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新地方?jīng)]去拜碼頭,倒先砸了場子。
皇帝要借她滅皇后一族的威風(fēng),這通麻煩便沒來由的落到她頭上了。
李承平第二日就去了皇后宮中賠罪,可皇后沒見到,凈被幾個嬤嬤挑禮,跪的不對,姿勢不優(yōu)雅,丫頭沒規(guī)矩。
阿萊心里氣得跳腳,可李承平?jīng)]撂下一句“這些東西能打退北列的話,就好好向各位請教”而是陪著笑臉改正,這到讓阿萊十分詫異。
在外廳足足等了半個時辰,皇后這才和李承卉一起走出來。
李承卉甜甜的喊了一句皇姐。
“皇姐是做大事的人,不拘小節(jié),你們這些狗奴還在這賣弄什么呢?!崩畛谢芮尚χ鴮λf:“皇姐與懌哥哥關(guān)系真好,及笄禮時國舅說他打擾到你們,你可立刻就走了。昨日懌哥哥送了我好多禮物呢。”
李承卉是在諷刺她,一個宮外打滾不知禮數(shù)的野丫頭,以為自己立了軍功,就妄想沾太子的光??墒悄?,太子不但不搭理她,反而與李承卉更加親昵。
嫡女的身份比她高,她恭恭敬敬的說:“我與太子一起讀書又一同作戰(zhàn),日日得見,自是不礙他與國舅議事,國舅爺多慮了。”
李承卉和皇后落座,也沒給她沏茶賜座。
李承卉抬頭道:“聽說不久皇姐就滿十九了?”
一旁的嬤嬤宮女在偷偷笑她。
“喲,那可不是成老姑娘了嗎?”
深宮里的,嘴巴果然毒辣。
李承平平日里一張破嘴,連李承懌也敢噎,卻是穩(wěn)穩(wěn)妥妥的說:“承平久在宮外無人管教,無人張羅,自然不及安盛公主萬分之一?!?p> 李承卉看她態(tài)度不錯,臉上帶來一絲得意,不料承平又說:“要是不嫁人,一個公主便毫無用處。這么大了還吃著家里的飯,確實(shí)不妥,就在軍營里撿了個職務(wù),還算養(yǎng)得起自己?!?p> 皇后本來在一邊看戲,聽李承平這番話就知道她不似自己驕縱無腦的女兒,不怒反對她提了幾分拉攏的好感。她不是李承懌的生母,皇上百年之后她還得指望著李承懌,何必為了芝麻點(diǎn)事去得罪李承懌看重的人,何況這孩子,看起來就很聰明。
李承卉不甘落了下風(fēng),又說道:“承平姐姐回宮也有幾日了,一直不聲不響的,昨日突然一個亮相,可謂是艷驚四座。”
承平拿捏著皇后的神情,笑著對皇后說:“妹妹提醒的是,回宮幾日也沒來向皇后娘娘請安,實(shí)在是不該,承平特意來賠罪?!?p> 該認(rèn)錯低伏的時候再賣弄口舌就會讓皇后反感,既然一時半會兒出不了宮,李承懌這個靠山又靠不住,就得把碼頭拜好。
這實(shí)在不是李承平的風(fēng)格,阿萊想想那個“我又不想討你喜歡只想討你命來”的人,卻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是一夜之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片子忽然明白了如何做一個不動聲色的大人。
皇后笑盈盈道:“哪里談得上賠罪二字,母后多年未關(guān)照你,你也是個有孝義的孩子?!?p> 一番客套下來,承平表明了自己想求皇后引見皇上的意思,皇后也爽快的應(yīng)下。
從皇后宮里出來,阿萊問道:“平公子,我們何時能出宮啊?!?p> 承平輕輕笑了,道:“跟著我沒有幾天安生日子,在這里享不完的榮華富貴,你就厭了?”
