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認親酒后第二天,吳遠便去了,面含微笑走的安詳。
想必,在另一頭找到他的太陽了吧。
雙手放于胸前,手中虛握著一封信,寫著吾友明瑾親啟。
里面除了給林明瑾的信,還有給自己年幼的女兒留了厚厚的一沓寫的滿滿當當?shù)男偶垺?p> 林明瑾沒有去看那沓厚厚的信紙,只是看完留給自己的信后,小心的裝回信封,用油紙封好,以免潮濕損毀。小心的放置保存著,等到一個妥當?shù)臅r機再轉交給小寶也就是現(xiàn)在的林歡喜。
保存好書信后,林明瑾按照信上所說,把吳遠葬在了李家祖墳里妻子的旁邊。
李家是很多年前,老秀才的爹跟著父母親逃荒經過江陵府時隨著村民一起來到雙河村的。一脈單傳,但是這么多年經過數(shù)次的人口核查,李家到底是在雙河村有了根。
李家的祖墳在一塊小山坡上,遙望雙子山,倒也算的上山清水秀。李家到雙河村以后滿打滿算也就四代人,可短短不到五年,這片小山坡卻已然陸陸續(xù)續(xù)的樹起了四座墳。
三舊一新,世事無常,直叫人唏噓不已。
林明瑾帶著林歡喜給吳遠辦好后事以后,去信給父母兄嫂言明事情的來龍去脈,父母兄嫂除了擔憂林明瑾年紀輕輕照顧不好稚女外,未有苛責。
除了對小寶的憐惜,也是對林明瑾的信任。既然做出了決定,就要擔的起責任。
當然林父林母也希望有了個小團子,能夠讓林明瑾更鮮活一些,與世無爭萬事不在意的模樣讓林父林母每每想起都擔心哪天收到小兒子看破紅塵出家離去的消息。
但若是讓林父林母知曉,他們眼中那個與世無爭萬事不在意的小兒子有一日也會因為跟一個六歲的小團子爭風吃醋從而憤然離家出走的話,怕是要大吃一驚,懷疑人生了。
林明瑾十九歲被迫當?shù)?,跟著叔父兩人手忙腳亂的養(yǎng)起了小團子。
雖說是教養(yǎng),但是林明瑾同年還要參加鄉(xiāng)試,所以小時候大部分時間小團子都是跟著叔父林宏學同進同出,可謂是一手帶大,嘔心瀝血,但好歹有了林明瑾這個例子在前倒也不至于手忙腳亂。
但到底也是個女娃娃,現(xiàn)在年歲小不妨事,只是漸漸大了的話便多有不便。于是林家叔父一心盼著林明瑾娶個媳婦兒回來,也添些熱鬧。
可是誰曾想,等到林明瑾娶了媳婦兒,整日里恨不得拿根繩子把兩人綁起來同進同出才好,原先本就稀薄的父愛更是少了一大半沒了,徒留老父親和小團子大眼瞪小眼。
至于林明瑾跟姜玉姝兩人,當初說要成親的時候,雙方父母親人可謂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這兩人是怎么湊到一起的。
若說林明瑾一族雖然中間有過斷層,但是正兒八經的算的話也是一個書香世家,那么姜玉姝家中就真真的算的上是武林江湖中源遠流長歷史久遠的名門世家。
姜玉姝從小跟著爹爹習武,一桿瀝泉槍使得出神入化。加上姜家的祖?zhèn)鳂尫ǎ晒タ墒?,防中帶攻,攻中帶守,招招制敵,一擊必殺。那叫一個虎虎生威。
年少成名,一人一騎一桿槍,縱橫江湖,英姿颯爽,恣意妄為。
可偏偏就是這么一個無拘無束自在慣了的人,愿意為了一個人,還是一個帶著四歲拖油瓶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在花樣年華守著一畝三分地,洗手作羹湯,雖然做出來的很難吃。
兩個生活環(huán)境不同,性格不同的人,就這么走在了一起,竟然也出乎意料的和諧。
說起林明瑾離家出走這事兒,姜玉姝真真的是哭笑不得,提起來就牙癢癢。
