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中,葉紹華府邸。
葉紹華端坐于書房之中,看起來與平常無異,依舊手中拿著一本《資治通鑒》,旁邊放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看起來葉府事件對他的影響倒并不大。正在他看得聚精會神之時,李維貞走了進(jìn)來,對他說道:“你怎么還這么有閑心?你哥哥一家的喪事怎么你一點都不關(guān)心???”葉紹華也沒抬頭,只是淡淡的說道:“我已經(jīng)讓楓靈和管家去籌備了,還有別的事嗎?”李維貞又言道:“太子殿下來了,正在府門前等候。”葉紹華這才放下書本,笑了笑,說道:“我猜到他會來的??旖o我換上守孝用的白衣服,我要趕緊去接駕。”李維貞看了他一眼,疑惑的問道:“你接見太子殿下,卻穿著孝服去,這不是給他難看嗎?”葉紹華笑了笑,言道:“你懂什么!我哥哥家出了這么大的事,我如果在面子上做得不到位的話,如何能夠騙過外人的雙眼?再者,太子來此,本身就是來探聽虛實的,我若在細(xì)節(jié)上做的不到位,豈不授之以柄?行啦,趕緊照我說的去辦!”
過不多時,葉紹華換了白色的孝服,來到府門前,只見太子鄭偉江站在門口,他便趕忙跪下,恭敬地說道:“臣葉紹華,參見太子殿下。最近府中正處在多事之秋,請殿下恕臣不敬之罪?!?p> 鄭偉江笑著說道:“葉愛卿免禮。本宮也是知道貴府突遭不幸,特來進(jìn)行吊唁,有叨擾之處,還請愛卿見諒?!比~紹華站起身來,躬身說道:“臣惶恐之至,近來因為府中準(zhǔn)備喪事,沒來得及換衣服便來參見殿下,實在是大不敬之至。請?zhí)拥钕滤∽??!?p> 鄭偉江言道:“葉愛卿言重了,不知可否入府內(nèi)與卿聊上片刻?”葉紹華說道:“那當(dāng)然,請殿下隨我來。”
葉紹華領(lǐng)著鄭偉江來到了正堂之中,二人剛剛坐定,只聽得管家來到正堂門口,對著葉紹華說道:“老爺,二皇子殿下駕到。已到府門口?!比~紹華聽聞此言,便對著鄭偉江說道:“殿下,您在這里稍坐片刻,臣去把二皇子殿下接到正堂來,稍后我們一同吃個便飯。”
“不必接了,我已經(jīng)到了?!比~紹華和鄭偉江一同看向門口,只見鄭偉河穿了一件青藍(lán)色長袍,已經(jīng)立在了正堂門口。
葉紹華躬身說道:“給殿下請安,您請進(jìn)來坐吧?!编崅ズ幼哌M(jìn)門來,笑著說道:“兄長也在此處,小弟給大哥請安了?!编崅ズ舆€禮道:“弟弟客氣了,既然我們都是來看望葉愛卿的,那便中午一起在此處吃個便飯。如今父皇身體欠佳,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更應(yīng)當(dāng)主動承擔(dān)責(zé)任??!”鄭偉河笑著說道:“那是自然,葉愛卿身系國家大任,你我又是父皇的兒子,這朝廷事務(wù),是應(yīng)當(dāng)落在我們?nèi)松砩稀!比~紹華躬身言道:“能與二位殿下共同承擔(dān)重任,是臣的榮幸啊!”
