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東西,根本就吃不飽,還說是邀請法國米芝蓮大廚做的呢,也沒見得好吃到天上去嘛,雖然食材還不錯,但吃不飽和放屁有什么區(qū)別?!
被食物吊起來的胃口根本沒得到滿足,加上長途飛機后遺留的困倦,我靠在沙發(fā)上,心情煩躁,昏昏欲睡。
遙遙尋覓了一下廳中方刈的身影,他顯然還在忙碌,盡管有……咦,他那個叫林渺的管家呢?!
“葉小姐。”
“葉小姐?”
“?。。?!”我一個激靈,看清眼前人時才堪堪冷靜下來,“啊,林叔,是你啊,怎么啦?!?p> 林渺的頭發(fā)有些許花白了,精神倒是很好,揖讓之間,舉止得體,是位容易令人想要親近的老紳士。
“這個,給葉小姐?!彼麑⑹种械耐斜P送到我面前,上面放著一碟牛油果三文魚卷,看得我眼睛發(fā)亮。
“給,給我的?”真是瞌睡遇著枕頭,還是牛油果和三文魚,我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少爺說葉小姐可能沒吃飽,讓我找廚房做了一份。葉小姐,我?guī)湍旁诓鑾咨?,我先回去了,您慢用?!?p> 林渺微微欠身后就走了,我直接將調(diào)好芥末的小碟放在大碟子一角,端起整盤就開始吃。
大致數(shù)了數(shù),這上面一共有十六塊三文魚卷,魚肉切得晶瑩細薄,牛油果片也是整整齊齊,中間還卷著小團柔滑香甜的奶白濃醬,好好吃哦!
吃了幾塊,因覺得用叉子吃不是很方便,托盤里又沒有準備筷子,干脆直接動手,捏起來蘸著醬汁吃,這樣豪爽粗樸的吃法,好像讓食物都變得更美味了呢。
正吃得津津有味,忽然聽到由遠及近傳來高跟鞋走在薄地毯上以及金屬碰撞的聲音,我抬了抬眼,只見那位鉆石主義小姐從廳中走出來,臉上有點不耐煩。
她一甩頭發(fā)坐到我對面,從手包里拿出一部白色的手機,抬眸朝我一看,眼神高傲,“小嫩模,是你啊,哈哈哈,你怎么躲在這里吃東西啊?”
我沒理她,自顧自又捏了一塊蘸著醬就往嘴里送。
“喂,你怎么不理人?名氣沒有,架子倒是很大???”
“我在吃東西,沒空跟你扯淡。”我故意將嗓音壓低放粗,說話也像個流氓,“玩你的手機吧?!?p> “傻逼?!彼K于忍不住,被我挑釁得說出一句臟話,再也沒搭理我。
這就對了嘛,我心情愉悅,繼續(xù)吃著盤中餐。
對面的鉆石小姐看起來心情很不好,精致的五官皺成一團,滿手的美甲敲得手機屏幕啪啪作響。我吃完了碟子里的三文魚卷,到衛(wèi)生間洗了手回來時,只見她身邊又站了一位女子,穿著職業(yè)裝提著通勤手提包,正在和她說什么。
“我都說了不去!”鉆石小姐將手機甩到沙發(fā)上,尖聲發(fā)著脾氣,“你沒有跟我說過今晚要陪客人!而且還是,還是那么一個??!”
“鐘琪,你搞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真當自己大明星呢?欺負工作人員欺負新人都是小事,張總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是怎么火起來賺這么多錢的你自己心里更清楚!”女子也一副恨鐵不成鋼,“你也不看看自己都是什么樣,我花大精力給你立人設(shè)給你做宣發(fā)經(jīng)常一熬就是一通宵,之前你接不上通告是我差點給品牌方跪下來人家才愿意請你做代言,你陪一下張總怎么了?!”
“你這么想陪,你去陪啊?!?p> “我倒是想,要是可以,我來做明星,你來給我當經(jīng)紀,行不行?!”女子看了看手上的表,“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有什么辦法?我們都是普通人,除了巴著他們這些大人物還有什么辦法?至少我們付出還有回報是不是?在這里這么久了,你也不是沒當過住在籠屋劏房的可憐鬼,難道還想回去端云吞面?我可以幫你再找找借口,但是十五分鐘,我最多給你十五分鐘,十五分鐘以后你必須調(diào)整好心態(tài)進去陪張總,不然你就等著上熱搜一糊到底吧?!?p> 女子說完以后就走了,留下鐘琪在那里生悶氣。
我坐回她對面,本來沒打算理她,倒是她沒好氣地開口與我搭話:“看了我的笑話,想著怎么嘲笑我呢?”
“我沒那么無聊?!笨蓱z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聽了她助理的話,我倒是少了許多看不起她的想法。
本來覺得她傲慢,覺得她情商低不會說話,覺得她人云亦云把儲量大得很的鉆石當成寶貝,確實很傻,但好像也沒那么討人厭。
“你今晚也要陪客人的吧,怎么還有空在這里吃東西,你的經(jīng)紀呢?”她竟然從手包里掏出了一盒粉色的細煙,點上吸了一口,又垂手把煙藏到茶幾下,看來是在偷偷地抽。
“……”我一時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我不是做你們這一行的?!?p> 她瞬間皺眉,“什么叫我們這一行,說得好像我是妓女一樣。”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自己自我代入啊?!?p> “你!”
“做妓女也沒什么不好,當?shù)煤眠€能名垂青史,你要不愿意用肉體換優(yōu)越的生活,可以去當學(xué)徒當銷售哪怕去刷碗啊?!?p> “我真的是沒見過你這樣的人,長得不丑,說起話就像下水道的蟑螂。”鐘琪瞪著我,又狠狠吸了兩口煙,她的煙是蜜桃味的,濃郁的香甜幾乎能將焦油和尼古丁的氣味徹底遮掩。
“我有哪句話說錯了嗎?”
