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秉天見秦仲琛一劍刺來,也不畏懼,只見他雙掌交錯,聚氣于右手,便猛地一掌推出。秦仲琛的劍鋒剛與上官秉天的掌力相撞,便向下呈彎折之狀。秦仲琛心頭一驚,立時向前橫掃一劍,上官秉天也不遲疑,向右側(cè)一轉(zhuǎn)身,又斜劈一掌出去。秦仲琛向旁側(cè)一閃,躲過了上官秉天的這一掌。然后他又抖動手腕,將手中寶劍揮舞出一道劍花,向著上官秉天攻了過去,上官秉天也不慌亂,雙手稍稍向下一壓,將氣息凝聚到丹田處,雙掌齊用,將一股掌力推向那攻來的劍花,只聽得嘭的一聲響,秦仲琛便向后退出兩三步,而上官秉天卻氣定神閑地站于當?shù)?,這一場比拼,卻是秦仲琛輸了。
云飛客怒道:“上官秉天這廝不念同門情誼,我們便也不需要同他客氣,二師哥、三師哥,我們一起上!”言罷,他也拔出劍來,向上官秉天攻去。
秦仲琛、吳興二人擔心云飛客不是對手,便一起提劍而上。三人呈三角狀地對著上官秉天進攻。上官秉天見三人一起攻向自己,心中雖然有所驚懼,但他出招之際卻是毫不遲疑。他先是向前平推一掌,便將吳興、云飛客二人逼退數(shù)步,而后他反手向身后一擊,便把秦仲琛刺向自己的一劍擋開。緊接著他縱起輕功,在半空之中飛身而起,雙腳用勁踢在那馬車車廂的右側(cè)。他這一踢力道極大,這馬車車廂頓時便向著左側(cè)傾倒過去,車廂板本就不甚結(jié)實,受了這一番沖擊之力后,立時便四散開來,散落一地。
上官秉天順勢便將一塊散落在地的車廂板從地上抬起,然后他潛運掌力,一掌便將那車廂板朝著云飛客的方向推了過去。這一動作極為迅速,云飛客哪里有反應的時間?正當他即將被那塊車廂板擊中之時,秦仲琛運起真力,一劍劈出,那車廂板頓時從中間裂成兩半,掉落在地,云飛客這才無恙。
上官秉天哼了一聲,言道:“你三人若不愿幫我的忙,便算了,我還要去救我的女兒,不愿在這里與你們浪費時間!”
云飛客見上官秉天剛偷襲完自己就想溜,自是不再與他多說,又是一劍刺了過去,他一邊進攻,一邊罵道:“你這狗賊,今日我便要讓你給師父償命!”
上官秉天心中暗道:這三人今日與我糾纏不清,雪兒現(xiàn)在還生死未知,我不能在此多耽,還是要盡快脫身才是。于是他便以左掌運起功法,一掌對著云飛客擊了過去,這一掌上卻是使了六七成真力,云飛客若是中了這一掌,定然會傷勢不輕。秦仲琛自是看出了上官秉天這一掌中的殺招,便也一掌猛擊而出,向著上官秉天的右側(cè)身子攻擊了過去,這一招卻也是逼他不得不以右手自救,從而削弱他攻向云飛客的那一掌。上官秉天見秦仲琛攻來,也不退避,便以右掌發(fā)力硬接秦仲琛的掌力,他左掌上的力道雖有削弱,但仍然將云飛客手中的劍當場震碎。云飛客心下大駭,但他此時手中的劍已經(jīng)被震碎,而他的身子也已被上官秉天的掌力所籠罩,無奈之下他只好發(fā)出掌力抵擋。習千存的幾個徒弟之中,云飛客的掌法最弱,可面臨此危機時刻,他也只能運用自己所不擅長的功法來進行抵抗。
一旁的吳興見師兄師弟都兇險異常,便立時挺劍向上官秉天的后心刺了過去。上官秉天已經(jīng)算到了這一著,便立時使出一個后踢腿,向后飛腳踢出。吳興一時之間沒有防備,頓時便被上官秉天踢中小腹,然后向后飛將出去,跌倒在地。他口噴鮮血,顯是身受重傷。
上官秉天見三人中已有一人被打倒,剩余的二人也只是在做困獸之斗,數(shù)招之間便會為自己所制,內(nèi)心憂慮漸去。正當他準備凝神發(fā)力做最后一擊之時,他突然感覺自己后心一涼,情知有人偷襲,他便一腳向后踢去,不料卻踢了個空,緊接著他后背便重重地受了一掌,他更無余暇思考,以全部真力向前猛地一推,秦仲琛和云飛客被掌力所波及,立時便受了重傷,口噴鮮血,癱倒在地。
上官秉天感到自己后腦處又有一股掌力疾推而來,但此時的他隱隱地感到自己心肺間疼痛不已,便只好低頭避過身后來人的掌力,然后向前縱躍數(shù)步,轉(zhuǎn)過身來,卻發(fā)現(xiàn)那偷襲自己的人竟然是董鳩然!