到了中午,三人圍了一桌,桌上有十幾道菜,還有兩壺質(zhì)量較高的女兒紅。鄭偉江率先言道:“這女兒紅是酒中極品,最為醇美,往往在酒香之中醞釀著一些時間的秘密,真是極品??!”鄭偉河笑了笑,說道:“哥哥在酒的方面造詣倒是頗深,弟弟倒是自愧不如了!”葉紹華見他兄弟二人談?wù)撝畠杭t,便言道:“臣給二位殿下斟酒,祝二位殿下洪福齊天、好運不斷!”三人然后便碰著喝了一杯。
鄭偉江又言道:“葉愛卿,不知這大理寺對令兄的案件查的如何了?”葉紹華言道:“雖說已查了有十余天,但正好趕上新年佳節(jié),此案還是受了一些擱置,想來也應(yīng)該快有回音了?!编崅ソ瓏@了口氣,言道:“這些亡命之徒,盤踞在我京師周圍,倒確實是一樁隱患。只盼大理寺能夠及早將人抓捕歸案,也方能了卻愛卿一樁心事?!比~紹華抹了一把眼淚,然后哽咽著說道:“多謝太子殿下體恤,臣感激不盡?!?p> 鄭偉河寬慰道:“愛卿不必過于難過,有道是逝者已矣,生者仍在。還是要保重身體才好。我今日前來,給愛卿帶了一些禮物,已經(jīng)讓管家收了,希望能略撫愛卿傷痛之心?!比~紹華躬身道:“臣焉敢收殿下之禮,實在是惶恐之至。”鄭偉河笑道:“愛卿不必拘禮,你我名為君臣,實為兄弟,我向來敬重愛卿的為人,這點薄禮,不過聊表心意罷了。愛卿務(wù)必收下。”
鄭偉江笑了笑,說道:“弟弟真是有心了,還準(zhǔn)備了一份薄禮給葉愛卿,我這里也帶來了一份禮物,正想當(dāng)面交給葉愛卿?!毖粤T,他便從口袋里拿出一個信封,然后遞給了葉紹華,葉紹華惶恐地說道:“臣焉敢收取太子殿下之禮?”鄭偉河笑道:“我哥哥也是一番好意,葉愛卿收下便是了。只是不知哥哥送了什么禮物,竟在信封當(dāng)中放著?”鄭偉江笑道:“不過是一張銀票罷了。我想葉愛卿最近手頭也并不寬裕,又有好些東西需要置辦,想來這銀票是用得著的?!编崅ズ庸恍Γf道:“哥哥這禮物倒更是有用?。〔幌竦艿芪?,就只會買一些綾羅綢緞、金銀珠寶來送人?。〔贿^,葉愛卿可以給你的夫人用那些金銀珠寶,那些東西都是我請人到外地的一些名貴珠寶行采購來的,想來可以入弟妹的法眼!”葉紹華躬身言道:“多謝二位殿下費神安排,臣不勝惶恐之至??!”
午飯過后,兩人一同離去。葉紹華立在府門口,目送著二人走遠(yuǎn)。這個時候,李維貞來到了他的身邊,葉紹華笑了笑,說道:“兩個人,一樣的心思?!崩罹S貞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妻子一眼,小聲說道:“進(jìn)去再說!”
二人來到書房之中,把門關(guān)上,葉紹華先打開了鄭偉江給的信封,只見里面除了一張二百萬兩的銀票以外,還有一張紙條。他打開紙條,只見里面寫了如下內(nèi)容:
本宮素知愛卿賢才,如今朝中大事,還需愛卿盡心竭力。今日把酒言歡,總覺不夠盡興。兩日后的中午,請愛卿務(wù)必到醉煙樓一會,屆時將有大事與卿相商,請務(wù)必賞光。
李維貞湊在他身邊,說道:“這鄭偉江是想要拉攏你??!想必是想要與你共同對付二皇子?!比~紹華言道:“他們兄弟二人今日前來,是在爭相向我示好,而且都要把對方比下去。他們來的時間都是不分軒輊,話語間的對比之意也很明顯,這禮物想必也是如此。走!我們?nèi)タ纯炊首铀偷臇|西?!?p> 鄭偉河送的禮物,被管家放到了庫房之中。葉紹華夫婦來到庫房之中,只見一只大箱子被放在庫房的正中間,這二人打開箱子以后,發(fā)現(xiàn)里面果然是一些綾羅綢緞和金銀珠寶,再無其他物事。葉紹華奇怪地說道:“怎么這鄭偉河沒有紙條傳遞呢?”李維貞接口道:“會不會是他覺得給紙條過于明顯,所以沒有像他哥哥一樣呢?”葉紹華搖了搖頭,說道:“不對,你仔細(xì)想一想,給人送禮,就是希望別人給你辦事的,如今禮物到了,卻沒有相應(yīng)的事情出現(xiàn),你不覺得這有點不太合理嗎?”李維貞言道:“或許過幾日他會再來,今日來只是和他哥哥一起,做個樣子。你也不用理會,該來的總會來的?!比~紹華點了點頭。
那鄭偉河剛一回府,府內(nèi)的管家正在府門前等候,一見鄭偉河,便迎了上來,說道:“殿下您回來啦!楊先生在正堂等您。”鄭偉河問道:“他回來了?”管家點了點頭,說道:“是的。”
鄭偉河來到正堂之中,楊建正在里面等候。鄭偉河說道:“你終于回來了,事情辦得怎么樣?”