阿萊嘟著嘴道:“我才不信你愿意過這樣點(diǎn)頭哈腰的生活,我們還不如回軍營里去,雖然面對鮮血淋漓,但我覺得自己有價值?!?p> 承平道:“我瞧著這亭臺樓閣,還沒有我們筱云劍莊的茅草屋順眼。”
阿萊問道:“那為什么還要留在這里?”
如果還指望著靠自己的本事,要爬進(jìn)權(quán)力中心還不知道要花多少年,而靠著一個公主的身份,就能輕松許多。
承平:“我是在珍惜自己投胎的運(yùn)氣,掙個好前程。你可知多少有志之士才華橫溢,或被出身所累,或被命運(yùn)所弄,都得不到門路一展宏圖。如今我不但有門路,而且我自己就是門路?!?p> 承平說:“身處權(quán)力的風(fēng)暴中心,就算是塊石頭也打著旋兒能飛起來。”
封建王朝好就好在,不需要你把腦袋削尖了把所有人踩下去才成為人中龍鳳,有些人生下來就能是人中龍鳳。難怪這么多人夢回大清呢。
阿萊仍然負(fù)氣的說:“那我也不想看見那些人給你委屈受,你還得巴巴的討好他們?!?p> 她要早點(diǎn)站上能和景韜一較高下的舞臺,討好巴結(jié)算什么。
承平笑道:“我竟沒瞧出,你那股子寧折不彎的江湖氣比我還重?!?p> “阿萊是個奴才,別人要羞辱輕視都無所謂,可是你——”
阿萊還沒有說完,承平打斷她,語氣有些嚴(yán)厲:“不許再說自己是奴才。”
承平很少對阿萊說這么正經(jīng)的話,阿萊愣住了。
接下來的兩天日子,李承平每天就是練劍看書喝茶,把宮里日子過得和隱居一樣。
她不過是個被養(yǎng)在宮外的連封號都沒有的公主,因立了點(diǎn)軍功被接回來,在安盛公主的及笄禮上被當(dāng)眾夸了一通,也算作新貴。但在滿是貴人的皇宮里,和隱形人無兩樣。既沒有人趕著巴結(jié),也沒有人視她為眼中釘。
終于,皇后派人送了一盒點(diǎn)心來,宮女順便提了一嘴,說皇上今天在尚書房批奏折。
聰明人和聰明人相交是很舒服的事情,比如皇后和內(nèi)務(wù)總管公公。看準(zhǔn)了人,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承平吩咐宮女提上點(diǎn)心,去見那位僅有一面之緣的父皇。
見面那日隔得甚遠(yuǎn),李承平也沒有抬頭,今天她父皇見她抬頭時竟帶著期待,但真看見她的臉時,似乎有些失望。想從她身上看出她生母的影子來是落空了。
承平忽想起慧妃說她長得不像生母,細(xì)看眉眼竟然依稀像南桓皇帝,眼角上翹有些疏離之感。
承平心里已明了三分,看來皇帝與她生母的情分不淺,子憑母貴的籌碼可以一用。
“平兒,朕有許多兒女,未能顧得上你,你離宮十三年,在外漂泊歷練,吃了許多苦,可會怨朕?!?p> 一番話聽起來溫情不忍,實(shí)則毫無悔改之意,怕是皇帝自己也沒想到,一時沒下狠心料理的女兒掙扎著長大了,如今亭亭而立,不憂不懼。
承平低頭答道:“兒臣明白父皇的一片苦心。如果沒有父皇在背后默默支持,兒臣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根本沒有機(jī)會為國效力?;市忠恢睂撼碱H為照顧提拔,所以也談不上吃苦。”
她倒是自己給他圓了一個理由,皇帝點(diǎn)點(diǎn)頭:“不愧是朕的孩子,有遠(yuǎn)見和志向?!?p> 寒暄話說來說去,也都是無關(guān)痛癢的噓寒問暖。
“兒臣不才,卻想為您分憂。懇請父皇給兒臣謀一個職務(wù),眼下戰(zhàn)爭暫停,但百廢待興,宮中寂寞,兒臣有些閑不住了?!背衅酱蛉ぷ约旱?。