上官秉天言道:“我道是誰,原來竟是你這奸賊在背后偷襲!”
董鳩然笑道:“確實是我,現(xiàn)在你們幾個都傷成這樣,可真是不錯。習千存那老頭多年來處處與我作對,現(xiàn)在我竟然能一次殺了他四個徒兒,而且還把他的老窩天龍山給燒了,卻也實在是大快人心!”
云飛客怒道:“原來是你燒了天龍山上的房子,你快說,你把我?guī)煾冈鯓恿???p> 董鳩然笑了笑,言道:“小兄弟你不要如此性急,你師父自然是沒事,可你們幾個,卻要先他一步死了!不過,如果不是上官兄你那寶貝女兒提供情報給我,我還真找不到習千存的落腳之地,也更加無法栽贓陷害于你!”
秦仲琛言道:“董鳩然,看起來一切都是你謀劃的!”
董鳩然笑了笑,言道:“不錯,一切都是我策劃的!首先,我知道習千存云游四方,與他幾個徒兒并無聯(lián)系,所以我命幫中弟兄四處擴散習千存被我和上官秉天聯(lián)手殺害的消息,為的就是把習千存的這幾個徒兒全都引出來,并且引他們和上官秉天爭斗,這樣我不僅可以把習千存的幾個徒兒全部殺死,還可以大大削弱群聚堂的實力。但是后來出現(xiàn)了一個人,卻是幫了我的大忙。那人便是上官兄的徒兒林宏?!?p> 上官秉天哼了一聲,言道:“果然是他與你勾結(jié)!”
董鳩然笑道:“你也不必如此悲觀,你這徒兒倒不是成心與你作對,只不過我抓了與他相好的一個女伴,他無奈之下只好答應我去殺你。可后來,他卻并沒有殺你,而只是把你的女兒帶到了我身邊。對于我來說,這倒是個意外之喜。我命手下人把你們家那個大小姐好好地審問了一頓,她本來就膽小,在害怕之際便把一切都說了出來。你雖然沒有給她說過你在天龍山的事,但是她有一次在你書房中看到了你與師兄弟們曾經(jīng)來往時的信件,那些信件中多次提到一個地址——天龍山中峰小院。于是我便帶人到中峰搜尋,果然找到了你們當年居住的那個小院,但習千存卻正好不在。于是我便命人燒了你們住的那個小院,并且把里面所有的兵器全都毀掉。但是呢,那兵器庫的墻上掛著一把橙色的劍和一把玄鐵鍛造的劍,我知道這兩把劍定然是來頭不小,于是便把它們帶走了。你們看,我現(xiàn)在腰間別著的,便是你們師父那把橙色的劍!”
云飛客恨恨地言道:“惡賊,早晚要讓你死在我們兄弟手里!”
董鳩然也不惱怒,只是笑吟吟地繼續(xù)言道:“燒了天龍山上的屋子以后,我斷定你們兄弟幾個必然會聯(lián)合在一起找上官秉天的麻煩。而上官秉天為了救他女兒,也一定會來我長青幫。屆時你們幾人大打出手,我自然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把你們?nèi)肯麥纭,F(xiàn)在的局勢,不正是如此嗎?不過我倒是沒想到,習千存教出來的徒弟可著實不怎么樣,你們?nèi)齻€湊在一起竟然都不是上官秉天的對手,真是太好笑了,哈哈!”