楊建答道:“事情辦的很順利,蘇家老爺同意了這門婚事,并且蘇家的大少爺蘇維若很快就會來下聘禮文書??磥泶耸掠袘?。”鄭偉河笑道:“這邊的問題不大,關(guān)鍵還是要胡友生他點頭?!睏罱ㄑ缘溃骸拔一貋碇?,已經(jīng)到胡府那里去過了,我給胡友生帶了一些禮物,留了一封書信,約他今晚在洛陽城中天鮮酒樓與您見面。他看見那些禮物,顯得還很高興,您今晚與他見面,一定會很順利?!编崅ズ迂Q起大拇指道:“干得漂亮!楊建,有你在我身邊,我真是如魚得水?。 睏罱ê俸僖恍?,說道:“殿下您過獎了!”
于是到了晚上,這二人便換了便裝,帶了一名侍衛(wèi),趁著夜色溜進(jìn)了天鮮酒樓。本來以他二皇子的身份,走到哪里都應(yīng)當(dāng)備受尊崇,但他今夜所談之事甚為絕密,不欲讓別人發(fā)現(xiàn),因而一路之上隱藏行蹤,盡量顯得不引人注目。
來到約定好的房間之中,只見一個身形略顯魁梧的人坐在座位之上,那人便是胡友生了。胡友生率先行禮道:“臣胡友生,參見二皇子殿下?!编崅ズ訑[了擺手,小聲說道:“胡兄,此間人多耳雜,不可暴露了身份,你稱呼我鄭兄便好?!本o接著他擺了擺手,那侍衛(wèi)便將門掩上,立在門口放風(fēng)。
鄭偉河率先說道:“胡兄乃是當(dāng)今天下一等一的豪杰,我素來欽服,今日略備薄酒,也是想與胡兄交個朋友,日后互相關(guān)照,也比較方便一些?!焙焉笆终f道:“不敢,鄭兄言重了。”
鄭偉河接著說道:“今日請胡兄來,主要是想與胡兄結(jié)一門親事。俗話說得好,天賜良緣,不可錯過。如今眼下就有一樁這樣的好事,我想胡兄定會成全?!焙焉f道:“但憑鄭兄言語,小弟聽命就是了?!编崅ズ訑[了擺手,說道:“胡兄不必如此拘謹(jǐn),我今日接見兄臺,確實是真心實意的想和兄臺交個朋友。我早已知道,兄臺家中有一位少年英雄,今年十五六歲,說來湊巧,我有一位朋友,在杭州府臺州縣頗有影響,兄臺可能也知道,那便是江南的武林名家蘇家了。蘇家有一女,十三四歲左右,美貌非常,遠(yuǎn)近聞名。性格溫婉、善解人意,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若這樁婚事能成,你不僅能結(jié)交一位武林名宿,更可以與我結(jié)成秦晉之好。要知道,這位蘇家小妹,說起來還是我的師妹,我當(dāng)年就曾在蘇老那里學(xué)過武藝。而且我知道,胡兄本就是習(xí)武之人,對于習(xí)武之人最為崇敬,因而這才說得上是門當(dāng)戶對。不知胡兄意下如何?”胡友生思量了片刻,便答應(yīng)道:“這自然是好事,只不過事關(guān)重大,小可要先回去與家人商量一番,然后盡快給您答復(fù),如何?”鄭偉河笑道:“那是自然。我們先喝一杯!”然后二人便互相敬酒,各自喝了一杯。
鄭偉河說道:“除了剛才說的那事,還有一事,希望胡兄注意。眼下我父王已經(jīng)年邁,朝中大事,有不少已經(jīng)開始托付給我和太子。胡兄身為一軍之長,統(tǒng)帥著豹韜軍的眾將士們,便不為自己考慮,也當(dāng)為底下的兄弟們想想。太子暗弱,安能負(fù)擔(dān)起這千秋大業(yè)?胡兄乃一代之豪杰,鄭某向來佩服,若你相信我,我便可以一路扶持你,那你日后的前途,豈是現(xiàn)在一軍之長這么簡單呢?”
