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父親節(jié)

　　01

　　一晃真快，又到了父親節(jié)。

　　我記得去年很清楚，就在這一天，自己跑去店里，買了一輛車。那時不知怎么，心里就想著一定要在這一天完成一個藏在心里多年的夢想，很多朋友都不清楚，怎么就來了，怎么就買了？

　　嗯，為了這個所謂的夢想，我們堅(jiān)持了很多年。

　　有時，生活也是這樣的，需要夢想，需要堅(jiān)持。

　　買了車子以后，其實(shí)自己不會開，一直覺得自己能夠變得開心，什么時候能夠回去一趟呢？

　　項(xiàng)目一直忙碌著，自己也沒有時間。

　　只是有些時候，讓人覺得生活和工作不是兩碼事，需要我們做的還有很多。

　　九月是一個不錯的季節(jié)，那天天氣還好，自己開車到了單位項(xiàng)目上，可是心里明白自己為了什么，一定要離職，這個愿望一直藏著，是的，要回去了，半年沒有回去，可能家里都開始變了吧，有時生活是這樣，有時日子會是這樣，只是我們能夠做的就是好好的努力每天，然后通過努力，讓家里變得開心一些，讓家人變幸福些。

　　離職以后，日子過得清淡。

　　有時，我們也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事，但是自己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奮斗，不敢輕易奢望什么，不敢輕易追求什么，只能默默的走著屬于自己的路。

　　九月底，回去了。

　　第一次走高速，心情還是挺激動的。

　　第一次開車回去，開心。

　　可是我總覺得，要是父親能在家，該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只是有些愿望只能自己偷偷的藏在心里就好了，不能多說，有些事情只適合一個人收藏。

　　02

　　小的時候，自己常常跟著父親，一直守在果園里。那時，果園就是村子的希望，但是，果樹需要七八年才能結(jié)果子，鄉(xiāng)親們都是不停的等著，等待的期間，不停的為果樹除草，施肥，只是希望能夠早一點(diǎn)成才。

　　父親也是，常常帶著自己，就在果園里，哪兒也不去。他不讓我干活，總是一個人在那里不停的干著，不停的干著，有時累了，就坐在地上抽根煙。

　　父親不喝酒，但是不能沒有煙，他抽煙的時候，總是想著一些事情，不喜歡說，有時自己也會跑過來，父親看著自己，傻傻的笑著，也不說話。

　　“爸，你說，這果樹需要多久才能結(jié)果子？”

　　“嗯，等你長大了，就能結(jié)果子?！?p>　　“那早著呢，呵呵，估計(jì)十年左右吧?！?p>　　“沒有，沒有，五六年差不多了?！?p>　　“到時候，價格好不？”

　　“到時候應(yīng)該可以的，你看看，如今的果園不多，就咱們一個村子有，到時候賣應(yīng)該好賣?！?p>　　“哦，那到時候掙到錢了，去濟(jì)南不？”

　　“行，到時候一起去濟(jì)南。”

　　“俺哥去不？爸?！?p>　　“去，一起去?！?p>　　“好，真好。果樹趕快長大點(diǎn)，長大點(diǎn)?！?p>　　是這樣，自己坐在父親身旁，總是希望渴望，果園慢慢的好起來，這是村子里的希望，也是每家每戶的希望，雖然也不希望大富大貴，但是總是有這樣的希望，對于每個人來說。心里是激動的，更是幸福的。

　　那時候只要是回家，都已經(jīng)到了半夜，果樹也算是有一年多了，不用擔(dān)心被人偷走了。果園里到處都有人看守著，父親和隔壁的老爺爺換班，輪流值班，到了我們休息的時候，父親收拾收拾，就拉著平板車，我坐在上面，然后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夜，深了。

　　月亮也早早的升了起來。

　　父親喜歡哼著小曲，但是我聽不出來是什么歌，可是他愛哼著，不過真的很好聽。自己坐在平板車上，覺得那是自己最幸福的時刻，板車在果園里的小路上慢慢的走著，父親時不時的轉(zhuǎn)身，他擔(dān)心我摸著輪子。

　　“輪子不能碰，別碰著手了?！?p>　　是的，板車的輪子是裸露的，也沒有什么遮擋，有時拉著土回家，家里的院子低，一下雨就總是積水，我不喜歡拉著土，因?yàn)槔廖易谏厦?，屁股上到處都是泥土，父親總是想著墊著草，可是不舒服。

　　但是自己還是會坐在上面，高高的，父親拉著慢慢的走，而我總能聽著他老人家哼著一首老曲，說不上來名字，不過真的好聽。

　　03

　　1998年，村子里接到上面的通知，需要修路。

　　有的人家果園被征收了，心里很是不開心，為了能夠多掙點(diǎn)錢，本來指望著果園能夠多掙點(diǎn)，如今果園沒有了，那時鄉(xiāng)親們都很同情這樣的人家。

