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膽大吃肉膽小喝粥
供銷社這邊搞定，郝維明在代銷店買了兩瓶酒，兜里只剩半包煙，就又買幾包煙。
在農(nóng)貿(mào)市場外邊與郝維平、陳衛(wèi)東匯合。
郝維明肚子已經(jīng)餓得咕咕叫，手上有糧票，想找個地兒吃飯。
但這年頭除了國營餐館，也沒地方吃飯，那地方貴的要命，吃一頓普通人家半個月口糧沒了，去吃一頓那才叫真的下館子，沒大事普通人家誰也不會去那地方，擱以后就像吃星級餐廳似的。
郝維明和陳衛(wèi)東倒是口饞得很，但誰也沒舍得浪費那份錢。
他也知道現(xiàn)在手里的錢不多，而且買了肉菜和米糧，身上總共就剩下不到三十元，如果要收足牛軍要的雞蛋顯然是不夠的。
讓陳衛(wèi)東去黑市那邊早點攤子買了幾個饅頭，幾個人提著竹簍往回走，邊走邊啃完。
陳衛(wèi)東買的是玉米面饅頭，差點沒把郝維明噎死，勉強啃了一個，本來就渴的不行，一個饅頭下去，喉嚨似著了火，就再也不想碰了。
三人加快了步伐，一心想著回去弄肉吃，在路上遇著了山泉，也不管有沒有寄生蟲、螞蝗卵，捧著就喝。
農(nóng)村人肚子里容易長蛔蟲，有人喉嚨里長螞蝗就是這個原因。
不過好在現(xiàn)在冬天剛過，水溫低得很，倒比夏天風(fēng)險要小很多。
等走回家時已經(jīng)是下午，早就過了午飯點。
郝福田已經(jīng)去上工去了，老太太在家縫縫補補，老三郝維惟坐在火塘邊復(fù)習(xí)。
“東子，這斤肉還有這瓶酒你給帶回去，你晚上讓你爸給開個手續(xù)，我們把雞蛋往供銷社里銷。
你今天幫忙的錢我就不給你了，等這筆大生意做完了，我們分賬。”
郝維明提一塊肉和一瓶酒遞到陳衛(wèi)東手里。
陳衛(wèi)東不好意思地接過，滿臉是掩不住的笑，“郝二哥，你這話說的，我就是跑了個腿，你看你還給肉和酒，我還要啥錢啊?！?p> “不可能要你白干活的，我們就算是兄弟也得明算賬不是，你幫了我們大忙，以后還得靠你幫忙呢！”郝維明拍拍陳衛(wèi)東的肩膀。
“那行，那我先回去了?！标愋l(wèi)東笑著道。
郝維明點點頭，看陳衛(wèi)東興沖沖地往家跑。
郝維惟和老太太此刻也圍上來了，剛剛看到郝維明提肉和酒出來的時候，注意力就被吸引過來。
看到竹簍里的肉，郝維惟一蹦三尺高，小眼睛里全是興奮的光，嘴角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肉，有肉吃了，太好了，有肉吃了?！?p> 老太太拍一下郝維惟的背，沒好氣道：“一點姑娘樣子都沒有?！?p> 但皺巴巴的、滄桑的臉上也是綻開了笑容。
郝維平則跟在后面把細(xì)糧放去米柜里。
老太太連忙把肉和酒拿出來，放在碗柜里，用筷子把碗柜扣插好，還一邊說：“留著給你娘補身體?！?p> 郝維惟的臉一下子就垮下來了，嘟著嘴，很是吃味。
郝維明扭一下郝維惟的臉蛋兒，笑道：“哪回你沒偷嘴似的，沒分給你吃似的?！?p> 郝維惟一下咧開笑容，露出白皙的門牙。
只要家里一煮些好東西，郝維惟肯定是第一個蹲在火塘邊的，恨不得鉆到鍋里去。
……
晚上，郝維明家和陳衛(wèi)東家都是把肥肉燉的香噴噴的，味道在院子里飄得賊遠。
其他家的人都是站在院子里聞著了香味。