胡友生笑了一笑,說道:“鄭兄才能卓越,日后必然前途無量。一句話,如果鄭兄日后有能用的到在下的地方,便言語一聲,在下絕不含糊?!编崅ズ庸恍?,說道:“好,胡兄果然是豪爽之人,我們再干一杯!”
宴飲過后,雙方各自回府。鄭偉河問楊建道:“你覺得這個胡友生像是答應(yīng)了嗎?”楊建言道:“言不由衷,還處在觀望狀態(tài)?!编崅ズ诱f道:“哦?何以見得?我的暗示還不夠明顯嗎?”楊建笑了笑,說道:“不是您暗示的不夠,是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應(yīng)該如何站隊的問題。他知道您全部的意思,但他只能用一些看似冠冕堂皇的話先搪塞住您。也就是說,現(xiàn)在您和他還沒有建立起利害關(guān)系,因而他不會真心實意的幫您。但只要我們用親事把他套牢了,再給他點好處,他才會真正歸服我們。這不是一頓飯就能夠解決的事??!畢竟他還害怕太子的勢力?!编崅ズ有α诵?,說道:“那我們就要逼迫他上我們這條船!只要想個辦法,讓他和太子徹底反目,那么他就一定會效忠于我們了?!睏罱ǔ烈鞯溃骸澳f的有道理,可要如何做呢?”他又仔細(xì)想了一想,便附在鄭偉河耳邊說道:“殿下,只需如此便好……”
胡友生回到家中,向自己的妻子說了這件事。他妻子劉天穎想了想,說道:“朝中這點兒事,你一個將軍怎能摻和?萬一以后太子得勢了,咱們不是要受牽連嗎?”胡友生說道:“我也擔(dān)心這個。但眼下龍虎軍的季坤聰和羽林軍的白晉銘分別依靠上了楚家和葉家,如果我們不站隊的話,那不是要出大問題嗎?再說,江南蘇家我們也惹不起?。∧翘K明遠(yuǎn)的武功也可算是獨步天下,天下英雄聽見蘇明遠(yuǎn)的名號,都得賣他幾分面子。莫不要說我只是個豹韜軍的軍長了。雖說手下又幾萬部隊,但這兵權(quán)還不是說被奪就被奪了。只有在朝中找一個靠山,這樣我們家才能長久。要我說,這件事就是個契機(jī),我們既能籠絡(luò)住二皇子做靠山,也能籠絡(luò)江南蘇家。萬一以后太子得勢了,我們就算是背叛了他鄭偉河又如何?萬一鄭偉河得勢了,有了蘇家這門親事,那咱們的結(jié)果想必也不會太差。”劉天穎想了想,說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呀,你在給二皇子答復(fù)之前,不如去問問你哥哥胡頠涰和我姐姐劉知英,他們兩個都很有些想法,你是武人,有時候?qū)τ谶@文官上的事情想不明白,去問問他們也是好的。”胡友生點了點頭,言道:“行!我聽你的?!?p>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到大理寺卿府門前等候了。胡頠涰正要去大理寺上值,就碰見了他弟弟,于是便問他有什么事。胡友生言道:“耽誤你幾分鐘,咱們到府里談?!?p> 于是胡友生便把經(jīng)過告訴了胡頠涰和劉知英。劉知英一聽,立馬說道:“啊呀!這么好的事情你咋還猶豫呢?和二皇子的親戚結(jié)親,這是多大的榮耀啊!別人盼都盼不來呢!要不是你有兵權(quán),人家有求于你,這結(jié)親還輪的上你?我就告訴你,你這兵權(quán),早晚都要被新皇帝收走。但如果這個新皇帝與你沾親,那你的前途就有保障。俗話說得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你努力輔助二皇子,他成功的可能性不比太子弱。你可千萬不要學(xué)那葉紹華,兩邊都不討好,引來兩邊仇視!”胡頠涰向來沒什么主意,聽妻子這樣說,立馬便附和道:“你看,你嫂嫂說得有道理?!?p> 劉知英言道:“別猶豫了!聽嫂嫂的,今天就去給二皇子一個答復(fù),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胡友生這才下定了決心,說道:“好嘞!我馬上就去?!庇谑撬愠隽撕Q涰家,然后直奔二皇子府上去了。