上官秉天冷冷地言道:“以你董鳩然那點微末道行,也配嘲笑我的師父?師父的武功高深莫測,當世能及得上他的,不過寥寥數(shù)人。三位師弟之所以不是我的對手,卻也不是師父教得不好,也不是他們學藝不精,而是他們還沒有來得及把功夫練好,就被師父遣下山來。若非師父當年對我所做之事傷心欲絕,他也不會對自己的弟子這般不負責任。所以,董鳩然,就算我們四個今天折在你手里,你也不必高興什么,我?guī)煾缚傆幸惶鞎嫖覀儙讉€徒兒報仇的!”
董鳩然笑道:“那你們就去死吧!”他話音剛落,便一掌向著上官秉天攻擊了過來,上官秉天此時雖身受重傷,但仍然以迅捷的身法躲過了董鳩然的這一擊。他此時身上力氣不足,側(cè)身癱倒于地,忽然看到身旁有一個大大的黑色麻袋,里面似乎裝著很沉的東西,他也來不及多想,便運起最后一絲真力,雙手將那麻袋從地上托起,便沖著董鳩然扔了過去。董鳩然見一個黑色的大麻袋沖著自己飛了過來,便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處暗運內(nèi)力,雙指在那麻袋中上部的位置上輕輕一撥,便將那黑色麻袋擲過來的力道盡皆消去,那黑色麻袋也斜斜地偏倒在一側(cè)。
上官秉天見這一擲沒有傷到董鳩然,情知這一次注定無幸,兄弟幾個都要死在董鳩然手中,于是他便黯然神傷道:“兄弟們,師哥沒用,這次是救不了你們了!董鳩然,你先殺我便是!”
正當董鳩然即將動手之際,只聽得那黑色麻袋中發(fā)出“呀”的一聲,一瞬之間,那黑色麻袋立時便被一股力量脹破。眾人只看見一個身穿青藍色內(nèi)衫、頭發(fā)凌亂、赤著雙腳、緊閉雙眼的年輕姑娘端坐于地。忽然間,她睜開雙眼,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眾人本來以為四周并無他人,這年輕姑娘突然出現(xiàn),自然是讓他們都大吃一驚。
原來,剛剛上官秉天一腳踹倒馬車車廂之時,劇烈的顛簸便把被迷藥迷暈的蘇韻茗給震醒了。她練成了玄女神功后,內(nèi)力極大的增強,再加上她出身于醫(yī)藥世家,經(jīng)常以身試藥,因而對于各種藥物的抗藥性要強于常人。故而她中了迷藥之后,不過是昏睡了一會兒而已,而馬車車廂傾倒所帶來的劇烈顛簸,則頓時讓她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在一個黑色麻袋中的時候,心念稍動,便已經(jīng)知道那兩個給自己飯吃的人是人販子,自己也是被他們?nèi)搅寺榇?。本來以她此時的功力,要撐破這外面的黑色麻袋并非難事,但她聽到外面的人打斗的異常激烈,自己若是從袋子里出去,必然討不了好去,于是她便決定暫時先不出去,等到外面的人停止打斗之后再說。但由于那麻袋中密不透風,導致蘇韻茗體內(nèi)的氣息無法向外界散出,于是她體內(nèi)聚集的真氣便開始向她的璇璣穴處涌去。由于蘇韻茗尚未練成玄女神功的第48章,她的璇璣穴閉塞不通,無法把那股真氣重新導入體內(nèi)。于是一時之間,她只感覺渾身燥熱難當,異常難受。但岔了真氣的她,此時卻已經(jīng)無力撐破那麻袋。
卻不料上官秉天不知道麻袋中有人,把她連同那麻袋一起擲向了董鳩然。在機緣巧合之下,董鳩然的那一指正好點在了蘇韻茗的璇璣穴處,經(jīng)過董鳩然的這一外力幫助,蘇韻茗的璇璣穴被打通,她也順利地突破了玄女神功第48章的那套功法。她功法一成,內(nèi)力愈發(fā)強勁,便奮力向外一擊,那黑色麻袋登時便被脹破。
董鳩然見這貌不驚人的小女娃竟然能夠有如此強勁的內(nèi)力,心中不由得一驚。但他畢竟武功高強,自然也沒有把蘇韻茗放在心上。于是他便言道:“小姑娘,你是什么人?怎么會在這里?”
