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斯卡聞言有些震驚地又抬頭,對上了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
他不知道司徒夜深為什么問這樣的問題,但是他的心卻為之一動,本能地張了張口想要應(yīng)答,但是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下去。
杰斯卡就那么皺起眉頭搖了搖頭,別過臉低聲說:
“不會有那樣的機會的。我一個人也沒法在這里生活下去?!?p> 他那么說著安靜了一瞬喉間又動,帶著幾分苦澀的笑意說:“等到這些事情都結(jié)束,我很快就會回到特維國了。”
夜深聽出了杰斯卡語氣里的那份失落和惆悵,于是看向他問道:“怎么?你不想回去?”
杰斯卡又搖頭:“也不是不想回去,只是那里現(xiàn)在也一樣,其實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p> “所以你是覺得你現(xiàn)在不管在哪都沒有歸所了嗎?”
夜深又問,他這話一出口就看見杰斯卡身子不太明顯的怔了一下,接著又看見杰斯卡有些低落的又耷拉下了腦袋把自己成團縮緊了幾分。
怎么和只委屈巴巴的小狗似的。
夜深在心里這么想,不由輕笑起來,看來杰斯卡還是有和自己差別很大的地方。這樣的問題他現(xiàn)在問杰斯卡,其實在過去他也常問自己,而不管他在心里給自己怎樣的回答,他都不會表現(xiàn)出杰斯卡這樣的低落和惆悵。
“你還很小呢,沒必要這么快就產(chǎn)生這種想法,以后的日子還很長?!币股钌焓峙牧伺慕芩箍ǖ募珙^,“就好像你們過去會幻想自己會有美好的未來一樣,或許在未來你還會有找到歸宿的機會?!?p> “你也沒比我大多少?!苯芩箍ㄞD(zhuǎn)頭從包裹自己的外套里探露出眼睛來,可是看了看自己與夜深的身高差又有些沒有底氣地縮了回去。他們兩人坐在一起其實杰斯卡本就沒有夜深的肩膀高,此時他蜷縮在一團就顯得他更加瘦小,其實相比起來真的像是一個孩子和成人的差別。
“比你大了大概七歲吧?!币股钫f著,搭放在杰斯卡肩頭的手為他輕扯了扯外套漏風(fēng)的衣領(lǐng),“像你那么大的時候我也聽別人對我說過類似的話。”
“那你找到自己的歸宿了嗎?”
杰斯卡輕聲問。
夜深沒有答話,只是在短暫的猶豫后默不作聲地看著他輕點了點頭,天臺頂端源源不斷的風(fēng)呼聲此時似乎剎那又變得有些刺耳。
杰斯卡卻沒有相信他的話,而是又一次開口:“那為什么你看起來還是那么孤獨呢?”
杰斯卡這句聲音不大的發(fā)問夾在風(fēng)聲里傳入司徒夜深的耳中,后者那雙漆黑眸子里瞳孔驟然微縮,隨后他緩緩放下了為杰斯卡整理衣物的手,垂眼看向了自己的手心。
接著,他輕聲回應(yīng)道:“誰知道呢?”
杰斯卡對他的反應(yīng)有些意外,他還以為司徒夜深會反駁自己,畢竟在安慰說服一個孩子的時候自己總不能動搖吧?哪怕是說點善意的謊言,也要讓對方相信一定能夠有未來的明天。
“或許這只是我自找的罷了?!?p> 夜深在短暫停頓后又說:“可能是早就習(xí)慣了在過去那些地方的生活,所以當(dāng)真正有機會去過安穩(wěn)舒適的日子的時候,我也總是沒有辦法融入進人群里,有些人是天生就不合群的?!?p> “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是個頑劣的人,我不愿意帶上太多的面具去和形形色色的人交際偽裝,但到頭來其實也就是像個孩子一樣不肯妥協(xié)罷了?!?p> “其實在你眼中光鮮亮麗的溫暖城市之下也埋藏掩蓋著無數(shù)的痛苦與黑暗,那些看似微小的暗角聯(lián)系在一起卻是一張巨大的網(wǎng),而在那張網(wǎng)之后,又是一個無底的黑洞?!?p> 杰斯卡聽著他的話發(fā)愣,小小的腦海里試圖拼命去想象構(gòu)造出夜深話中所描述的暗面。
杰斯卡沒有見過那些被掩蓋在光鮮外表下的暗處,但是僅僅只是聽著司徒夜深那幾分帶著惆悵的話語,就能感受到那他所描述的黑洞的丑陋與可怖。
而就在杰斯卡還在出神消化夜深那短短幾句話語之際,他忽而又聽到了夜深在耳側(cè)叫自己的名字。
“杰斯卡?!?p> 夜深深吸一口氣,微微后靠改變了自己的坐姿,他雙手后撐抬起頭來,把夜空中模糊閃爍的星光收攬進眼底。
“你說你總是在戰(zhàn)場里掙扎存活,見過無數(shù)人們死去分離,聽過數(shù)不勝數(shù)的嘶嚎和低泣?!?p> “生活在那樣痛苦的環(huán)境里,那你有親手殺過人嗎?你有親手將與自己相似的生命抹去過的經(jīng)歷嗎?”
