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藍緒之放下了手中的毛筆，定定的看著桌子上的草紙。
上面工整的寫著剛剛女兒彈唱的那首詞。
多美的詞??！
他不知道女兒經(jīng)歷了些什么才會唱出這般玲瓏剔透的曲，明明他們是看著女兒一點點長大的呀！
可是這些年，他總覺得這又不該是自己女兒的樣子。
時間好像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個五月。
妻子挺著孕肚跟在他旁邊翻曬著藥材，這些都是為了妻子生產(chǎn)后準(zhǔn)備的補藥，她還有一個月便要生產(chǎn)了，他要盡快趕制出丸劑，這樣才能讓怕苦妻子吃的好受些。
“緒之，有些陰天了，要不要把藥材放進屋里……”
他抬頭看了看頭頂?shù)奶炜眨拇_有些烏黑的云就快遮住太陽了。
“等我分好這些，就把貨架抬到草廬去，你要是累了，就先去歇歇吧！”
“……”
等他整理完手下的藥材，也沒等到妻子的答話。
突然聽到藥材灑落的聲響，他猛的回頭，發(fā)現(xiàn)妻子虛弱的扶住了架子的一根柱子，有氣無力的沖他伸著手。
李幼兒輕皺著眉頭，額頭已經(jīng)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幼兒，你怎么了？”
他緊張的把妻子扶到一旁的躺椅上，手已經(jīng)搭在了妻子的脈上。
心里一緊。
隨后，便叫來了屋后忙著做飯的李嬤嬤。
“李嬤嬤，快幫我把幼兒扶到屋里，我去準(zhǔn)備東西，她馬上就要生了?！?p> “啊，不是還有一個月嗎，怎么……”
“來不及了，李嬤嬤，快！”
轟隆隆……轟隆隆……
他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空，一陣雷聲響起，天空似乎瞬間暗淡了很多。
“姑爺，我來吧，您還是出去等著吧！”
李嬤嬤見雷聲響起，像是要下雨了，她趕忙關(guān)起了窗戶。
她看了看有條不紊的收拾好一切的藍緒之，有些猶豫的看著他。
若是在谷外，這女人生孩子，男人是不能留在屋里的。如若是見到了那血腥的場面，會讓男人沾上晦氣，一生不順的。
雖然他們生活在山谷里，沒有外人的說三道四。但是，李嬤嬤仍舊不想讓對待小姐如此好的姑爺有任何的不妥。
“姑爺，您坐在外間指揮老身就好，您還是別進去了！”
藍緒之也曾出谷游歷一年，知道外面的習(xí)俗，但是他哪里放心的下。
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門關(guān)去走一遭。況且幼兒屬于提前生產(chǎn)，很可能……
“嬤嬤，別管那些虛理兒了，我是個大夫，我要照看幼兒生產(chǎn)的。”
李嬤嬤見勸不動，就默默的為小姐拉好了幔帳，轉(zhuǎn)身出去燒水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嬤嬤的熱水涼了熱，熱了又涼。
一直折騰到第二日，幼兒還是沒有生出來。
但是她人已經(jīng)虛脫的臉色發(fā)白了。
“緒之，我可能要不行了……”
說話間，妻子氣若游絲，眼神迷離，他見狀立刻扎入幾根銀針。
片刻后，妻子的神智又清醒了很多。
看著這樣的妻子，他不是沒有辦法，只是怕給妻子留下陰影。
他早就想起了師傅曾經(jīng)跟他講過的一個經(jīng)歷，一個作為醫(yī)者不得已才能為之的辦法。
“幼兒，你再忍耐片刻，為夫幫你接生，你別怕！”
這是他的妻子，又不是他的病人，又有何妨呢，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愛妻難產(chǎn)而死吧！
他在李嬤嬤的一臉驚訝下解了妻子的衣衫。
李嬤嬤見狀以為他瘋了，要開膛破肚的取出孩子，上前就要攔著他，結(jié)果被他一聲歷呵，嚇得不敢上前。
他為她輕推著肚子，又是幾根銀針封住了妻子的心脈。
