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最近總來公園玩兒？”
黑發(fā)的少女眼睛亮亮的，很高興地舉起了手?！笆恰?！”
“為什么總來公園玩兒啊，那個公園可小了，還有狗在里面拉屎?！?p> “我在里面寫日記。”小女孩老老實實地回答我。
這可巧了，我也寫。我嘿了一聲，帶著笑意問她：“有什么日記非得在外面寫啊，回家寫不行嗎？”
小女孩抬起頭嗅了嗅，思考片刻，看向了我。“我喜歡外面，外面有食物的味道?！?p> 我有點奇怪?！皨寢尣唤o你做飯吃嗎？天天出來聞味兒，你餓不餓啊。”
“姐姐不讓我吃飯?！毙∨o聊地晃著腿。“我就自己出來找找吃的，一次不敢吃太多，怕被姐姐發(fā)現(xiàn)?！?p> 我有些同情這個小不點兒。留守兒童的悲哀莫過于此，她姐姐可能也是個很有自尊的人吧。
想到這里，我摸了摸她的頭。“如果你還餓的話，今晚我下班帶你去吃飯，好不好？”
小女孩激動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瘋狂點頭。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了眼手機，感覺快遲到了。
“小耶?！毙∶呵蛞荒樄郧伞?p> “有手機嗎？”
“沒有?！?p> 那就隨緣吧。我騎在小黃上，瀟灑地一揮手?！拔胰ド习嗔耍∫?，平時多注意點，別瞎過馬路了！”
“我會的大哥哥！”小耶在背后喊著?！吧习嗉佑停 ?p> 好嘞，上班加…………
我用力一踩腳蹬，沒有踩動。
呃。
我把腳蹬踢下去，換了左腳去踩，還是白給。
早晨的風吹過，陽光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我一個瀟灑的猛男，在迷妹小蘿莉的注視下，大馬路上蹬不動自行車。
有點尷尬。
奧利給日記上寫的是我騎著的小黃，我出事了不代表小黃就沒事了，好事成雙，出事出倆。
這，這附近哪有小單車……我環(huán)顧一圈，頭上開始冒冷汗。
全勤獎?。?p> 不要這樣子對我，我做錯了什么，我只是個三百斤的孩子?。。?p> 我背后的小耶似乎看見了我的困境，軟綿綿地走過來，蹲下，盯著我的后車輪。
“別夾著你手……”我無力地勸阻著她。
“大哥哥，再試試?！毙∫谛Α?p> 我又把左邊腳蹬踹下去，右腳一踩，驚喜地發(fā)現(xiàn)車動了。
“厲害厲害！小天才啊你！”我送給她一個大拇指?！巴砩险埬愠燥垼 ?p> 小耶笑著點頭，揮手跟我道別，然后又蹦進了馬路里頭。
在我已經(jīng)看不見的地方，一輛黑色的豪車從道路的拐角加速開來，撞破了她的身體。
……
“福大命大啊小劉！”板牙激動地拍著我的肩膀?！斑@可是見義勇為啊，過兩天是不是就該給你送錦旗了！趕緊寫好人好事材料吧，管黨建的周姐都催咱們大半個月了！”
“寫！現(xiàn)在就寫！”我振臂歡呼，然后哎呦一聲。
“還是先去診所抹點藥吧?！痹S姐有些同情地看著我。
“今天三十一號了?！蔽覔u頭?！拔覀冇龅绞裁蠢щy也不要怕！”
“微笑著面對它……”板牙熟練地接了下去，沉痛地點點頭?！拔颐靼琢耍⑼?，組織不會忘了你的?！?p> “謝謝，明天幫我燒點紙，我要十個億。”我有禮貌地打開包，拿出扁扁的煎餅果子。
煎餅果子？
我看著里頭的土豆絲又開始疑惑了，我的早飯買的是啥來著？
我明明記得好像是個雞蛋灌餅，是我說錯了嗎？
這時書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有一條朝朝發(fā)來的新消息。
“游子哥！狗二蛋說他今天請假啦！”