　　不過修路也是好事，為了能夠打通村子和村子之間的聯(lián)系，這是多么好的事情。

　　大伙都紛紛過來安慰他們，果園沒有了，也就是所謂的希望沒有了，這是多么難的處境。

　　那段時間，有人哭著，有人唉聲嘆氣，大伙也都理解。

　　可是，修路這個事情，也不是一件錯事，都是為鄉(xiāng)親們謀福的事。

　　村長也在喇叭里常常廣播：“鄉(xiāng)親們，其實(shí)修路占到了有些人家的果園，這個事情，我也和上級反映了，不過為了能夠咱們村子以后更好的發(fā)展，還有就是以后果園的銷路考慮，必須要有路，不然的話咱們的果子也沒有辦法運(yùn)出去。咱們的村子本來人口少，地也少，路呢，沒有水泥路，更不要提柏油路，如今政府免費(fèi)為咱們修水泥路，你看看多好，村子里多了第一條水泥路，這是讓人覺得開心的，讓人覺得幸福的事情。只要是能夠?yàn)榇蠡镏\福利，我覺得這事總是沒有錯，至于占到果園的人家，也不要難過了，這是問題我會積極向上面反映，爭取給咱們多一點(diǎn)福利?！?p>　　那段時間，村長常常在廣播里勸著大伙，是的，修路這個事，的確是個好事，可是好事的同時，總會有些瑕疵。

　　父親也常蹲在門口，他喜歡抽著煙。

　　我知道，父親應(yīng)該在想著，沒有果園的人家，以后怎么活。

　　雖然我們也幫不上什么，可是上級就真的沒有考慮這個問題嗎？

　　04

　　又過了一個多月，有一天早上，村子里的廣播又開始響了起來。

　　還是村長。

　　我還沒有起來，不過心里想著應(yīng)該是修路的事情。

　　果不其然，村長還是提著修路的事情，他說的似乎很是具體：“修路下個月初開始，每戶人家要求出一個勞動力，每天免費(fèi)干3個小時的活，如果干一天，按照8小時算，剩了5個小時，每個小時上級給2塊錢的酬勞，也就是10塊錢，鄉(xiāng)親們，這可是一個好活，不累。”

　　我聽到有錢掙，趕緊從床上起來，喊著父親。

　　父親站在院子里的西屋門口，在那里抽著煙，安靜的聽著。

　　他看到我起來了，笑了笑。

　　村長接著說：“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大家。前段時間，我把一些問題反映了上級，如今上級也都給回復(fù)了。占了果園的人家，不用擔(dān)心了，如今有兩個選擇，第一個就是免收5年的糧食稅錢，如果不喜歡第一個的話，還有第二個，第二個就是一次性按照損失面積，補(bǔ)貼錢，當(dāng)然了，這個錢呢，暫時還沒有定多少，不過很快，上頭說了，一個月內(nèi)詳細(xì)的規(guī)則肯定會下發(fā)下來，當(dāng)然了，對于占了果園的人家，如果參與修路，每個小時按照5元的酬勞進(jìn)行發(fā)放……”

　　這的確是個好消息。

　　父親從口袋里拿了一包煙，笑著搖著頭：“好，好，這個好?！?p>　　自己說著，又開始點(diǎn)燃了一支煙。

　　“別抽了，該吃飯了?！蹦赣H在廚房門口喊著。

　　父親看著母親，趕緊把手里的煙掐滅，然后用腳踩了踩，把剩余的煙放在煙盒里。

　　05

　　這一晃，20多年過去了。

　　如今，村子里的果園早就消失了，再也沒有了果園的村子，忽然覺得和過去一點(diǎn)都不好了。過去有果園，到處都是綠色，鳥語花香，如今的田里，都是麥子，一眼無際。

　　父親也離開我們已經(jīng)很久了，只是他走的時候，果園還沒有開始收獲。這是他老人家最遺憾的事情。不過他提前好像和三叔囑咐過什么，不過有一條就是一定要把自己留在果園里，這樣每天都能看著果園的成長。

　　其實(shí)，果園真的開始收獲的時候，價格還可以，不過和父親想的不同的是，有果園的村子慢慢多了起來，不僅僅只是我們一個村子，隔壁，隔壁的隔壁，都開始有了果園。村子里的事情是這樣，只要是能夠掙錢，大伙紛紛都朝著一個地方奔，只是這樣的選擇有點(diǎn)為難，有點(diǎn)不安。

　　沒過幾年，價格低了，隔壁的大哥有一輛三輪車，他早上拉著一車廂蘋果到了鎮(zhèn)子上賣。從早上到下午，都沒有人過來買，一直到黃昏，終于有人開始問價格了，大哥笑著說一塊錢五斤，不曾想人家直接說了價，大哥沒有說話。

　　不過，談了一會兒，大哥把蘋果賣了，聽說他回來的時候，眼里含著淚花，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他回來的第二天，就帶著斧頭，去了果園，一棵一棵的砍，后來有人問他怎么了，他不說話。

　　再有人問，他懊惱的喊了出來：“一車廂果子，賣了5塊錢，呵呵，5塊，都不夠油錢。罷了罷了，不要果園了，砍了，種莊稼。”

　　從此，沒過多久，村子里的果園陸陸續(xù)續(xù)的不見了。

　　2019年，自己從省城回來，不知怎么，導(dǎo)航帶著自己來到了果園的小路上，那一刻自己停了車，開了窗，望著一望無際的麥子，心里不知怎么，一陣感傷。

　　要是果園在，是不是早已枝繁葉茂成林了呢？

　　嗯。

　　要是父親在，是不是會留著這一片果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