他輕聲的鼓勵著妻子再用一些力氣，但是，她實在太累了。
他心下一橫，便在李嬤嬤的瞠目結(jié)舌下硬生生的把孩子拉了出不來。
隨后，他來不及看看孩子是否無恙，喚醒了驚駭?shù)淖降厣?、說不出話來的李嬤嬤，趕忙為妻子灌下了續(xù)命的湯藥。
“姑爺，是個女孩！”
女孩，女孩好，肯定如妻子一般溫柔良善。不過，他看著妻子現(xiàn)在虛弱的模樣，他發(fā)誓，無論如何，以后再也不讓妻子為他生產(chǎn)了。
轟隆隆……轟隆隆……
幾聲震蕩山谷的雷聲響起，屋外不知何時竟下起了雨。
妻子已經(jīng)沉沉的睡了過去，真怕雷聲會吵醒她。
李嬤嬤把擦洗干凈的孩子放到他的懷里，他才驚覺似乎有些不對勁。
孩子不會哭！
難道是因為提前生產(chǎn)，哪里受了損傷？
“依兒……”
就在他想要解開包裹，仔細檢查的時候，孩子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睜開眼睛，竟然咯咯的沖他笑了起來。
“這孩子肯定有福，生下了就是笑著的。剛剛您是沒看見，姑爺您遞給我的時候她就跟還在做美夢一般，真是從未見過……”
“嬤嬤……給我看看……”
聽李嬤嬤這樣說完，剛剛才安穩(wěn)睡著的妻子竟然睜開眼睛，緩緩的支起了身子。
他寵溺的看著妻子那著急的樣子，手指輕輕撫摸著懷里皺皺巴巴的小嬰兒，輕輕的遞到了她的面前。
妻子滿意的把孩子摟在懷里。
怎么他覺得，這個孩子的笑略顯苦澀呢！
所幸，孩子很健康。
可是后來，隨著她慢慢長大，到了會走路的時候就開始讓人有些擔(dān)心了。
那日他打獵回來，李嬤嬤急匆匆的忙乎著往屋里端著熱水。
他一進屋，就看見自己的妻子淚流滿面，而他們的依兒躺在床上發(fā)呆。
“緒之，你終于回來了……”
“怎么了？”
“姑爺，依兒小姐落水了！”
李嬤嬤遞給妻子一個干凈溫?zé)岬拿娼?，搶先說道。
“怎么會落水？”
看著躺在床上那小小的身影，他拉著妻子來到了外間。
“依兒今天，又自己偷跑出去，被李嬤嬤拎了回來以后又趁著李嬤嬤去茅廁的功夫溜了出去?！?p> 他的確看到過，依兒好像自從學(xué)會了走路，便特別喜歡一個人往小院外面跑。而且還會一邊走，一邊在路旁做些標(biāo)記，有時候甚至還會帶上一些干糧。
就像是要離家出走的模樣，又像是在探路。
妻子停頓了片刻又接著說，
“她倘著水想要穿過那條小溪，但是好像被溪下的石子絆倒了，一下子就栽進了水里。她才那么小，真不知道她怎么會有這樣的心思。要不是李嬤嬤眼急手快，跑過去抓住了她，她就被溪水沖走了?！?p> 見妻子嚶嚶的哭了起來，他伸手摟住她的肩膀。
李嬤嬤還在屋里有氣無力的訓(xùn)斥著依兒。
“你這孩子，才這么小，怎么會有這么多心思。那水多涼，深的地方都能沒過你，你也不會呼救，以后你再去那里，嬤嬤就不給你做好吃的了！”
小孩子竟有這樣的心思，他心里隱隱的覺得，在她身上似乎藏著什么秘密。
只是那么小，才三歲的孩子，會有什么秘密呢！
他不得而知。
他也只能叮囑妻子更加謹慎的看護她了，不管這個女兒是來報恩的還是來報仇的，這都是他們的女兒。
……
自那之后，她好像安靜了許多。
隨著她的長大，他們發(fā)現(xiàn)，她的話似乎少了很多。
她不再好奇的追問現(xiàn)在是什么年號，有什么大事發(fā)生過。
而是，每天除了守在妻子身邊呆呆的看著她彈琴，就是一個人默默的坐在醫(yī)廬的一角安靜的看書，一看就是一天。
在她七八歲的時候，她竟讀完了他醫(yī)廬里的所有醫(yī)書。
一開始，他以為她只是太無聊而做作樣子而已。那些醫(yī)書，晦澀難懂，她一個小孩子連字都沒學(xué)過，又何談讀書呢！
只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她居然治好了小兔子瘸了的腿，用一種他從來都沒見過的手法解剖了一只山雞。
簡直讓人大開眼見。
他的妻子看到看到之后，顫抖著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