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報告

　　深夜，凌都總部首府。

　　凌晨兩點修斯辦公室里被點亮的明燈還未熄滅，即使是這樣連總是喧鬧的城市都會略微安寂下來的時點，麥格·威爾也仍舊留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穿著一身干凈整潔的黑色正裝端茶而坐，等待著面前投印影像的儀器徹底關(guān)閉。

　　直到聽到耳邊輕微的電子提示聲響起，他才舒了口氣抽身后靠，輕抿一口熱茶后疲憊地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擺出了一副剛剛從繁忙工作里解脫的模樣。

　　“這些老家伙真是越來越難應(yīng)付了...”

　　麥格靠在自己的辦公轉(zhuǎn)椅上輕嘆一口氣說出那么一句話，旋動轉(zhuǎn)椅側(cè)望了一眼身后窗外沒有星光的夜空，接著又習慣性的從自己衣襯內(nèi)側(cè)抽出了一塊老舊懷表，垂眸在旋轉(zhuǎn)的指針上停留片刻后，又輕笑起來對房中的另一個人開口說：

　　“還真是麻煩你陪我到這個時點了，東方肅。”

　　“您說笑了，這不過是我應(yīng)盡的職責?！?p>　　房中另一個人的聲音隨之響起，不冷不熱的沒帶什么情緒，他對于眼前最高上司的贊賞與感謝并不動容，只是淡然接下了自己的后話接著匯報道：

　　“會議數(shù)據(jù)和研究報告已經(jīng)整理完畢了，二代修斯大人?！?p>　　衣著白色長卦的東方肅獨自一人端坐在修斯辦公室里的接待處，他身前的桌面上堆疊著高高厚厚的紙質(zhì)文件，面前也浮動著不少懸空投印的淡藍色數(shù)據(jù)銀屏，今夜他一直在此整理文件與數(shù)據(jù)還未曾停歇過，直到此刻麥格結(jié)束會議的同時他也才恰好從那些繁重的信息整理中抽身。

　　“辛苦了。”麥格轉(zhuǎn)回身來沖他笑笑，“沒有想到工作居然會延續(xù)到這個時點，也幸好留在這里的是東方肅你，如果換一個人或許明天我就會被告上勞動法法庭吧？然后明天的新聞頭版就是‘二代修斯竟然壓榨工作秘書’...”

　　東方肅聞言沉默了一秒，接著面不改色的望著麥格回應(yīng)道：“...我想坐在這里的不管是誰，應(yīng)該都不會敢上告這個國家的最高元首修斯?！?p>　　“我只不過是想開一個玩笑改變改變氣氛，但是果然和你開玩笑不是什么好選擇。”麥格呵呵笑了兩聲，“不覺得因為剛剛那場會議弄得這里的空氣都太苦悶了嗎？連你也變得畢恭畢敬的，現(xiàn)在他們那群老家伙聽不到我們的聲音了，你像平常那樣叫我的名字也沒關(guān)系?！?p>　　東方肅聽著他的話起身，一邊邁步走向那位坐在房中主位上年過半百模樣的老人，一邊看著他揉著太陽穴放下手中的茶杯，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但東方肅沒有對此多說什么，只是最后停步于他的辦公桌前才低聲開口：

　　“很久沒有來你辦公室遇上你們的元老會了，麥格你果然還是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因為工作頭痛?！?p>　　他說著略微一停頓，目光在麥格的臉上掃過，猶豫了片刻還是說：“你的身體狀況似乎在惡化，你平日里的日子不是應(yīng)該比較清閑嗎？”

　　“什么叫我平時的日子比較清閑？我也是有查閱議案的，只不過沒有那么積極，畢竟很多東西并不一定非要我過目?！丙湼駬u了搖頭，“不過我平常的正式工作確實也算不上多。畢竟我又不是一人獨掌大權(quán)的古代君王，我這個名義上的國家元首在這方面也還算好當?！?p>　　“不過和那些元老開會確實耗費精力...我不喜歡他們那群老家伙理念，你知道的，和他們在一起我光是忍著不發(fā)作就已經(jīng)夠累了?！丙湼衲敲凑f著又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至于我的身體狀況早就是老毛病了，我活了這么多年也該有點毛病了不是嗎？”

　　麥格輕笑著伸手接過東方肅遞來的文件樣本，垂眼翻看那些被集中整理出來的問題和事件，又低聲喃喃了一句：

　　“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要爭分奪秒抓緊現(xiàn)在的時間...”