卻說林宏與那老人喝了兩杯酒之后,便昏暈過去,不省人事。當(dāng)他再醒來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間屋子的榻上,而且身上的衣服也換成了新的白色家居服。這頓時讓他驚疑不定,心里想道:我不是和那老頭喝酒嗎?怎么喝到床上來了?這是什么地方?。?p> 就在這時,一人從外面推門而入,不是別人,正是那老頭。他微微一笑,說道:“你醒了?”林宏頓時漲紅了臉,說道:“我怎么會在這兒啊?這是哪兒???我衣服誰給我換的?”那老頭笑了笑,說道:“這兒是天龍山,是我把你背來的。你小子別看年紀(jì)不大,還死沉死沉的。至于你衣服,當(dāng)然是我換的。”他說到換衣服這一節(jié)的時候,還故意擺了一個手勢,顯得滑稽非常。
林宏一聽“天龍山”三個字,頓時驚道:“難道老人家您就是習(xí)千存前輩嗎?”那老頭笑了笑:“習(xí)千存不是什么前輩,就是個狗屁老頭,還是個妄想活一千歲的老妖怪!這可是你自己說過的?!绷趾曛雷约壕坪蠖ㄈ皇谴蠓咆试~,便歉然的笑道:“前輩,這酒后的話,不能當(dāng)真,不能當(dāng)真對吧!”
習(xí)千存笑了笑,說道:“你是想拜我為師,才說出這么一番話吧!”林宏心道:這老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真糟糕!我喝了酒以后到底說了什么呀?不會把自己的身世都告訴他了吧?于是他便說道:“老前輩,你知道我叫什么嗎?我昨天肯定給你自我介紹了吧?”
習(xí)千存的目光直視著他的臉,說道:“哪里是昨天?你喝的暈暈乎乎的,我從那個小酒館把你帶到這天龍山,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你說的是前天了吧?”林宏心里想著:原來都一天一夜了,也真難為他背著我走了那么久。然后他言道:“那就是前天,我說了自己的名字沒有???”習(xí)千存不無調(diào)侃意味的說道:“你不是叫葉楓廷嗎?還是葉家的二公子,而且你爹娘不是還很有錢嗎?你還是群聚堂的弟子,你還認(rèn)識我的兩個徒兒張貴陽、林清。反正你基本上都說的差不多了,也就是說,你在我這里,沒有什么秘密。只不過,我還想聽你講一個完整的故事。酒后的故事大多雜亂不清,想來不如你現(xiàn)在講出來會更好一些。”林宏知道眼前這人已經(jīng)悉數(shù)知道了他的身世,也不打算再有所隱瞞,于是便和盤托出,將自葉府謀殺案以來的全部事情,都向他講了一遍。
習(xí)千存聽聞了他的經(jīng)歷之后,眉頭間忽然閃過了一陣凝重之色,他本來坐在林宏的榻旁,此時卻站了起來,同時悠悠嘆道:“想不到你的經(jīng)歷竟是如此,我更沒想到,秉天下屬的群聚堂,徒有江湖虛名,門內(nèi)弟子竟如此不堪。我也沒想到,自己竟害得我兩個徒兒被迫隱居山林,生活清苦?!?p> 林宏言道:“前輩你是當(dāng)真不同意張大哥和嫂嫂的婚事嗎?其實我個人感覺,喜歡一個人并不是什么錯誤。就拿群聚堂的堂規(guī)來說吧,女弟子若不守貞潔,或者男女弟子心懷私情,就要被逐出師門,這豈不是太不合理了嗎?人若沒有七情六欲,何以為人?若說我喜歡師父的女兒,這是高攀,我無話可說;但我喜歡自己的師妹,卻應(yīng)當(dāng)是無可厚非吧?就像張大哥和林姐姐他們二人,明明真心相愛,卻要為了守護(hù)那不能被你容忍的愛情而隱遁山林,這豈不是太殘忍、太不公平了呢?”