這么早？平時他只有中午一更的時候才會冒泡，是被噴糊涂了嗎？
我又打開手機，點開許大侃的異世界生活，只見新章的標題叫請假一天，內(nèi)容只有四個字。
即將完結。
??？？？？
我撈起朝朝，邊吃早飯邊朝他發(fā)泄心中的迷惑。啥玩意啊，咋就突然要完結了，那么多伏筆都沒寫呢，這不是爛尾嗎？？
朝朝也義憤填膺：“我已經(jīng)噴他一早上了！不想寫就別瞎寫，瞎寫一通還要腰斬，賠錢！”
賠錢！我也贊同，但我看小說又不是買理財來的，能好好寫還是希望他可以好好寫，狗二蛋的家庭條件好像不是特別好，一到月票雙倍的日子他不說我也趕緊投。
今天董哥看我見義勇為受傷了，趕緊像老母親一樣又是扶又是抱，護著摟著別摔了，讓我切實體驗了一把男媽媽的溫暖。
“您忙您的吧，我真沒事，小孩騎車不天天從車上摔下來嗎？”我試圖勸說他少一些對我的愛護，雖然我十分感動。
“那不行，周姐外頭看著呢。”董哥壓低了聲音。“她也得寫材料，我也得寫材料。你瘸個腿不容易，讓我倆都沾沾光吧?！?p> 馬經(jīng)理也聞訊趕到，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握著我的手說，我知道！小劉你在路上都在想咱們業(yè)務，碰見了小女孩才會躲閃不及的！你太辛苦了！
我則在回憶，當時我的腦子里都是豪車里的那個小姐姐，她好美。
當時我只是往車里一掃，發(fā)現(xiàn)她也看著我，柔軟的黑發(fā)梳成偏長的妹妹頭，知性的兩片大眼鏡一點也不書呆子氣，反倒給她添了些神秘色彩。
中午廁所小聚會的時候小柳給了我答案：“這是灰狐的大小姐呀，你小子運氣還挺好的！”
“我就說呢，看那車挺貴。”我晃著手里的咖啡。
小柳嘿嘿嘿地笑。“人家大小姐是不是看上你了啊，吃著早飯還不忘沖你傻樂，你的好日子到了呀！以后宮哥的活給你干了，加油！”
“窮屌絲小說看多了是吧，一天天就知道yy人家白天鵝?！蔽仪盟哪X袋?！澳欠N女人你養(yǎng)得起嗎，一口飯吃掉你三十年的工資，有病才來跟咱們過這苦日子。”
“口嗨都不行了？”小柳摸摸腦袋?！安贿^這女的可不是個善茬，你可千萬不要惹她。”
“怎么說？”我盯著他的側臉看。
“一手遮天吧。”小柳悶悶地吐了口煙?！拔覙窍履羌已绢^和倆大小姐一個學校的，她說在九九那家來之前是灰狐一統(tǒng)天下，灰狐看起來文靜又懂禮貌，但挺有野心的，班里的班長學生會會長都是她。可九九家大小姐一向嬌生慣養(yǎng)，剛轉學過來誰也不認識，嘴上也沒個把門的，看見灰狐以為是個隨便選出來的野雞，就嘲笑她丑。”
“……”我心想這人不僅沒禮貌，還瞎。
“灰狐也是個大小姐，哪受得了這口氣，于是她倆就打起來了，鬧的挺厲害的?！毙×粩偸??！扒耙魂嚥皇沁€上報紙了嗎，小妹說那都是真的?！?p> 這么厲害的嗎？我在回想那個溫柔賢淑的少女，想象著她一頓嘴炮的樣子。
“灰狐他家生意不干凈。”又過了一會兒，小柳抽了口煙，悶悶地說道。
他輕輕把煙吐出去，若有所思地望向前方五百米的樹林子?！盎液笮〗阌质莻€瘋的，做事一樣沒啥分寸，老爺子私下跟我說，說她準備把九九家這姑奶奶弄走。”
“轉學啊，對于這些有錢人來說上哪不是上，錢到位了在哪上都一樣?！蔽亦托σ宦?，抬起咖啡噸噸噸。
但小柳奇怪地重復了一下那個詞?！芭摺！?p> “只是弄走。”
“弄走，那還能弄哪去？”我皺著眉頭盯著他，感覺他在暗示我些什么。“九九家也不是一般人，難不成還真的能怎么樣?！?p> “只要是學校，就能弄走?！毙×纸恿诉@么一句。
“不管是什么樣的學校?！?p> ……
今天柴總照常出差，小李總也開著超跑撩妹去了，下午見了大腹便便的劉總，給我夸了一通，周姐也笑瞇瞇地湊過來夸我人好，等劉總走了她才悄悄湊到我身邊，問我那家有什么說法沒。