　　麥格這句低語落到了東方肅的耳里，后者聞言眉間輕跳，本想出于本能的駁斥對方這種聽起來不太吉利的話，但他看著麥格翻看文件的模樣話語出口最后還是變成了工作匯報。

　　“我對最近的總部上報特殊事件做了篩選處理，其中挑出了幾件可能涉及重大損失和災難變故的事件，必要的話有一部分需要你或者其他的高層去親自探查?！?p>　　“這段時間里國內(nèi)大部分地區(qū)的情況都還算比較正常，但是前段時間西北部的總部分所發(fā)出了一份緊急報告，他們的裝備部在西北沿海的臨邊境地區(qū)探查到了一段時間連續(xù)的大規(guī)模的魔質(zhì)暴動，其傳播范圍從無人區(qū)波及到了近區(qū)的周邊城市，那片區(qū)域很多地區(qū)都出現(xiàn)了共鳴而發(fā)生的地震和海嘯，目前受到波及的地區(qū)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部分災區(qū)?！?p>　　“雖然目前為止按照總部的危險級數(shù)劃分，那里還沒有出現(xiàn)什么實質(zhì)性的大問題，受到波及的小部分居民也已經(jīng)得到了安置，但是按照高層分配任務(wù)的意思，那里的問題可能需要交手你親自處理...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p>　　聽到這里原本還在翻看文件的麥格抬眸看了東方肅一眼，臉上原本帶著的笑意褪去了幾分，低聲說：“那里是龍族的領(lǐng)地?！?p>　　“前些日子的高層會議里提到這件事的時候，他們就有意無意的想把這件事引到我身上，我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差事?！丙湼裾f，“因為魔質(zhì)暴動來源于無人區(qū)，所以他們都覺得那是龍族的問題，刻意把和那些家伙有關(guān)的事情推給我，不知道他們打的什么算盤?！?p>　　東方肅回應(yīng)道：“高層里沒人不知道你厭惡龍類，或許他們就是想看看你會做什么。”

　　麥格嘲諷的嗤笑一聲，又端起了面前的茶杯抿下一口熱茶：“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坐在這個位置上什么都不能做，我只能送一批人去和那些看似有智商實際上根本不講道理的爬行類動物交流溝通，但是這樣的做法沒有任何意義?！?p>　　“真正能夠和龍族溝通交流的血脈早就已經(jīng)在漫長的歲月里衰敗泯滅了，在十幾年前就連最后一個留著半管龍血的家族都已經(jīng)幾乎滅族。”

　　“總部里那群龍系專業(yè)的年輕人每年維持那點脆弱的溝通與和平就已經(jīng)足夠吃力了，你聽過那些孩子們的話嗎？龍文是靈族類語言里最難修習的外族語系，內(nèi)容都像是跳動的鬼畫符?！?p>　　東方肅聽出了麥格話中少見的煩躁與抵觸，不由輕嘆了口氣。

　　“您倒是關(guān)懷百姓，連他們抱怨什么都知道。但實際上這件事情也并非是沒有辦法解決，我們有比那些本就忙碌的人們更好的人選。”