習(xí)千存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你說得對??赡阒绬??我并沒有反對他們二人的婚事。當(dāng)日上官秉天來我處向我揭發(fā)他們二人情感的時候,我是這樣回答的:‘那有什么不好?師兄娶師妹,天經(jīng)地義,只要他們情投意合,我沒有意見。反倒是你,胡亂打別人的小報告,這等卑鄙的小行徑,才理應(yīng)受罰!’我本意要給他們辦一場婚禮,但直到第二天才知道他們二人逃離天龍山,不知去向。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有找到他們,于是我一氣之下,便把上官秉天趕出了師門。我雖趕他出師門,但他武藝高強(qiáng),又兼相貌俊朗,聽說他娶了一位好姑娘,在群聚堂扎下根來,倒使得我萬分欣慰。但如今聽你說來,這群聚堂的前景堪憂?。∧阆胂?,立足江湖,若不講信義二字,單純靠一些小伎倆,靠出賣他人的利益來謀取自身的利益,焉能長久?”
林宏羞愧的說道:“前輩,您說得對。我想,自己搶奪他人的財物這件事情,做的也確實欠妥。畢竟人家的財物,我搶來便用,而且用得心安理得,想來也是不對的?!绷?xí)千存聽他這樣說,便走到他跟前,摸了摸他的頭,說道:“孩子,你還小,是非對錯一時之間你還比較模糊。有道是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你此時能夠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并不算晚。不過,你搶的那戶人家,是背后依靠著長青幫的趙三貴,他為非作歹,那些財物也都是他劫掠得來,因此仔細(xì)說來,你倒也算是劫富濟(jì)貧呢!”林宏笑了笑,言道:“小可慚愧?!?p> 習(xí)千存說道:“你想學(xué)武功,對嗎?”林宏連忙接口道:“小可身負(fù)大仇,若不修習(xí)武功,何以能圖謀大事?望前輩能夠收我為徒。”習(xí)千存笑了笑,說道:“你這個小子,在虎威五強(qiáng)的逼迫下都不認(rèn)輸,在我面前還借酒罵我,性格著實古怪得緊。不過倒與我老頭很是投緣,我最討厭那些嘰嘰喳喳,滿口講仁義道德那些人。他們嘴上歌頌著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但做出來的事情卻是卑鄙異常。你既已改名林宏,我便叫你宏兒。今日我同意收你為徒,但你要答應(yīng)我?guī)准隆!绷趾臧莸乖诘?,說道:“請師父吩咐,弟子無不從命。”習(xí)千存說道:“第一,不要改變你的性格,你喜歡調(diào)皮搗蛋就調(diào)皮搗蛋,想喜歡誰就喜歡誰,不必考慮什么身份問題。他上官秉天的女兒有什么尊貴的,到時候她想嫁,你還不一定娶呢!”林宏不由得一笑。
“第二,我教你的武功,不可輕易傳授他人。我之所以加上‘輕易’兩個字,原因就是我不反對你把武功教給別人,但你不能把武功教給一個大奸大惡之人,這對于你自己是不利的?!?p>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行走江湖要把義字放在第一位,你可以殺富濟(jì)貧、劫富濟(jì)貧,但這個‘富’必須代表邪惡的一方面。你絕不可用我教你的武功去為非作歹,類似那種隨意搶奪他人物品的行為,今后再也不可做,知道嗎?”林宏此時對他已是萬般心服,自然說道:“弟子謹(jǐn)記,并立下諾言,今生今世絕不再做違背道義的事,若違背此諾言,定叫我不得好死!”習(xí)千存見他主動發(fā)誓,知他心中真誠之意,便笑著點了點頭。
習(xí)千存給他拿了一套新衣服,并帶他來到院子之中。林宏這才看到,原來自己已經(jīng)置身于群山環(huán)抱之中。只見山間云霧繚繞,高處明顯還有積雪覆蓋,實是高深莫測、神秘非常。他所站立之處,正處在半山腰上,這里有一個很大的院子,東西兩側(cè)各有三五間房子,自己是從中間靠北的那間房子走出來的。那顯然是習(xí)千存的住處。
