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林縣,城南荒郊。
嚴獵三人下馬,來到大黑所在的地方。
大黑見他們到來,停止了嚎叫,然而它下一個動作,瞬間讓嚴獵身形一晃,險些栽倒。
它,在用雙爪刨地!
侯三和大胡子王隊長相視一眼,臉色也都有些難看。
“嚴獵,你去把馬拴上?!焙钊_口沖嚴獵吩咐。
嚴獵不言不語,牽著兩匹馬,向一旁的一棵小樹走去。
他拴著馬,目光卻注視著侯三和大胡子王隊長。
他們兩人并肩來到大黑刨地的地方,大胡子王隊長拔出腰間鋼刀,四下張望,保持著警戒;
侯三也拔出了腰刀,卻蹲下了身子,單手握著刀柄,把刀和地面保持垂直,然后讓刀尖輕輕插入留有大黑爪印的泥土中。
刀入泥土,緩緩向下。
嚴獵拴好馬,快步來到他們身旁,站在外圍,默默看著侯三的動作。
那大黑也跑回嚴獵身旁,蹲坐在他腳下。
侯三的刀插入泥土大約一尺多深后,突然停下,他拔出刀,開口:“東西埋在地下一尺二寸左右,王老哥你用刀去周圍削幾個寬木片來,我們把東西挖出來看看?!?p> 大胡子王隊長應聲離開。
侯三看了一眼四周,突然向一棵小樹揮刀,從上面砍下一截長有無數(shù)分叉的樹枝。
他把樹枝丟給嚴獵:“你用樹枝把此地落葉打掃干凈,那人既然挖開泥土埋下東西,那么泥土顏色和周圍自然會有區(qū)別,我們先來確認一下范圍,也方便等會的挖掘工作?!?p> 嚴獵點了點頭,拿著樹枝開始清掃地面的落葉。
侯三分配了大胡子王隊長和嚴獵的工作,自己也并未閑著,他在四周來來回回,仔細搜尋著有關案件的蛛絲馬跡。
片刻后。
嚴獵打掃完了地面,掃除落葉后,可以比較輕易地發(fā)現(xiàn),地上有一塊長約兩米、寬不到一米的長方形土地,泥土顏色和周圍有著較大的差異。
大胡子王隊長也已經(jīng)回來,他卻并未帶回木片,他帶回來的是……竹片。
他大概砍了一根不知長在哪里的毛竹,將其破成三片,用刀刮去毛刺,簡易切削以后,勉強可以算三把竹鏟。
“嚴獵你用布纏一下竹鏟,或者纏在手上也行,小心上面有毛刺?!贝蠛油蹶犻L提醒著嚴獵。
“好的?!眹阔C應著,從包袱內(nèi)取出那件嚴虎的舊衣服,纏裹在手上。
大胡子王隊長和侯三,卻已經(jīng)光手握著竹鏟,早一步開始了挖掘。
他們都有武功在身,竹鏟上就算偶爾有兩根毛刺,也根本傷不到他們手掌,嚴獵看到,也不禁有些羨慕。
羨慕歸羨慕,想到此地埋的很可能就是嚴虎的尸身,嚴獵心情復歸沉重。
他默不作聲,開始小心而努力的挖掘。
三人齊上陣,挖得倒也很快。
……
十幾分鐘后。
一個黑色布袋被小心的挖掘了出來。
他們把那黑色布袋抬出坑,放置在一旁平整的地面上。
三個人看著那黑色布袋,都未說話。
抬黑色布袋時,他們都能感覺出來,那布袋內(nèi)顯然裝著一個人,準確點說,是一具尸體。
那尸體都有些發(fā)臭了。
現(xiàn)場氣氛相當壓抑,因為在場所有人,甚至包括一旁的大黑,都能猜得到那尸體的身份……
“打開吧!”
第一個打破寂靜的,卻是嚴獵。
侯三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直接蹲下,伸手解開了黑色布袋的扎口繩子。
他撐開口袋,向里面望了一眼后,抬頭看向嚴獵,低聲開口:“你來確認一下?!?p> 嚴獵上前,蹲下,僅僅看了一眼……
身體突然一晃,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張了張口,卻沒有聲音發(fā)出。
嚴虎!嚴虎!
果然是嚴虎!
他真的死了!
新打虎英雄,嚴獵的父親,自己重生后,尚未見他一面,此刻終于相見,卻已經(jīng)陰陽相隔,生死永別。
他借著嚴獵的身體重生,也繼承融合了少年的記憶情感,嚴虎……
是嚴獵的父親,也是他的父親。
父親身死,哪怕早有預料,嚴獵此刻,仍舊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眼前昏天暗地,世間一切似乎都失去了顏色,只有那無聲黑白,凝固著父親的音容笑貌。
……
“你懂個屁!小雨哪不好?”
“這丫頭我看著她長大,又孝順又懂事,我要看山打獵,你體弱干不了重活,幾乎所有家務都由她一個小丫頭來操持。”
“明明很累,卻從來不埋怨,現(xiàn)在年紀也不小了,她生得又好看,不知十里八鄉(xiāng)有多少人在惦記著呢?!?p> “我不早點幫你們把親事定下來,萬一哪天被人搶走了,你哭都來不及!”
“你就和我說,你到底喜不喜歡她?”
“喜歡?喜歡那就這么定了!”
“另外,我告訴你個臭小子,你以后可不能欺負對不起小雨,否則你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
嚴獵腦海,閃回著嚴虎去年和他的談話。
那個為了他的終生大事操碎了心的父親,那個守護著他和嚴雨兄妹二人的父親,那個為了替他報仇不惜搭上自己性命的父親……
終究……
離去了。
不在了。
消失了。
曾經(jīng)的嚴虎,在嚴獵眼中,宛如高山仰止,似乎無所不能;而此刻,他卻靜靜地躺在那里,一動也不能動,甚至散發(fā)出一股腐爛的臭味。
少年眼中的山,崩了;
地,裂了;
天,塌了。
哪怕嚴獵兩世為人,也完全壓不住此刻屬于少年的那份父子情深。
濃烈至極的深刻情感,突然爆發(fā),帶來撕心裂肺的無邊痛苦……
嚴獵跪倒在地,無聲淚流,身心都沉浸在那無法言說的痛楚、哀傷與無助中。
侯三和大胡子王隊長,輕輕嘆了口氣。
他們見了太多類似的場景了,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有些人甚至比嚴獵要更慘……
安慰無用。
唯有自強。
人生里總有些難關要一個人去扛,別人幫不上忙,哪怕父母兄弟,也不可能替你生活,你只能靠自己,走出人生的低谷。
當然,也有很多人走不出去,就此沉淪,永墮黑暗。
很殘酷。
但生活,本就是一件殘酷的事。
人的一生,或多或少,或遲或早,總會體會到這種殘酷……
扛住,意味著一切。
嚴獵,他能扛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