蘇韻茗言道:“我是什么人,便不勞董大幫主費心了。你既是一幫之主,那么和人動手過招之時,就不該出手偷襲。更何況你還無端地侮辱他人的師尊,放火燒毀別人的宅院,綁架別人的女兒,你也當真是了不起了!”蘇韻茗雖然在麻袋之中,但是對外面的人所說的言語自也聽得真真切切,于是自也了解了董鳩然的為人。
董鳩然笑道:“小姑娘口齒倒也伶俐,看來我們的談話你也都聽到了,既然如此,恐怕你今天就休想活著離開這里了!”
蘇韻茗言道:“董大幫主好大的口氣,便要好好領教一下你的武功?!彼笫州p輕一拂,手掌間便已經(jīng)運起掌力,只見她向前縱躍數(shù)步,便已經(jīng)來到董鳩然身前,然后便一掌對著董鳩然的右肩擊了過去。董鳩然大驚,連忙回掌相迎,霎那間,二人便已經(jīng)斗了數(shù)十個回合,竟是不分勝負。
董鳩然見眼前這小姑娘內(nèi)功充沛,自己遠遠不如,只是在招式上略顯遲滯,因而自己雖然無法打敗她,卻也不至于落敗。他心中暗道:這小姑娘倒是個勁敵,看來今日如果不把她除掉,他日必成禍患。閃念之間,他計上心來,便橫向劈出一掌,將蘇韻茗逼退數(shù)步,然后便向著路的另一側(cè)疾馳而去。
蘇韻茗見他要跑,便也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她適才在麻袋里聽董鳩然提到了林宏的名字,心中不由得擔憂起他的安危來。她又得知上官雪兒被董鳩然抓走,生死未知。值此當口,就更不能讓董鳩然逃走。
她追了一陣后,來到了一處斷崖附近,但卻不見董鳩然的蹤跡。正當她心中疑惑之時,忽然她感到自己頭頂傳來一陣掌風,原來是董鳩然從旁邊的一棵樹上躍下,對著自己一掌劈來,蘇韻茗雖然內(nèi)功大進,但在掌法和臨敵應變方面卻幾乎毫無經(jīng)驗,董鳩然這一掌擊來,她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抵擋,情急之下,她便只好向旁側(cè)一閃,躲開了董鳩然這一掌的攻擊,但董鳩然的殺招卻層出不窮,蘇韻茗一時難以抵擋,只好一味閃避。漸漸的,她被董鳩然的掌力逼到了斷崖邊上,那董鳩然見蘇韻茗再無躲閃的余地,正是天賜良機,便一掌擊在她的右腰上。蘇韻茗再也難以站穩(wěn),便從那斷崖上掉了下去。
董鳩然見蘇韻茗從斷崖上墜落,自然是必死無疑,便也不再去理會她,轉(zhuǎn)身回去找上官秉天等人去了。
卻說蘇韻茗從那斷崖上急速地向下跌落,她一時之間內(nèi)心慌亂,實是不知該如何是好。就在這時,天空中一只大鳥飛馳而過,然后用它的兩只爪子抓住了蘇韻茗的衣衫。蘇韻茗見那只大鳥長得異常兇悍,還以為它是要吃掉自己,心里不由得感到害怕異常。但過了片刻以后,那鳥兒卻漸漸地向低處飛落,過不多時便著了地。它剛一著地,便放開了蘇韻茗,然后沖著她“歪歪”地叫了兩聲。
蘇韻茗見自己此番大難不死,心有余悸的同時也是真心地感謝這只大鳥,于是她便微笑著對那鳥兒說道:“鳥兒,謝謝你來救我,若不是你,我這一次恐怕就沒命了。你雖然聽不懂我說的,但是也知道我在向你表示感謝吧?”
她說完了這番話,又親昵地在那大鳥的脖子上蹭了蹭,那鳥兒似乎也通人性,也用自己的喙蹭了蹭蘇韻茗的臉。
蘇韻茗向四周看了看,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置身于一片深谷之中,她向上望去,卻已經(jīng)望不到那山頂?shù)奈恢?。這時,那鳥兒沖著蘇韻茗叫了叫,然后用它的嘴慢慢地拉著蘇韻茗的衣衫,似乎要帶她到什么地方去。蘇韻茗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便只好跟著它向前走去。
走了一會兒之后,這一人一鳥便來到一處小山洞的洞口,洞口旁邊還長著一棵桃樹。那鳥兒沖著洞口叫了兩聲,蘇韻茗便問它道:“鳥兒,你是說這里面有什么東西嗎?”