皇上似乎有些驚訝:“嗯?眼下和談之事頗為繁瑣,你也快十九了,等朕忙過這段時間,讓皇后給你尋一個好夫婿?!?p> 她是在求職,又不是在求嫁......不想給她活兒干也不用這么狠吧。
承平立即磕頭,卻沒有謝恩,皇帝有些疑惑。
“兒臣不孝,立心不嫁?!?p> 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喙。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瞇著眼睛看她。
南桓朝廷的政治弊端非常明顯,門閥相斗,官官相護(hù),以至于寒門學(xué)子根本得不到進(jìn)入仕途的機(jī)會,那些個富貴子弟多半是酒囊飯袋,國家人才凋敝,階層固化又導(dǎo)致各地民眾暴亂。
不過,這樣的政治局面算不得多復(fù)雜。身局高位之人,下面的絲線纏得再緊密無章,一把剪子剪了便是,政治斗爭都是幾顆旗子的互相爭斗,下棋之人只要保證看得透徹,遠(yuǎn)在棋盤之外即可。
南桓皇帝善于籠絡(luò)貴族階層的利益,自皇宮到朝廷官員的聯(lián)姻錯綜復(fù)雜,勢力盤根錯節(jié),每一個皇子和公主都是用來鞏固政權(quán)的工具,他自然不會輕易喪失任何一個籌碼。他這平衡術(shù)玩的好,鷸蚌相爭,皇權(quán)便高枕無憂。
“姑娘家長大了,哪有不嫁的道理?!?p> “承蒙父皇厚愛,皇兄栽培,承平只想一生為國盡力,不想被兒女情長所絆。此身已許國,未曾想過許給其他人?!?p> 李承平實(shí)則是在告訴他,她是李承懌的心腹,他又沒有關(guān)愛過她半分,有什么資格對她指手畫腳?;橐鍪且粓龈笝?quán)轉(zhuǎn)交夫權(quán)的交易,她卻不是任人擺弄的物品。
嫁與不嫁,只由她自己來做主。
女子最是容易為情所困,即便曾經(jīng)是鋒利的劍,也不免合于劍鞘。太子的心腹嫁人,那以后是為夫家做事,還算是為太子做事?她一女子要輔佐李承懌成就霸業(yè),就不得妄動念情根。
血肉親緣,救命之恩加上知遇之恩。又同為瑯玉的弟子,江湖的游歷,軍功的背景?;实鄄唤麚P(yáng)了揚(yáng)嘴角,難怪瑯玉當(dāng)時非要收李承平為徒,原來是替李承懌收了把好劍,一把絕對忠貞,絕對鋒利的好劍。
但是什么時候這把兵器什么時候可以用,現(xiàn)在還是他說了算。
皇帝笑的慈祥:“這可是要父皇為難了。你在外面吃了這么多苦,也該安安穩(wěn)穩(wěn)過個好日子不是。若不想父皇母后賜婚,嫁給誰,自己做主便是!”
是她語言表達(dá)能力有問題嗎?皇帝這番話顯得她早已有心上人了。
“兒臣并不是——”
他們是父女,更是君臣,那有這么多討價還價。
“你若是不愿待在宮中,等和談之事結(jié)束,朕追封你的母妃賜你公主府,屆時再與你皇兄商議罷?!?p> 既沒有給她官職,也沒有準(zhǔn)她不嫁,今天算是白來了。看來還得從長計(jì)議。
“兒臣先謝過父皇,父皇萬安。”
承平走后,皇帝身邊的方公公恭敬道:“陛下覺得承平公主如何?”
皇帝輕勾了嘴角,道:“可堪大用?!?p> 至于是怎么用,那就看他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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