林宏言道:“師父,不知眾位師兄弟在何處?。俊绷?xí)千存言道:“三年之前,我收了六個徒弟,后來貴陽和清兒走了以后,我又把秉天也趕走了,本來這里還剩下你三個師兄,但就在去年,我也把他們都遣散下山,要他們自謀生路去了。這些年來,你是我收的第一個弟子。我這人喜歡自由,本來就不愛收徒弟,那六個徒弟實在是因為天資聰穎,我很欣賞他們,相信他們必然能有所作為,這才傳授了他們一些武功。若非如此,我一人待在這山林之間,孤身終老,便也是了?!?p> 林宏見他話語間竟流露出傷感之意,便不由得說道:“師父,您現(xiàn)在還很年輕,日子還長,何必如此消極避世呢?這大千世界尚有許多精彩之處,您何不離開這天龍山,四處游蕩呢?”習(xí)千存嘆了口氣,說道:“你在那個村莊向人求救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會被拒絕?你在到群聚堂之前,有沒有想到過這世上還有聶峰、夏守墨那樣的人?你在遇到虎威五強(qiáng)之前,有沒有想到過死亡竟然離你如此之近?這世間百態(tài),你如果品嘗過就知道,不管多么精彩,但狡詐與利己都是亙古不變的主題。師父不是打擊你,這世上所遵奉的信條,就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八個字。我這些年來離群索居,也突然明白了,不依靠他人,平平淡淡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狀態(tài)。名利為虛幻,但我堅守道義,因為人之為人,總要有一些內(nèi)心的自我標(biāo)準(zhǔn)。就像你把復(fù)仇作為第一要務(wù)一樣,我把道義作為人生最重要的東西。孩子,你給父母復(fù)仇,踐行的是‘孝’的道義。歸根結(jié)底,還是維護(hù)個人生存所需要遵循的道義層面的東西。也許你并不明白我在說什么,但以后你會明白的?!?p> 林宏不由得皺眉思索道:道義?究竟什么才是道義?我復(fù)仇,果真是為了道義嗎?
習(xí)千存慨然笑道:“好了,不提這么深刻的問題了。那我現(xiàn)在就開始教你武功吧!我生平有兩大類武功最為擅長,一類是劍法,一類是掌法。你在群聚堂學(xué)到的‘月上清風(fēng)’、‘風(fēng)生水起’,便是那劍法當(dāng)中的兩招。我給自己的劍法起了一個名字,叫作‘碧潮云飛劍’。碧綠色的潮水,波濤洶涌而又連亙不絕,這與我們的劍法招式是相配的;至于云飛,則是要體現(xiàn)出白云在藍(lán)天上徐徐飄飛的那種飄逸之態(tài)。你看不管是‘月上清風(fēng)’還是‘風(fēng)生水起’,講究的都是招式上的飄逸之態(tài)。但你要注意,招式上的飄逸,若飄逸的過了頭,就成為了浮夸,而武學(xué)一道,最忌浮夸。與敵人對戰(zhàn)之時,武功應(yīng)當(dāng)講求的是實用。因此,招式上的飄逸只在其次,關(guān)鍵是你內(nèi)心要逍遙飄逸,這才重要?!?p> “這‘碧潮云飛劍’,共有三十三式,分別是‘嶺外飛仙、仙人指路、路徑倩影、影上無蹤、蹤跡難尋、尋覓千年、年過人去、去不復(fù)來、來含清淚、淚動妙目、目中含情、情動于中、中天小雨、雨過天晴、晴空萬里、里曲無盡、盡善盡美、美中不足、足鼎天下、下里巴人、人定勝天、天山寒雪、雪域楓存、存滅有日、日月輪轉(zhuǎn)、轉(zhuǎn)軸無動、動靜無分、分界天地、地上明月、月上清風(fēng)、風(fēng)生水起、起死回生、生機(jī)盎然’。其中第三十三式‘生機(jī)盎然’,是我近些年來新創(chuàng),故而還未在外人面前試過,你是第一個有幸可以學(xué)到它的人?!绷趾旯笆值溃骸暗茏硬粍贅s幸之至。”
習(xí)千存說道:“武功不在于學(xué)多少,而在于每學(xué)一點,就要精通一點。我聽你說群聚堂眾弟子一天就學(xué)習(xí)一招,想必他們對我這劍法的精髓,掌握得并不透徹。其實,當(dāng)年秉天在我這里學(xué)習(xí)時,就是那樣急急燥燥的,他也不能真正的明白無劍勝有劍的境界。只有你張貴陽師兄悟性較好,卻又很早就出了師門,沒能學(xué)全我的武功。聽你說他可以用木劍來干掉西域蟒蛇,看來他明白了那無劍勝有劍的真諦了!”
