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外孫女來了
幾個月之后,劉小同平安地生了一個胖丫頭。
于老太本想要個外孫,她太想有個男孩兒,來取代老劉爺倆兒的位置了??僧斔研∨畫氡г趹牙飼r,心都快融化了。
這是個多么漂亮的嬰兒呵?;ò陜喊愕钠つw,粉紅色的小臉蛋,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長長的眼毛,精致的小鼻子,櫻桃般的小嘴,那無意識的一顰一笑,都像小天使。
她長得像誰呢?于老太自言自語。不美的女兒,生出如此美貌的小精靈,讓于老太喜出望外。劉小同抱著女兒,笑著對母親說,媽,她像你唄!
正在忙里忙外給劉小同燉雞湯的吳大明,此時停住腳步,望了望墻上丈母娘那張年輕時的黑白照片,說,真是這樣,這是隔代遺傳,基因的力量真強大!
小外孫女的確像極了姥姥。于老太的大眼睛小鼻子長眼毛,全都給了外孫女。吳大明在女兒身上,看到了年輕時代的丈母娘.
他不覺又對劉小同說,你怎么一點兒不像媽呢?
劉小同的眼睛一瞪,你后悔啦,這女兒可是我生的!
對,對,你的功勞!自知失嘴的吳大明趕緊找補。母女倆見吳大明的窘態(tài),都笑了起來。小姑娘的出世,像一支潤滑劑,讓這一家人頭一回顯得和美了。
自見到女兒第一面兒,吳大明就陶醉了。多么可愛的一個小人兒,她身上流著我的血,流著吳家的血脈!他切切實實感覺到了身為父親的自豪。
吳大明立即跑去菜市場,給妻子買了一只老母雞,還買了幾斤雞蛋。這是吳大明入劉家以來,不多的幾次出手買東西。
劉小同躺在床上,看著丈夫和母親圍著自己忙乎,心頭漾起一股溫馨。這才像個家,這才是我要的日子,這才像是媽媽,像是我的老公。她抱著女兒,心里甜蜜蜜的。
吃了雞湯面,劉小同沉沉地睡去,疲憊的臉上閃著幸福的光澤。吳大明坐在小床邊,呆呆地看著熟睡的女兒。那黑黑的眼睫毛蓋在白嫩粉紅的小臉兒上,小嘴彎彎的,似乎夢里都在笑呢!
他想,誰說女兒是丈母娘的翻版,女兒那有尖尖下巴的小臉,多么像她奶奶年輕時候,那挺直的小鼻子,跟她的爺爺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
想到這兒,吳大明想笑。趕緊忍住,在這個家里,他怎么可以放聲地笑呢?可這是我的女兒,我的天使!吳大明心里涌動著深情的父愛,這是一種他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感情。
從小,他就是個孤獨的孩子,早早在自己和外界之間壘起一道高墻,不與任何人交流??墒乾F(xiàn)在他的心突然敞開了,拴在這個小生命上。吳大明給女兒掖了掖被角,滿足地伏在小床邊,享受著初為人父的喜悅。
女兒似乎哪一點兒都不像劉小同,哪兒都比親媽漂亮,可她的神態(tài),那種無拘無束天真未鑿的模樣,那高高的額頭,有楞有角的臉型,不是活脫脫一個劉小同第二嗎?吳大明凝視著女兒,終于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
突然,吳大明心中一振:本來他早想好,孩子一出生,他就提出搬出去單過,孩子完全可以請保姆帶,他要主自己的小家。那種日復一日低頭順眉的日子,他早不想忍了,可如今,丈母娘那么喜愛外孫女,他又如何提出去呢?
晚上還是吳大明做的飯,女婿又出錢買菜又做飯,是從沒有過的事兒,讓于老太有點兒受寵若驚。她想,這個鐵公雞,怎么突然出錢又出力了?噢,這是沖著我外孫女的呀!
吃罷了晚飯,吳大明張羅著刷了碗,劉小同抱了女兒坐在沙發(fā)上喂奶。于老太沒有像從前那樣立馬打開電視,而是端坐在她的大扶手沙發(fā)椅上,對小兩口兒說,咱們商量給小姑娘起個名字吧,好去上戶口。
關于女兒的名字,吳大明已左思右想,此時便說,我想,叫嬋真吧,這名字多么脫俗!我查了半天字典,想起這么個名兒,你們說怎么樣?
于老太心想,女婿肚子里還真是有點兒墨水,這名字多么雅致,我外孫女那小模樣兒,配得上這名兒!她說,不錯,這名字比花花草草的名兒要好得多,女孩兒家,以后要清清凈凈才好,小同的名字就沒有起好,那年頭太忙,就隨便起了一個,結果誰都不滿意。
劉小同說,媽,我對自己的名兒挺滿意的,“同”,意味著粗中有細,內(nèi)心大氣磅礴,外表淡淡然然。大明起的這個“嬋真”也很好,又不特別淑女,又不小家子氣。女兒家,得皮實也得脫俗。只不過覺得這名兒,有點兒道家風范。不知道以后咱閨女是不是消受得起。
我看唯有這個小姑娘,才能消受得起這么好聽的名字。于老太拍板說。
那么,閨女就叫吳嬋真啦?吳大明喜滋滋地說。
于老太說,我看,還是姓劉吧,比姓吳好聽。
吳大明驚呆了,一時竟不知說什么好,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下升起。
劉小同也吃了一驚,心想,媽這是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呀?她摟著吃飽奶睡著了的女兒,對母親說,媽,姓吳有什么不好,大明是她的爸爸呀!
姓吳姓劉都沒啥,只是昨天我做了一個夢,你爸托夢說,要是得了外孫,就姓人家的姓,得了外孫女,就姓咱們的姓,因為咱們劉家,現(xiàn)在氣場太弱了,多一個姓劉的戶口,才能多一份人氣兒。
什么托夢,胡扯!要為難大明,才是媽媽的真實想法!劉小同生氣地想,算了,這名子的事我不管了,姓小貓小狗也罷,姓劉姓吳也罷,不都是我閨女嗎?劉小同想著,便不再言聲,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吳大明見一向剛強的劉小同淚流滿面,不覺心軟了下來,原來妻子還是站在他一邊兒呵!
他聽說月子里產(chǎn)婦不能哭,要不會得眼病,一輩子治不好。相比之下,跟誰的姓又有什么?好些事兒都是無端生出來的。
他便說,姓劉就姓劉吧,也沒有什么不好,就叫劉嬋真,也真挺好聽的!
于老太本來打算好好將女婿一軍,讓女婿知道這個家的主人是誰,吳大明這么一說,她的氣頓時下去一截。她覺著奇怪,女婿怎么那么快就繳械投降啦?女兒又這么一哭,她氣更一下泄了下去,就有點兒后悔,覺得自己多余,外孫姓什么,不都是自己的外孫嗎,可話都出了口,也難收回來了。只好說,既然大明同意了,咱外孫女的大名就叫劉嬋真吧!
見小兩口默默無言,她又說,小名呢,總不是能寶寶、寶寶的,就叫她真真吧,大明這名兒取得好,大名小名都有了著落!
老太太這么一圓場,這個家又風平浪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