　　東方肅那么說著忽而上前了一步，從麥格的桌上抽出了一本文件夾。

　　他翻開那本文件夾的封皮，從中抽出一張照片放到了麥格的面前。

　　麥格的目光落在那張照片之上停留片刻，接著無聲嘆氣搖頭從照片中的女孩身上收回了目光，低聲說：

　　“她并不合適去做這件事，至少現(xiàn)在不行。如果可以，我反倒希望她避免和龍族的事情打交道?！?p>　　他伸手拿起了那張放在桌上的照片，又一次去看照片中那雙平靜無瀾的綠色眼睛：“比起處理那里的事情，她能在別處發(fā)揮更大的作用，而且如果她因為處理那里的事情出了什么意外，你覺得司徒夜深會對此沒有任何反應(yīng)嗎？”

　　東方肅看著麥格將那張照片推到了桌角，眸光里略微閃過了幾分意外的神色。

　　“但她是上官家最后的血脈，而且上官世淵給她留下了很多我們都不曾知曉的秘密，如果說現(xiàn)在誰是唯一能夠真正解決龍族相關(guān)問題的存在，我覺得那個答案可能只有她?！?p>　　他那么說著略一停頓，目光忽而落到了麥格桌邊一張倒扣的相框上，又接著說：

　　“還是說時至今日你還未從上官云前輩的事情走出來？”

　　他知道麥格不同意自己的主張其實并不是真的有多在乎司徒夜深會因此鬧事，回絕自己或許只是因為對方不愿將那么年輕的孩子送到那群怪物身邊，畢竟他知曉麥格過去的經(jīng)歷，知道許多對方一直放不下的過往。

　　麥格桌上那張被他倒扣的照片就是其中之一，那張照片里一共有十四個人，那些人曾經(jīng)都是麥格最好的戰(zhàn)友和同胞，但如今唯一活下來的卻只剩下了麥格自己。

　　麥格經(jīng)歷過的人生很長也很曲折，所以他失去的東西也實在太多了。其實他已經(jīng)將自己的很多過去都與那些死去的人一同埋葬了，但即使如此他也總會有些實在無法放下的過去，那些記憶和留下來的悔恨像刻痕一樣烙印在了他蒼老的心里，直到他死去或許都無法被抹去。

　　他很少向外人提起那樣的過往，也總在用各樣的方式麻痹和掩蓋自己的內(nèi)心，但在他自己的心底或許沒有一秒不在痛恨那些過去和錯失了那些事物的自己。

　　東方肅其實也不曾想到當年那個提著長刀滿身血孔的男人如今會滿頭斑白，坐在這樣看似平和的溫室里喝著茶水，他的模樣看起來似乎精神抖擻，但是眼神里卻一直滿是疲憊。

　　麥格在東方肅那樣的問題里短暫陷入了沉默，再度開口時卻也只是帶著自嘲笑意搖頭。

　　“誰年輕的時候沒有愛過一個女孩？但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當年是我沒能抓住她的手?！彼f，“不是我無法走出來，我根本沒有停留在原地的權(quán)力，我只是不能再看著那樣的歷史再次重演。”

　　麥格說到這里忽然神情又一變，收斂了自己那幾分自嘲的笑意，看著東方肅開口道：

　　“上官雨曦堅決不能去處理這件事，而且在我們解決那片區(qū)域的動亂之前我們都要禁止她接觸有關(guān)那里的事情，不能讓她回到龍族的領(lǐng)地?！?p>　　東方肅看著麥格忽然轉(zhuǎn)變的表情一怔，但很快回神過來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麥格會回絕自己這個提議，但是沒意料麥格的態(tài)度比自己想象中要堅決。

　　不僅僅是不愿讓她處理那里的事，甚至到了希望她避免和龍族打交道的地步，這樣的話語其實本身就透露著反常。

　　畢竟上官雨曦身上其實流著一部分龍族的血脈，她生來就注定會與那些怪物糾葛不清，這是本來就是她的宿命。而且她其實一直是一個聰慧又有能力的女孩，處理那些問題其實對她而言根本不在話下，她應(yīng)該也不會那般容易被龍族左右，可是為什么麥格又為何如此反對她接觸這件事？

　　東方肅在腦中略微思索片刻，忽而腦中有什么猜測靈光一閃。

　　“那片領(lǐng)域的事情，是否不僅僅與龍族有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