林明瑾族中雖有族學,但是叔父和父親都一致認為,林明瑾應該多出去與不同的學子交流交流。也結交兩三好友。所以在林明瑾鄉(xiāng)試之后,就讓林明瑾揣著小包袱去了江陵府的官學。
雖然林明瑾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但大環(huán)境下倒也不負叔父父親的期望,結交了兩三趣味相投的好友。
二月二十一原是林明瑾在府學助他良多的老師的五十歲整歲的生辰。
與兩三好友一起約好,去為老師慶賀。從雙河村去府城也不過兩日的路程,來回加上去留頂多也才六日,二月十九去時間上也是綽綽有余。
結果林明瑾這廝因為與林歡喜爭風吃醋愣是二月十五就跑去府城。
姜玉姝從小粗糙慣了,在家中是最小的一個。平日里見過的姑娘家也都是跟姜玉姝一個作風,打起架來一個頂倆,姜母仔細扒拉了一下,山莊里不管是大的小的只要是未婚女子,單單看外貌氣質只要不講話不動作姜玉姝竟然算的上是最像女兒家的一個……只能說蒼天無眼。
從小這樣的環(huán)境長大,姜玉姝哪里見過林歡喜這般,粉粉嫩嫩如同糯米團子般的小人兒。初見時看著羞答答的躲在叔父身后還拽著一片衣裳的林歡喜,姜玉姝一顆心都軟的不成樣兒。
原先林明瑾去信給父母說有心儀的姑娘的時候。林母還擔心,姜玉姝見到小寶的時候會心里有疙瘩,讓好不容易盼來的兒媳婦泡了湯。雖然知道姜玉姝已經曉得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知曉是一回事,見面和能未來一起生活又是另一回事。
林明瑾當初對著姜玉姝說起林歡喜的存在時,因果緣由以及自己的立場早已剖的一干二凈。就像第一眼看見的時候,就認定這個人一般,有著一種莫名的牽絆與信任。
沒有任何依據(jù)但打從心底就能肯定玉姝不會介懷。但是還未成親,就有了一個五歲的孩子。對于任何一個姑娘來講,都是一個很難接受的事情。要說忐忑,也不是沒有。
但是就算林明瑾信心十足,也想不到自己反而養(yǎng)虎為患。在看到姜玉姝對著一個六歲的小娃娃都比自己熱切的時候,怨念沖天。
積少成多。攢啊攢,攢了一年的怨念導致林明瑾,一氣之下,丟下一紙書信,跑路了!
出發(fā)時,還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多晾姜玉姝一些時日,好叫她知曉事情的嚴重。
結果還沒過一個日落日出,自己就一天天的數(shù)著日子,等老師的生辰一過,原先說好的第二天大家一起切磋交流也不去了。辭別好友,立馬的收拾包袱馬不停蹄的回來了。
原本氣勢十足的林明瑾,見到姜玉姝的時候就軟成了包子。
在頸窩蹭了幾下,把頭緊緊的埋在頸窩里,這才嘟囔著,“誰讓你天天都圍著林歡喜那丫頭轉,你還給她買了好多衣裳頭花,天天換,如果能動手的話,我看你恨不得都要自己動手給她做了?!闭f完憤憤的咬咬牙,發(fā)泄般又快速的往頸窩里拱了兩下才罷休。
姜玉姝哭笑不得,不說清楚,下回這廝還敢丟下一紙書信就跑路,還一去就是個十幾天。
還能怎么辦?又不能直接丟了,只得細細的掰扯清楚啊。
“最喜歡的肯定是滿滿啊,因為滿滿才認識小寶的,愛屋及烏。而且以后小寶肯定會成親,然后離開我們的。所以啊,我和滿滿才是要過一輩子的人呢?!?p> “我還是頭一回看到這么可人疼的小姑娘,一下子沒有忍住。最近都忽略我們滿滿了,我的錯,保證沒有下回了。好不好。”
“你想啊,小寶頂多在和我們生活十來年就得跟心儀的人組成另外一個家了。長大了就不能時刻陪伴在我們身邊跟在后頭喚著爹爹娘親了。你舍得?”
