:“你什么意思?你要和我分手?”
林燕不說話,房間里很安靜,之前在動的窗簾也不動了,仿佛空氣凝固了。
“你和別人好上了?”郭一竹像是自言自語。
“是,我和別人好上了?!绷盅嗤蝗患哟舐曇?,“我要和你分手?!?p> 李梓南和蘇茜仿佛聽到碎裂的聲音,是空氣的碎裂聲?還是心碎聲?
“是誰?什么時候的事?”郭一竹的聲音有點發(fā)抖,不知是害怕還是憤怒。
“是誰不重要,什么時候也不重要?!?p> “重要的是他能給你買房是嗎?!”郭一竹像個輪胎打氣太滿爆胎了。
“對!”林燕像個泄洪的水閘,“我想要個房子有錯嗎?將來我想讓自己的孩子過上好生活,和城里的孩子還一樣上好的學(xué)校有錯嗎?我受夠了被別人攔著查居住證!受夠了別人隔三差五來查房登記!我不能讓我的孩子一出生就輸在起跑線上!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受到不公平的待遇!這是一種恥辱!你說買房說了好幾年了,你買了嗎?在這城市里,沒房就沒根,你忍心讓自己的妻兒像浮萍一樣飄著嗎?我別無選擇,我只能另尋出路,我只想有個家,有個屬于自己的房子!”
“啊……”郭一竹仰頭哀嚎一聲,跑出房間。
“一竹!”李梓南追了出去。
李梓南見電視劇里情侶或夫妻吵架都是女人跑出去,男人去追,像他這樣跑出去追男人,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其實,剛才在房間里,林燕雖然是對郭一竹開火,但李梓南也被流彈擊中了。要是郭一竹不跑,李梓南也想離開房間。
街上亮起了街燈,郭一竹在大街上淚奔。他的淚臉像雨后的路面,倒映著城市的燈火。他的淚臉沒引起路人的注意,似乎哭與笑一樣尋常,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個飄零在外頭。
郭一竹跑累了,坐在路牙子上,眼淚似乎也流干了。李梓南攆上他,坐在他身邊,氣喘吁吁,心想傷心的人果然比不傷心的人力氣大,跑得又快又遠(yuǎn)。李梓南對他說了幾句安慰的話,他沒應(yīng)聲,李梓南便不再說了,自覺這幾句話實在沒什么用。李梓南跟著他主要是保護(hù)他的人身安全,怕他一時想不開。
兩人默默地坐了大半個小時,李梓南感覺肚子餓了。
“我們吃飯去吧,再傷心飯也得吃啊。”李梓南站了起來。
郭一竹也站起來,跟李梓南走。
李梓南心情也有點煩悶,點了幾個菜,要了一瓶白酒,哥倆喝了起來。一瓶白酒喝完,感覺還不盡興,又要了一瓶。期間蘇茜給李梓南打來電話詢問情況,李梓南說他和郭一竹在吃飯,沒說喝酒。
哥倆喝到深夜十二點,兩人都喝醉了,但李梓南依然意識清醒,不胡言亂語,也不發(fā)酒瘋。他懷疑那些醉酒后發(fā)酒瘋的人是故意。
郭一竹也沒胡言發(fā)瘋,只是走路不太穩(wěn)。李梓南把他送回家后,再回自己家,他在路上給蘇茜發(fā)條短信讓她放心。
第二天,郭一竹來到林燕的住所,發(fā)現(xiàn)門窗緊閉,門上貼著一張字條:已去三亞,勿再聯(lián)系。郭一竹掏出手機(jī)給林燕打電話,林燕已關(guān)機(jī)。他徹底絕望了,坐在林燕門前發(fā)呆。他想到昨晚浪費了兩張好不容易買到的火車票,但他一點都不在乎,就像一個心在滴血的人不會在乎一只蚊子的叮咬。
他在林燕的家門從早上坐到下午,像看電影一樣回憶自己和林燕交往三年來的點點滴滴?;貞浀碾娪胺磐炅耍鹕硗现鴥蓷l腿離開。
他回到家里拿上行李,來到飛機(jī)場買了一張機(jī)票,飛回老家。他在飛機(jī)上像雄鷹一樣俯瞰大地,心中激起了斗志,立志明年一定要買房,似乎買房只需要勇氣不需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