這時,只聽得洞里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那聲音言道:“是有人來了嗎?洞外的朋友,可否進洞來敘敘話?”
蘇韻茗在這深谷之中陡然間聽到人聲,心下難免惴惴,但洞中之人的語氣十分平和,這倒讓蘇韻茗消去了幾分戒備之意。于是她便朗聲言道:“小女子李夢琳,不意誤入這深谷之中,打擾了前輩清修,還請前輩寬恕?!?p> 那蒼老的聲音先是嘆了口氣,然后又言道:“無妨,姑娘,你進來吧!”
蘇韻茗緩緩地走入,卻發(fā)現(xiàn)那洞內(nèi)點有火把,倒是并不昏暗。山洞的角落里堆放著一些柴火,中央則是放著一座小石桌、兩個小石凳子。洞內(nèi)之人顯然是常年住在這里,因而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蘇韻茗進入洞中,漸漸地看清了那有著蒼老聲音的人的面目,那人坐在山洞的角落里,白發(fā)須眉,面色紅潤而遍布皺紋,一眼望去便知是年事已高。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臉上臟兮兮的,身上還散發(fā)出一陣一陣的異味,顯然是多年未曾換過衣服,也未曾洗過澡了。
蘇韻茗心中不由得生出一陣憐憫之意,于是她便言道:“不知前輩是如何落難至此?想來前輩與在下一樣,都是可憐之人?!?p> 那老人搖了搖頭,言道:“現(xiàn)在想想,是我自己做下的孽障,倒也怪不得他人,只是苦了我那妻兒,隨我一同經(jīng)受了命運的無常,我現(xiàn)在甚至都不知道他們的尸骨葬于何處。我這一輩子,在最平凡的時候有了他們,但卻在自己最輝煌的時候丟掉了他們。”
蘇韻茗言道:“若前輩愿意,我愿意聽您講講您的故事。想來您一個人獨居在這深谷之中,也一定很寂寞、很孤獨吧?”
那老人點了點頭,言道:“姑娘,謝謝你,我記得我第一次遇到我妻子的時候,她和你一樣漂亮?!?p> “我的名字叫權(quán)永新,自幼便父母雙亡,是靠著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資助,吃著百家飯才慢慢地長大成人。在我十九歲那年,我像往常一樣到山上去砍柴,卻在一處山道附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昏迷不醒的女子。那女子當時的狀況真是慘不可言:她的手筋腳筋都被人給挑斷了,而且從山崖上摔下來,渾身上下到處都是淤青傷疤,但她的命很硬,終于沒有死,后來我把她背回家去,將她救活了過來?!?p> “她感念我的恩德,我也非常樂意去照顧她。后來,她告訴我她是會武功的,要以口授的方式教我練功,我自然十分開心,便按照她所說的訣竅認真練功。最終,我將她教給我的一套內(nèi)功心法和兩套掌法——即黑鷹鳳梨掌和寒氣豐桂掌,全部學會。學會這三項功夫之后,我的武功頓時厲害了不少。于是我便給她行了拜師禮,她從那以后便正式成為我的師父了。”
“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一直敬她愛她,她要我做什么我都聽她的。但是,在照顧她的同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不可自拔地愛上了她。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那種人見人憐的神情,無時無刻地不在我的心中回蕩。在一天夜里,我終于沒有忍住,與她結(jié)成了真正的夫妻。小姑娘,你聽到這里,一定會覺得師徒成親有悖人倫吧?可是我與我的妻子之間只有三四歲的差距,而且我是真正地愛她,我發(fā)誓我自己會一輩子對她好。雖然我后來沒能做到,但是我在那個時候,卻是發(fā)自肺腑地想對她好?!?p> 蘇韻茗點了點頭,言道:“我理解你!”