有的人忍不住過來串門，站們口望一下，假裝是來轉(zhuǎn)轉(zhuǎn)。
看著那一晚大肉，和香噴噴米飯，晚上吃那點稀飯好像跟沒來似的，饞蟲在肚子里作怪。
“大春叔，吃了沒，進來吃點？”郝維明朝蹲門口的李大春笑著問道，還指揮郝維惟去拿碗。
郝維惟不為所動，大快朵頤，狼吞虎咽，吃的滿嘴是油，生怕多來一人自己少吃了肉。
老太太已經(jīng)站起來，去拿碗筷了。
“不了，不了，已經(jīng)吃過了?！崩畲蟠簲[擺手，準(zhǔn)備走。
“那進來喝點酒，去縣城里買的。”郝維明站起來，從兜里取出一支煙，遞給李大春。
李大春眼睛一亮，這年頭農(nóng)村人都是抽煙葉的，都是自己偷偷種的。
掙那點錢是肯定不舍得買紙煙的。
連忙接過來，郝維明要給他點上，他擺擺手，放耳朵上夾著，笑道：“好煙，回去抽，回去抽?！?p> 郝維明笑著搖搖頭，取出一支含在自己嘴里，然后把剩下半包煙塞到李大春手里，“大春叔，你拿去抽?！?p> “這哪行，不行，不行?！崩畲蟠哼B忙推辭。
“大春叔，你拿著，我這還有呢。”郝維明拿出火柴幫李大春點燃，然后自己也點燃吸了一口。
李大春深吸一口，煙霧在肺里打了幾個轉(zhuǎn)兒，才很不舍的從鼻子里冒出來。
郝維明也順勢帶著李大春坐到了飯桌上，在老太太拿來的碗里給李大春倒上酒。
李大春聞到那酒的味道，鼻子在深吸氣，像是要把空氣里揮發(fā)的酒氣全攬進身體。
“大春，孩子都給你倒上，還能倒回瓶子里不成?！弊慌缘暮赂Ｌ镆恢睕]說話，卻招呼了一聲。
郝維明略感驚訝，畢竟自己這老父親是那種很典型的憨厚老實莊稼漢，八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的人，今天倒是招呼上人了。
郝維明仔細(xì)一瞧，郝福田竟然朝李大春舉起酒碗，就更覺奇怪，想看看老父親到底是要做什么。
“福田哥，這哪使得?！崩畲蟠阂姾赂Ｌ锞谷欢似鹆送?，連忙捧起酒碗，兩個酒碗就碰在一起。
李大春的年紀(jì)比郝福田小七八歲，看似同輩，其實更像是小輩。
“來，大春叔，吃肉?！焙戮S明順勢夾一塊肥肉到李大春面前碗里。
“謝謝?！崩畲蟠哼B忙道聲謝，看了眼碗里的肉，沒急著拿筷子。
喝了口酒，對郝福田說道，“福田哥，我看出來了，你肯定有事兒，你說我聽著。”
郝福田也呷了一口酒，“大春，你也看出來了，今天我們桌上這些酒啊、肉……”
“看著了，跟過年似的，我們過年也沒這好酒好肉吃??！”李大春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這些都是孩子們今天賺的，你說我們也是沒什么用，吃肉喝酒還得靠孩子們……”
郝福田又呷了一口，比剛剛喝的還多，說話也好似哽咽似的，可能是喝急了，酒燒喉嚨。
“嗯……”李大春挑起碗里的那塊肉，包在嘴里，見郝福田又喝一口酒，他連忙舉了下碗，喝了一口。
酒肉都咽下去，他驚訝道：“這是維明他們掙來的？”
“維平，維平……”郝福田連忙擺手，指了指郝維平。
“對，對！”郝維平趕忙點點頭。
“是維平啊，我還以為……”李大春瞥眼瞧正在那兒抖煙灰的郝維明，轉(zhuǎn)過眼來，笑道，“還是他們年輕人膽子大……”
他看著那一大碗肉，感嘆一句，“膽子大才有肉吃啊！”
又沉悶地喝了一口酒。