“什么東西？”我還是沒反應過來。
她嘖了一聲，又問留沒留什么聯(lián)系方式。
“那孩子沒有手機?！蔽依蠈嵉鼗卮?。
“大人的也行，你要了嗎？”周姐有些急切。
“沒有，不過我今天晚上答應了帶她吃飯?！蔽胰鐚嵔淮?。
“她是什么，留守兒童？”周姐來了精神。
“應該是吧，我快遲到了也沒細問?！蔽宜坪趺靼琢怂哪康?，于是接了一句：“今晚吃飯的時候我問問她家里情況，要是實在有困難的話咱們對接社區(qū)商量商量?！?p> 周姐滿意地點點頭，轉身走了。
我看那小姑娘穿的一身干干凈凈的洋裝，眼睛又大又亮，像只養(yǎng)的油光水滑的家貓，就覺得周姐的愿望可能泡湯。但我也不忍心戳破她的幻想，琢磨著能咕一陣是一陣。
老楊打著電話從隔間出來，似乎在和球姐解釋什么事情。
幾個市場部的人湊到了一起，在角落小聲密談著。
……
當我騎著小單車到公園時，挎著小包的小耶已經(jīng)在門口朝我招手了。
她的卷發(fā)像黑色的羽毛一樣順滑又精致，睫毛很長，黑色的眼珠烏溜溜的，穿著一件像西方修女的黑白裙子，頭上的銀色蝴蝶結別著一朵小白花。
“要吃飯去啦！”她非常高興?！俺允裁春媚?！”
我本以為等了一天的她會迅速流著口水給我出一大堆主意，結果她說了句吃什么好呢之后就一臉幸福地等著，這到底是想吃什么啊。
“呃……”腦內(nèi)思考過很久的我給出了一個提議?！叭コ宰灾?，我也不知道你愛吃什么?！?p> “好！”小耶用力地點頭，頭上的蝴蝶結猛地一晃。
于是我們拋下小綠，另外打了一輛車去吃飯了。
現(xiàn)在這種進展……如果被小耶的父母看見了，會不會把我抓起來啊。坐在前座的我掃了一眼后視鏡，看見后座上的小耶興致勃勃地看著窗外的風景，看了一會兒又掏出一個黑色的本子，在上面寫寫畫畫。
小耶說過她也有個日記本，看來就是那個了。
真不知道這孩子會怎么記錄這一天呢，會寫飯很好吃？還是今天碰瓷碰到了一個傻的？
后座上的小耶翻開筆記本，先寫了一句話。
“很疼呀?！?p> 結果這句話寫下來沒多久，它的后面出現(xiàn)了一串嘆號。
“很疼呀！?。。?！”
小耶憋著笑，又寫了一行字。
“你也很幼稚嘛?！?p> “沒你幼稚?！边@是下一行的字。
再下一行的字還是自動浮現(xiàn)的?！拔覄裨蹅冎杏幸粋€收手，而我是不會收手的。要么是守門人，要么你自己出去，選一個吧?！?p> 小耶寫了一行字。
“有人在請我吃飯?！?p> 白紙安靜了好久，像是不能理解這句詞匯。
小耶還在寫。
“有人愿意請你吃飯嗎？”
寂靜。
外面的高架橋上車水馬龍，電臺里的主持人們介紹著目前的交通情況，司機的指尖打著方向盤，哥哥在低頭看手機，小耶捧著筆記本。
又過了一個紅燈左右的時間，白紙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黑色的手印。
緊接著碰碰碰碰，連著四個黑色的手印全蓋在了他們聊天的那頁筆記上。
濃郁的黑色順著紙頁淌下，把整張紙都染成了一片漆黑。
小耶依然在溫和地笑。
我從后視鏡里看見這孩子笑的有點滲人，就開口招呼她：“快到啦，別寫日記啦?！?p> “哎?！毙∫仙先沼洷?，和筆一起揣進了包里。
我看著司機給我發(fā)了賬單，支付后解下安全帶，打開車門，又走到后排幫小耶把車門打開。
小耶看起來沒坐過車，上車是我先把她塞進去的，下車也是我打開門她才有反應地蹦出來的。
“小耶?！蔽彝蝗幌氲搅艘粋€問題?！澳忝值哪莻€耶，是哪個耶，椰子的椰嗎？”
“耶穌的耶?！毙∫蛄恐懊鏌艋鹜鞯纳虉?。“飯就在這里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