“我們結(jié)為夫婦之后,很快便有了一個兒子。我的妻子覺得自己多災多難,便希望我們的兒子能夠平平安安、忠厚老實,所以給他取名叫權(quán)祥忠。忠兒是個好孩子啊,可惜死得太早!”
“后來,因為我武功日益增強,便加入到了一個扶危濟困的組織之中,那組織名叫隆興會。后來隆興會被朝廷招安,弟兄們便四散游離??僧斘业弥缴缴系囊蛔峁免种杏形鋵W典籍之后,我便決定去到那里開山立派。于是,在平山上,我做了我這一生的第一件錯事,那就是殺死了那一庵的尼姑?!?p> 蘇韻茗心中暗道:原來你還知道自己濫殺無辜是不對的!
“緊接著,我把隆興會遣散的那批弟兄籠絡到麾下,組建起了后來的平山盟。后來,我還收了三個徒弟,大徒弟楚開元、二徒弟楊鍇和三徒弟秦鵠。這三個徒弟當中,楚開元的悟性是最高的,他不僅把我教給他的黑鷹鳳梨掌和寒氣豐桂掌盡數(shù)掌握,而且還學會了不少尼姑庵中的武學秘籍上的功夫。他悟性高,又會辦事,我自然多教他許多,也更多地關照于他。而對于二徒弟楊鍇和三徒弟秦鵠,我卻遠遠不夠上心。現(xiàn)在想想,這也是我這一生做的又一件錯事?!?p> 蘇韻茗心里暗暗想著:誰能想到,那個自己最為器重的大弟子,卻會在最后關頭置自己于死地呢?
“后來,平山盟發(fā)展到十一萬人左右,但我卻沒有時間去陪伴我的妻子了,我們之間的拌嘴也在增加。漸漸地,我疏遠了我的妻子,我也忘記了當初要一輩子對她好的誓言。我醉心于權(quán)勢,想要攻下洛陽,登上九五至尊的寶位,可我最終敗了。我們派去攻打洛陽的部眾幾乎全部死于那場戰(zhàn)役。我逃回去后,便追查出賣我們的人,當我把楚開元、楊鍇、秦鵠三人叫到議會廳議事時,楚開元突然發(fā)難,將我三人的穴道制住。他制住我們?nèi)酥螅阌H自帶了一千多人押著我們前往洛陽。原來,那皇帝鄭功軒手下的暗衛(wèi)得知我建立了平山盟,擔心我們這個團體會對朝廷不利,于是他便安排楚開元打入到我們內(nèi)部中來。那楚開元卻是朝中某一世家大族的子弟,他將我們抓回去,立了功,便可以打壓同在朝中頗有勢力的王氏家族。”
“可我們畢竟沒有如他所愿,在他帶兵把我們押往洛陽的路上,我的兒子祥忠?guī)Я艘磺Ф嘣敢庵矣谖业牟肯職⒍鴣?,并最終將我和楊鍇、秦鵠三人救下。我?guī)еS嗟牟勘娡嘶仄缴剑瑓s在這個時候得到了一個噩耗——我的妻子,她去世了?!?p> 蘇韻茗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陣憂傷,便淡淡地問他道:“是妍娟告訴你的,是嗎?”
權(quán)永新聽她這樣說,頓時便激動地問道:“難道你認識妍娟?”