姜玉姝一邊說著一邊就著姿勢慢慢的順著面前人的頭發(fā),耳鬢廝磨。
很顯然,姜玉姝的順毛效果斐然。
“當然舍得,怎么不舍得了,我養(yǎng)了她這么些年,也沒見她這么黏著我,你不知道她還天天跟我炫耀。小沒良心的?!绷置麒班帷钡囊幌抡局绷松眢w。氣呼呼的看著姜玉姝說道,想起那丫頭每每穿了新衣裳都朝著自己炫耀的模樣就堵心。
但是低頭想了想姜玉姝的話,有一天那個小混蛋會離開,去過自己的生活,就算天天小混蛋小沒良心的叫,但那也是林明瑾看著一點點長大的小姑娘啊。
林明瑾越想越心酸,也不知道那個臭小子能夠這么倒霉……想著想著忽然抬起頭,皺著眉頭,盯著姜玉姝問道“萬一……林歡喜那小混蛋長大了一直賴在家里咋辦?”
姜玉姝就著林明瑾的力道順勢松開手,看著林明瑾站直了身子氣呼呼后來又埋頭苦思的樣子正出神,越看越著迷,猛的一下被林明瑾忽然抬頭的動作醒了神,半響,聽到林明瑾欲言又止糾結了半天憋出來的話,滿心無奈。
伸手撫平林明瑾皺成毛毛蟲的眉頭,一個使勁,把人扣回懷里,繼續(xù)順毛?!澳俏覀兊人^了十八,就把她給踹出家門。不找個女婿回來,不準她進屋。”
懷里的人動了動,這才軟軟糯糯輕快的應道,“好,不準進屋。”話里期待的意味十足仿佛剛剛的不舍都是假象。
可憐了滿打滿算才六歲的林歡喜,絲毫不知自己的爹爹娘親已經在盤算著十八歲以后怎么把她踹出家門了。
還沒等林明瑾高興的勁兒過,就聽見姜玉姝悠悠的道,“既然事情解決了,我們現(xiàn)在是不是應該算一下,你離家出走的賬了?”
剛剛還眉飛色舞高興的說著不準林歡喜進屋的林明瑾,心里一咯噔,身子僵直。
討好的在姜玉姝耳邊蹭了蹭,軟聲軟氣的說,“玉姝,我餓了,你看太陽都老高了。我想吃玉姝做的泡菜肉絲面了。玉姝~”話里的尾音仿佛帶著鉤子一般,直鉤人的心魄。
姜玉姝心底一顫,來了來了,姜玉姝你一定要忍住,不能這么輕易的就讓這小混蛋給混過去,你咋的也要堅持個一兩天才成啊。姜玉姝一個深呼吸給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這才惡狠狠的對著林明瑾說道:“自找苦吃,別撒嬌?!?p> 可還沒等林明瑾繼續(xù)軟綿綿的撒嬌就接著說道:“出來,我去給你下面去?!睋嶂诎l(fā)的手順勢拍了拍手下的大腦袋,強行給自己挽回點顏面。姜玉姝說完就在心底狠狠地唾棄了自己一把,明知道對方故意撒嬌討?zhàn)垼€是頂不住,沒志氣。
林明瑾在和姜玉姝成親之后熟練的掌握什么叫做順竿爬以及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重點:“可是比起肚子餓,我更想賴在玉姝身邊?!苯矜瓕⒙牭降臅r候,心里對自己的自我唾棄都斷了片,詫異的側了側頭,余光看到林明瑾紅的滴血的耳朵,終于忍不住笑意。
揉了揉面前的大腦袋,剛剛順好的黑發(fā)頓時凌亂,“我還以為出了趟門,膽兒肥了呢,沒想到還是個小可愛呢?嗯?”笑意未消,話里帶了十足的調侃的意味,二者合一,聽的人耳蝸里都泛著癢癢。
而回應姜玉姝的是林明瑾動作幅度略大使勁兒往頸窩里拱著的動靜,如同兒時阿娘養(yǎng)的大白團子,直撓的人心軟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