郝維明看到李大春這幅模樣，連忙又給李大春夾一塊肉，說道：“大春叔，夾肉吃啊，光喝酒不吃肉怎么行?！?p> “好，好！”李大春連忙答應(yīng)，挑碗里那坨肉，送進嘴里，咬得滿口流油，滿臉是笑。
“大春啊，我們是苦了，可不能繼續(xù)苦孩子們啊。
你看看這一個個瘦得皮包骨頭的，你家那倆崽崽兒也是，不能讓他們繼續(xù)這樣吃不飽穿不暖過日子啊?！焙赂Ｌ镉峙e起酒碗。
李大春這下是懂了，舉起酒碗，連連點頭說，“福田哥，你想說什么我知道了，你放心，這事兒我不會跟人亂說的。
維平、維明他們要我出力的地方，盡管說，我這當(dāng)叔的肯定出全力?！?p> 兩只酒碗砰在一起，郝福田點點頭，“行，有你這話就行。大春，我信你。”
郝維明、郝維平就在一旁幫忙夾菜倒酒。
看二人酒喝得差不多，菜也吃得差不多，才給李大春遞一支煙，二人坐在火塘邊烤火聊天。
把收購雞蛋賣給縣供銷社的想法和李大春仔細(xì)說了一下。
打算讓郝維平跟著李大春一起去大隊里其他人家里收雞蛋，如果不夠就去其他大隊收。
李大春拍拍胸脯，“沒問題，隔壁幾個大隊我都有熟人，這事不難，你讓你哥跟我一起就行?！?p> 郝維明點點頭，說道：“只是現(xiàn)在我這里也只有三十塊錢，大春叔，你看到時候你跟他們說一下，看能不能先欠著，過不了幾天縣供銷社那邊肯定是要結(jié)賬的。
如果愿意欠的呢，以后我們這生意也好做，一拿到錢就給結(jié)賬，肯定不拖欠。
如果著急用錢或者想拿現(xiàn)錢的，就先給了。”
“這沒多大問題，都是熟人，誰不信我李大春，欠賬什么的肯定沒問題。
如果錢真的不夠，我也拿錢出來墊著，家里存著點錢，實在不行就去借。
我們先把這生意做下去，慢慢就能掙著錢了，到時候本錢就足了。”李大春說道。
郝維明點點頭，心想上一輩子難怪這李大春八十年代末就拖家?guī)Э谌チ搜睾４蚬ぁ?p> 后來沒再回過柳坪，他家房子都垮了沒回來過，看來也是個下得了狠心的。
說到賺錢，就算有投機倒把風(fēng)險，眉頭都不眨一下。
“那好，收購的事情就大春叔你帶著我哥忙活，長富叔那邊我讓衛(wèi)東去打招呼了，肯定給你們開個手續(xù)。
縣供銷社那邊我也聯(lián)系好了，到時候人來了，我們把東西給人搬上車就拿錢?！?p> 郝維明又笑著道：“你看我今年要參加高考，得抓緊復(fù)習(xí)，接下來事情就麻煩大春叔了?！?p> 李大春擺擺手笑道：“這算什么麻煩嘛，這事你放心交給我，而且不還有你哥呢嘛。
你好好復(fù)習(xí)，要是考上大學(xué)，你可就是我們柳坪第一個大學(xué)生了，為咱柳坪爭光了呢。
到時候就是城里戶口，吃上商品糧，以后可不能忘了你大春叔啊?！?p> 郝維明笑了笑，將一包沒打開過的紅梅煙遞到李大春手上，“當(dāng)然不能忘，到時候大春叔你有什么需要盡管找我。”
李大春本想拒絕，但還是把煙接了過來，笑道：“那咱說好了?！?p> 又閑聊一陣，李大春的大女兒，瘦瘦的李曉禾站在門口喊：“爸，媽叫你回去了?！?p> 喊話那干脆爽利的勁兒，一點不像一個五歲小丫頭。
“維明、維平，那我先回去了，”李大春打聲招呼，又給老太太和郝福田打聲招呼，“嬸子，福田哥，我先回去了，明一大早我來找維平哈！”
一大屋子人都站了起來，送李大春出去。
“慢走，大春?！?p> “慢走，大春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