蘇韻茗點了點頭,言道:“是的,她是我的朋友?!彼⒉幌氚炎约簩W會《玄女神功》以及看到牛皮紙上文字的事和盤托出,故而她只是說自己是石妍娟的朋友,別的則一概不提。
權(quán)永新接著言道:“沒錯,妍娟將這消息告訴了我,我心中登時產(chǎn)生了一種難以抑制的悲痛。我本想要到她的墳前祭拜,但妍娟告訴我,我的妻子只希望安安靜靜地落葉歸根,并不希望別人再去打擾她。于是她也只是草草地將她找個地方埋了,并沒有給她立墓碑?!?p> “沒了妻子的我,便只有一顆復仇之心,我發(fā)誓自己一定要殺掉叛徒楚開元,一定要再與鄭功軒一決高下。于是,我便在暗中積蓄力量,直到五年之前,當我聽說鄭功軒病重以后,我便立時把握住機會,帶領平山盟的部眾向洛陽進軍。卻不料剛行進到半途之中,我們便遭到了白晉銘、季坤聰兩支兵馬的前后夾擊,我們只有五六萬人,當然不是羽林軍和龍虎軍的對手,那一場仗,我們依然敗得很慘。我兒祥忠為了掩護我撤退,被官兵用長矛刺死。后來,我被官兵追殺到斷崖邊,不得已而跳崖,本來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卻沒想到被一只鳥兒所救。自此,我便在這深谷之中隱居下來,現(xiàn)在想想過往的那些事,真是恍若隔世一般?!?p> 權(quán)永新頓了一頓,這才言道:“姑娘,你既然是妍娟的朋友,想必與我平山盟頗有淵源,你可知現(xiàn)在的平山盟境況如何???”蘇韻茗見他這樣詢問,便回答道:“前輩,現(xiàn)在的平山盟有三位當家的,分別是您的弟子楊鍇、秦鵠和妍娟。”
權(quán)永新點了點頭,言道:“楊鍇和秦鵠倒確實擔得起平山盟的重任,只是他二人武藝低微,想來現(xiàn)在的平山盟已經(jīng)敗落。至于妍娟,可真是苦了她了。算起來她今年也有二十二歲了,當年的小姑娘,轉(zhuǎn)眼之間就長大成人了,多么快啊!她自幼喪母,是父親一手帶大。她的父親石義山是楊鍇的結(jié)義兄弟,在楊鍇拜我為師之前,他們二人交情甚好,后來他和楊鍇一同在我平山盟麾下效力。在楚開元叛亂之時,也是他集合了一千多忠于我們的部眾,隨我兒祥忠一道將我、楊鍇、秦鵠三人救出??墒呛髞?,我們中了官軍的埋伏以后,義山他為了救我,身中三十多箭,當場陣亡。只留下了妍娟這一個孤女。楊鍇讓她做三當家,自然也是為了更好地照顧她。只是她命途多舛,實是讓人嘆息!”
蘇韻茗聽了權(quán)永新的一番敘述之后,這才明白了為什么那日自己與楚營招進入平山盟后,會那樣地不受歡迎,甚至二人還險些死于非命。原來平山盟與楚家、與朝廷竟有著這樣多的血海深仇。雖然蘇韻茗并不覺得平山盟反抗朝廷是什么正義之舉,但平山盟所經(jīng)歷的那些往事,卻依然深深地打動了蘇韻茗的心。
權(quán)永新望著蘇韻茗,緩緩地言道:“夢琳姑娘,我在這山洞里已經(jīng)待了五年之久。我想,我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日了,但我不甘心的是,我這一身武功將就此湮沒,而那個害我的楚開元卻還自在逍遙地活著。我已經(jīng)年邁了,無力離開這深谷,于是這五年來,我便對那救了我性命的鳥兒日日言語。我對它說,如果有人進入這深谷的話,希望你把他帶到我這里來,我要把我一身的本事都傳授給他。但五年過去了,我這個愿望始終沒有實現(xiàn)。本來我以為,我會就這樣老死在這深山幽谷之中,但現(xiàn)在你來了,這證明老天還是眷顧我的!雖然女子在習武方面天分遠不如男子,你或許也未必愿意學習武功。但是我?guī)煾妇褪桥影?!她若不是遭人陷害,武功自然是極高的。夢琳姑娘,既然咱倆一老一少還算有緣,那我便把自己的本事傳授給你吧!只是我希望你繼承了我的衣缽之后,日后出得谷去,替我去懲治我那不肖的徒兒?!?p> 蘇韻茗本對他那句“女子在習武方面天分不如男子”的言語感到甚是厭惡,同時也不想與楚家人結(jié)仇,但見他確實是要誠心傳授自己武功,便也不忍拂他之意,只好默然答允。
于是她和權(quán)永新二人相對而坐,權(quán)永新先把寒氣豐桂掌的掌法要訣說給她聽,說完之后,又把黑鷹鳳梨掌的掌法要訣說給她聽。蘇韻茗自幼便記性甚好,權(quán)永新剛把這兩套掌法的要訣完整地說了一遍,她便已經(jīng)全部記住。權(quán)永新不由得贊嘆道:“夢琳姑娘,你可真了不起?。‘斈晡移拮涌谑谖椅涔χ畷r,我花了一個月才將這些要訣全部記下,你竟然只聽了一遍就全都記住了,真是了不起啊!”
