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羽的話，像是一顆小石子，激起一陣漣漪。
在場眾人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不自覺的思索起來。
從小開始，從修行的那一刻，便被告知要尋求大道。
要拋棄掉七情六欲，那會打擾你的心智。
要意志堅(jiān)定，冷酷無情，這樣才能走的更遠(yuǎn)。
要獨(dú)善其身，心智堅(jiān)韌，這樣才能不被這個殘酷的世界所傷害。
可是現(xiàn)在，辛苦修行了如此之久，長生依然虛無縹緲。
眾人也算清清楚楚見過了天尊一樣，氣勢很強(qiáng)，也很足，和寒天尊一比，現(xiàn)在筑基期的氣勢，便如同任人揉捏的軟蟲，連身軀都直不起來。
位于上座的顧野，以半醉半醒的眼神看到眾位弟子，臉上露出迷離之色，眉頭皺的擰巴到一起。
眾位弟子中，又以文羽的面色最為沉重，平時就郁郁寡歡的他，此時此刻臉色更是別提有多難看。
顧野拿起手邊的筷子，對著旁邊的大白瓷碗重重一敲。
“噔”的一聲，木筷與瓷碗的碰撞聲在這片空間中響起。
“如果說什么是心魔，這就是心魔。”
“一點(diǎn)一滴，看似毫不相關(guān)，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事物，都會影響你的心志?！?p> 顧野的意思，眾位弟子都明白，顧野將文羽的一番話，并沒有思考，而是直接當(dāng)做心魔去處理。
眾位弟子在心中，覺得顧野處理的并沒有差錯，既然影響了對于長生之道的探尋，將其看作心魔也是沒有任何過錯。
但，是否太過于武斷，也許尋求長生之道，本身就是一個天大的錯誤，一個美麗的神話。
當(dāng)真正長生那一刻，沒有任何喜悅，只是長久以來，無盡的厭煩。
甚至更恐怖的情形是，在長生之后，還有一重長生，二重長生，更多類似“長生”的事情，在等待著眾人。
若是如此，尋求長生，不過是打開地牢的鑰匙，進(jìn)入其中，才是萬層神魔煉獄。
顧野的弟子中，當(dāng)屬文邦最熟讀經(jīng)史。自然對于顧野的意思，是一點(diǎn)就通，一通就破，所以也是最先說出了口。
“文羽師兄說的真的沒有一點(diǎn)在理嗎？尋求大道，到底是為了什么？”
“弟子承認(rèn)，在無欲無求修行了幾十年后，對于尋求大道，有了懷疑?！?p> 聽見文邦質(zhì)樸沒有任何掩飾的質(zhì)問，顧野回憶起在很多年前，靜謐的夜中，他也是這樣一遍一遍問自己。
如果說鍛煉，是對肉體的強(qiáng)化，而這樣一遍遍的自我拷問，則是對靈魂的錘煉。
雖然這種自我拷問，可以快速增強(qiáng)自身的精神力，但是極易產(chǎn)生力量強(qiáng)大的心魔。
顧野知道心魔的強(qiáng)大，如果不是顧野在灰燼之中，還藏有一?；鸬[，也許就不會有飛天神教，以至后面的許多事情。
“小心，如果產(chǎn)生這樣的想法，那你們來到了懸崖的邊緣，稍有不慎，便會墜入谷底，一生便與大道無緣?！?p> 顧野現(xiàn)在雖然修為不高，但如果論這幾十年經(jīng)歷的復(fù)雜程度，就算是比顧野大上幾百歲之人，也難以與顧野相提并論。
所以顧野，完全有資格說出這樣的話來。
而這樣充滿警告意味的言語，在眾位弟子之中，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
幾位目光有些渙散的弟子，被顧野這一番警告，直接嚇出了激靈。
在一旁的江采雪更是好奇，剛才明明和氣融融的歡快氛圍，怎么在眨眼之間，變?yōu)榱嗣C氣重重的大道討論會。
但既然討論已經(jīng)開始，身為主角的江采雪也不好強(qiáng)行打斷，畢竟江采雪本身就是一位高深的修士，對于這樣討論會也是有著極高的興趣。
“弟子明白此種問題是在懸崖邊跳舞，但是一旦有了這個問題，就老是在腦海中徘徊。”
“如果掌門師父今日不做出解答，也許就在以后的某一天，會被心魔強(qiáng)占了身體?！?p> 文邦憂心忡忡地發(fā)問，如果顧野今日不給出一個完美的解釋，估計這位弟子今晚都會難以入睡，更不用說進(jìn)行修煉。
其他弟子的眼神之中，也或多或少有類似的渴求，看來他們在平時的修煉中，也遇到了類似的問題，或是影響不大，又或是礙于情面，并沒有說出這個問題。
尤其是問題提出者文羽，眼神之中是燃滿了希望之火，那灼灼的目光，一刻也沒從顧野的臉上離去。
“既然這樣，我便給大家講個故事...”正襟危坐在上位的顧野，不急不緩的回應(yīng)起眾人的詢問。
在某處不知名的地方，有這樣一位男孩，他每天看著遠(yuǎn)處高聳的山峰喃喃自語。
那座山峰，在當(dāng)?shù)氐牧鱾髦校且蛔裆?，在山頂之上，有著享不盡的資源，瓊漿玉露如小河一般，在山頂上流轉(zhuǎn)。
珍饈美味在山頂之上，更是如砂礫一般繁多，至于身材婀娜多姿，沉魚落雁的美人兒，更是多到完全數(shù)不清。
總之在當(dāng)?shù)氐膫髡f中，只要你能登上山頂，山頂上的那些東西，或者你想要的任何東西，都會得到滿足。
在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早晨，男孩告別親人，告別暗戀多年的女孩，告別許許多多的東西，向著那座遙不可及的山峰，發(fā)起了沖鋒。
男孩剛開始信心滿滿，腳下的步子也很快，可是就這樣走了幾個月，遠(yuǎn)處的山峰還是沒有任何的變化，甚至都沒有因?yàn)槟泻⑿列量嗫嗟内s路，而縮小一丟丟。
但讓男孩繼續(xù)走下去的，是走的越遠(yuǎn)，便關(guān)于這座山峰的消息越來越多。
有好心的人告訴男孩，有關(guān)山峰的傳說是一個騙局，都是沿途的商家為了吸引旅客，所有編造出的謊言。
也有目光無神的人，告訴男孩，山峰是真的存在，但從來沒有人可以到達(dá)。
聽說有些人走了一輩子，腳掌上磨出了厚厚的老繭，面容因?yàn)轱L(fēng)霜的洗禮已經(jīng)憔悴不堪，一生之中，沒有享受過任何的快樂，至到臨死那一刻，都完全處于壓抑中，沒有感受到任何一時的幸福。
但更多，還是走了幾個月，還是幾天，便默默放棄了前往山峰的計劃，在停下的地方，娶妻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