杰斯卡聞言下意識地低頭去看自己的雙手,安靜片刻后回應(yīng)道:“我沒有?!?p> 司徒夜深聽著他的話低頭轉(zhuǎn)過臉來,似乎是很滿意他的回答,看著他的臉笑道:
“真是個乖孩子?!?p> 然后他微微垂下眼簾,抬起自己的右手,比擬出手槍的模樣抵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接著他的手忽而微微一抬,模擬出了手槍開槍被后坐力沖擊的樣子。
“而我在七歲那年,就已經(jīng)親手了結(jié)過一個老頭的命?!彼f著,放下了自己的手重新?lián)位厣砗蟆?p> “即使是在苦痛中長大...卻也能夠堅持不把自己的痛苦和仇恨擴散帶給更多的人,這樣的人在我看來很了不起?!?p> 司徒夜深這么說著,又一次去望杰斯卡那雙有些澄澈的眼睛。
“雙手沒有沾染過鮮血總是好的?!?p> “希望你永遠也不用去嘗試這樣的事,因為有些東西一旦沾染在雙手上,就再也洗不干凈了?!?p> 杰斯卡看著他的目光點頭,眼前的少年做過這樣的事,他并不覺得意外,可是心里卻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哪有和孩子談心說這樣的話的?換成別的孩子還不得被他嚇到?
心里雖然這么想,但是杰斯卡心底卻沒來理由的一暖,不知到底是司徒夜深的哪句話觸動了他,又或者是對方愿意和自己談及這樣的過往并作出忠告這件事本身令他心中一動。
“真是莫名其妙...”杰斯卡那么低聲自言自語著,卻看著坐在身側(cè)的司徒夜深忍不住臉上流露出了幾分笑意。
夜深不是沒有聽到杰斯卡的話,但是他并不介意這樣的吐槽。
他來到這里之前雨曦曾拉住過他留給他一句話,說要他把杰斯卡當(dāng)作一個孩子來對待。
但他知道自己其實并不是適合和孩子談心打交道的人,所以只能選擇用自己的方式訴說一些自己想要告訴杰斯卡的事。
不管是為了打開杰斯卡的心扉,讓他在信息之上對自己減少保留,還是為了能讓杰斯卡的未來選擇得比自己更好,讓他能夠真的走出痛苦的陰霾,對于夜深而言,選擇告訴杰斯卡這些事情都是早已有所考慮的。
夜深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希望杰斯卡能夠從那樣的過去里邁向更好的未來,哪怕僅僅是出于他們的相似。他知道像這樣的孩子需要有人對他伸出一只能夠?qū)⑺麄兝瞿嗾拥氖?,就好像?dāng)年向自己伸出手的墨楚一樣,他此時希望能夠做這個拉杰斯卡一把的人。
而杰斯卡不會明白司徒夜深心里太多的想法,但是他確實因為這個夜晚和司徒夜深一同坐在晚秋天臺的談聊而動容,他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樣的夜晚,很少有人會這么和他分享過去,又或是以自己的經(jīng)歷為他指出提點那些可能的未來。
能夠和他聊這些的人都已經(jīng)不在了,無論是早逝的父母還是總在忙碌的養(yǎng)父母都未曾有過機會和他聊過這些東西,以前唯一會陪他展望未來的是霍爾娜,而現(xiàn)在又有人告訴了他不一樣的選擇。
笙筱北筱
沒趕完,今天也沒趕完(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