蘇韻茗笑道:“您過獎了!”
緊接著,蘇韻茗便按照權(quán)永新所講授的要訣,先練習起了寒氣豐桂掌。這寒氣豐桂掌和黑鷹鳳梨掌俱是當世奇功,只要你練成其中一套掌法,在江湖之上便罕逢對手。當年楚開元天資聰慧,是個極好的習武苗子,在權(quán)永新的教授下,很快便將那兩套掌法全部練會練熟。后來楚開元娶了妻子陳如君之后,生下楚峰玄、楚營招兩子,在他們幼年時期便教二人習武。為了讓兩兄弟在競爭中獲得進步,楚開元便把黑鷹鳳梨掌教給了長子楚峰玄,把寒氣豐桂掌教給了次子楚營招。兄弟二人自幼便各使招數(shù)對打,因而二人的武功也都在蒸蒸日上。但二人相比之下,楚峰玄對于武學一道的悟性要略強于楚營招,故而他發(fā)出的黑鷹鳳梨掌卻要比楚營招的寒氣豐桂掌威力更勝。而楚峰玄也最終達到了與凌退揚、蘇明遠相比肩的地步,故而江湖中人把他們?nèi)顺蔀槲鋵W的三大宗師級人物。
蘇韻茗雖然悟性極強,但這寒氣豐桂掌畢竟是武林一大絕學,絕非她在一兩日之內(nèi)可以練會。于是,蘇韻茗便也隨遇而安地在深谷中住了下來。白天的時候,權(quán)永新坐在洞口看蘇韻茗練功,并且給她指點迷津;到了晚上,權(quán)永新回到洞中睡覺,蘇韻茗則在洞口鋪一張席子睡覺。這一老一少二人就這樣度過了一個月左右的時光。
一日,蘇韻茗又把寒氣豐桂掌的十九套招式完整地演示了一遍,權(quán)永新滿意地笑道:“可以啊夢琳,這一套掌法,你已經(jīng)練成了。從明天開始,你就可以繼續(xù)練黑鷹鳳梨掌了!”蘇韻茗笑道:“都是權(quán)老前輩您教的好!我才進步這么大啊!”
權(quán)永新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后他看著天邊飄過的一朵粉色的云,緩緩地問道:“那片云,是粉色的,是她么?”
蘇韻茗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卻并沒有看到什么粉色的云,于是她便問道:“權(quán)老前輩,您在說什么呢?”
權(quán)永新沒有回答她的話,蘇韻茗輕輕地搖了搖他,他也再不動彈。蘇韻茗登時便明白了,這個被困深谷的老人,終于還是到天上去找他的師父、他的愛人了。
蘇韻茗挖了一個大坑,將權(quán)永新的尸身放了進去,將土填平之后,她便為他立了一塊碑,上面刻上了“平山盟盟主權(quán)氏永新之墓”這十一個大字。她在那墓碑前久久矗立,良久之后才言道:“權(quán)老前輩,您對我的深情厚誼,小女實是無以言表。其實我并不叫李夢琳,我的真名叫蘇韻茗。不過這都不重要,我們本就不圖那虛名,名字叫什么又有何妨呢?平山盟盟主,這不是什么權(quán)勢,而只是一個身份,是您在這世間走過一遭的證明?;蛟S您不知道,您的妻子曾經(jīng)被兩個男人辜負過,她在臨死的時候,心境也依然凄涼,她會覺得您為了權(quán)勢而拋棄了她。如果可能的話,您到了天上,把您對我說的那番懺悔的話,也對她好好說說吧!至于您對于楚開元的恨,我想,我能夠理解,但是你們也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所以,雖然我接受了您的恩惠,卻并不想因此而與楚家人為敵。如果可能的話,今后我會力護平山盟的周全,以此來報答您對我的恩情?!?p> 這時,蘇韻茗忽然聽到身后傳來兩聲鳥鳴,她回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那只救過自己性命的大鳥。原來那鳥兒也知道權(quán)永新已然仙逝,便來到墳前祭拜。蘇韻茗輕輕地摸了摸那大鳥的頭,心中只感覺悲愴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