她吹出一口煙氣,冷哼一聲別過了臉,“你說得對?!?p> 有什么人從大廳往這邊走來了,我扭頭一看,竟然是方刈,他身邊還跟著林渺和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
我還在猶豫是否要張口叫方刈,那個男人逢迎的話已經(jīng)傳了過來,“方少爺,這是我們最近新捧的女星,長得還可以,我看您剛才就一直往這邊看,我給您介紹一下……”
鐘琪迅速踩滅了手上的煙,眼神有幾秒的驚恐和嫌惡,但很快又調(diào)整成了優(yōu)雅得體的模樣,拿著手包站了起來,“張總好?!?p> 原來這就是她經(jīng)紀人說的張總啊,難怪鐘琪那么不愿意呢。
張總可能誤會了什么,讓鐘琪好好陪方刈,鐘琪緊繃的臉色一時緩和了很多,不料方刈擺了擺手,說:“我對她沒興趣?!?p> “你是不是無聊了?”方刈望向我,見我毫無反應(yīng),又補了一句,“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鐘琪的表情瞬間垮塌,又不敢再瞪我了,認命地垂下了眼睛。
我果然還是心軟,故意望了一眼張總,才問方刈:“你忙完了嗎?”
“陪你走十分鐘還是可以的。”
“那不用了,”我指了指鐘琪,“她剛才在教我鑒定鉆石,我還沒學(xué)完呢。你先處理事情吧,我和她出去透透氣?!?p> 方刈輕輕一笑,意味深長地對我說:“好,那你不要走太遠,葉小姐?!?p> 我和鐘琪走在會所樓前的花園里,小橋流水,涼亭石階,夜風吹著,雖然濕熱,還是比白天要舒服得多。
“你是故意的嗎?”鐘琪的語氣雖然沒有那么咄咄逼人了,卻還是有些高傲,我想是她用來武裝自己的語言習慣吧。
“是啊。”我忽然朝她一笑,“被下水道蟑螂拉了一把的感覺怎么樣?”
她半天不說話,直到我們坐到了涼亭里,才聽她非常小聲地說:“謝謝?!?p> “你太容易滿足了吧,一會兒等我走了,你該陪還是得陪?!蔽翌D了頓,“反正都得陪,你要是不爽,就多要點好處啊,那個張總這么富態(tài),肯定有的是錢,隨手一揮就夠你買好幾十克拉的鉆石了,頒獎典禮上一戴,還不是艷壓群芳?!?p> “……”
“怎么不說話了,剛才不是很能說嗎?你陪我出來是來聽我說單口相聲的?”
“你命真好,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吧。不像我,就是個青樓里賣笑的?!?p> “知書達禮的青樓女可不會像你這樣跟千金小姐說話?!?p> “……”
鐘琪被我說得有點尷尬,抿著嘴又別開了臉。
單論五官而言,她確實長得很好,除了空洞的眼神與習慣性下垂的嘴角顯出些刻薄,也真挑不出什么毛病了。
風吹起她的發(fā)絲,她已經(jīng)微微出了汗,深棕色的細發(fā)粘在細長的脖子上。是有點熱,我從手包里翻出那把六寸湘妃竹扇展開,鐘琪想幫我扇風,我搖搖頭。
“你這把扇子很貴的嗎?”她問。
“不知道?!?p> “又是別人送的?”
“對啊。”
她低下了頭,我想著她應(yīng)該也很熱,就給她扇了一扇。
鐘琪馬上跳開了,“不用給我扇?!?p> “你不熱嗎?”
“扇子一扇,頭發(fā)就亂了?!彼f,“做了三個小時的造型,萬一搞不好看被人拍到了?!?p> “你長得又不丑,頭發(fā)亂點不是更性感撩人嗎?”
“哪有女人像你這樣說話的!”她扭過頭,“你是千金小姐,當然不在乎,我就指著這張臉吃飯了?!?p> “你該在乎的不是頭發(fā)有沒有亂,而是說話的方式。幸好我不是你想象里的那種大小姐,否則你已經(jīng)禍從口出了?!?p> 我們相對無言,又坐了十來分鐘,我的余光瞥見她的經(jīng)紀人正往這邊來了,便合上折扇站起拍了拍裙子,“祝你好運,大明星?!?p> 經(jīng)紀人果然過來催促了,鐘琪還想拿我當擋箭牌,我本就沒打算再幫她,直接表示與她事情已畢,讓她經(jīng)紀人帶她走。
花園里有一座小石板橋,曲折幾下,橫在不到兩米寬的小溪上,橋面離溪水水面只有不到小半米,流水潺潺,庭燈映照下還能看到白珠飛濺,甚是清涼。
我瞧四周無人,便在石板橋邊緣坐下,脫了鞋放在一旁,將雙腳浸入水中。
好涼快呀!這可比在屋子里吹空調(diào)舒服得多了。
我一手支在石板橋面,一手扇著竹骨折扇,抬頭望向天空,澄明夜里,缺了小角的淺白色月亮將附近的薄云映成淡淡彩色,難怪仙女織天衣霞蔚的故事會為人稱道呢。
我索性就此在石板橋上曲腿躺下,濕漉漉的腳踩在冰涼的石板上,以雙臂為枕,遙望天上孤高明月與曼妙彩云。
天地浩茫,而我好像變成了一只蝴蝶,在蓬蒿之間,為仰望時目力所及的無窮無盡驚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