林宏言道:“是?。〉茏右哺杏X到貴陽師兄的性格,確實要比我那位師父要開朗樂觀一些。他可能因為過于急躁,往往不能把握事物的本質(zhì)之所在?!绷?xí)千存笑了笑,說道:“你雖然是個小孩子,但卻敢在我面前明目張膽批評你的師兄,果然大膽。不過我很喜歡你這種有話就說的性格!”林宏撓了撓頭,嘿嘿一笑。
習(xí)千存又接著說道:“至于掌法,前些年我自創(chuàng)了一套青龍掌法,威力十足。雖然只有五招,但招招威力無窮。這五招分別是青龍入潭、蛟龍出海、盤虬臥龍、神龍見首、銀龍入水。若你學(xué)全,也足夠在江湖上闖蕩了。只不過這五套掌法中的任意一掌都艱深無比,你要想學(xué)好,怎么也得每掌花一年的時間。我相信,只要你肯下決心勤練武功,你將來的武學(xué)成就,決不會低?!绷趾旯淼溃骸暗茏右欢ㄕJ(rèn)真學(xué)習(xí),不辜負(fù)師父的期望?!?p> 習(xí)千存領(lǐng)著他,來到東面的一個小房間里。這房間里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劍。左邊是一些帶著黑色劍鞘的鐵劍,右邊放著一些大小不一的木劍,墻上還掛著三柄劍。那三柄劍中,第一把劍從劍柄到劍鞘都是青藍(lán)色的,而且劍鞘上面刻著一條青龍;第二把劍的劍身是橙色的,在太陽之下顯現(xiàn)出橙紅色的光芒;第三把劍的劍身是青黑色的,看起來材質(zhì)比較堅硬,而且很有分量。
習(xí)千存看著林宏,笑著言道:“讓你自己選一把劍,你選哪一把?”林宏左右環(huán)顧了一下,然后說道:“師父,我就要那把刻著青龍的劍吧。不知怎的,我總覺得它與我特別有眼緣?!绷?xí)千存笑道:“你倒是識貨。一眼就盯上了墻上這三把劍。不錯!這就是我給你準(zhǔn)備的劍。那些黑色鐵劍,大多材質(zhì)一般,在你習(xí)武初期無法爆發(fā)出強(qiáng)大的威力;那些木劍,要等你功力大成而后才可使用;墻上的三把劍,這青龍劍威力適中,而且比較適合陰柔內(nèi)力者使用。我探查過,你體內(nèi)早就有一股陰柔的內(nèi)力在運轉(zhuǎn),但不知怎的,卻一直沒有轉(zhuǎn)化成你的功力,想來是你不會運功調(diào)息,以后我教給你。至于這橙色的烈焰劍,是專門給陽剛內(nèi)力者使用的,眼下這把劍你也無法使用。而那把青黑色的劍,是用一百多斤重的玄鐵打造而成的,以你現(xiàn)在的功力,是拿不動的。因此青龍劍絕對是你的最佳選擇。而且這青龍劍使用慣了,對于青龍掌法的修習(xí),也頗有幫助?!绷趾暄缘溃骸暗茏用靼琢?。”
林宏取了劍,拿在手中,發(fā)現(xiàn)這青龍劍也好生沉重,若不使出全力,竟然無法拿穩(wěn)。而且這劍身之上隱隱地透出一股寒氣來,讓他身子不由得打了個冷戰(zhàn)。習(xí)千存笑道:“隨我出來,我教你使用這柄寶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