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李家的馬車出了城，便有許多的流民歡呼著。
“李家的糧來了……李家的糧來了！”
我看著那些奔跑著的流民們有一絲激動，很為舅父這些年的名聲自豪。
隨著李家車隊的前行，臨安城下徘徊著的流民們也有序的跟在后面，一直行至破廟一帶。
馬車一直駛進(jìn)了破廟才穩(wěn)穩(wěn)的停下，當(dāng)季長安掀開車簾的一剎那，瞧著那分散在四處的人們，我的心也跟著焦躁起來。
原來流民遠(yuǎn)不止城下跟著過來的那一小隊，看著蜂擁而至的人們，臉上無一不是面黃肌瘦，我實在后悔昨晚不該因為不餓而白白倒掉的糧食。
很快，人們便把車隊圍了起來，似乎是在等待著季長安這個主事的人發(fā)話，他們便能飽餐一頓了。
我望了望四處環(huán)境，這里在外面看上去似只有一間破廟，然而進(jìn)到里面，則是一個寬闊平坦的廣場。
雖然雜草遍布，但仍不失為一個搭建粥棚的好地方。往遠(yuǎn)處望去，后面的山上還有七八座這樣的小廟，只是似乎都如前面的小廟一樣，早已沒了供奉。
“原來這里也是一座氣勢恢宏的廟宇，只是這些年臨安城內(nèi)百姓愈加富庶，人們都忙著賺錢，已經(jīng)少有人來燒香拜佛。而且在與漢中城邊界一帶又新建了大型的皇家廟宇，和尚們大多都搬去了那里。所以，這里便荒廢了下來！”
見我好奇的四處觀瞧，季掌柜便在我耳邊說起了這廟宇的故事。
“和尚們不是五大皆空嗎！干嘛還要如世人一樣，只看名利。這人們也是一樣，哪里的佛不是佛呢！”
季掌柜擰眉瞧著我，似乎對我說的話有些詫異。
“也對，皇家廟宇，這凡事冠上了皇姓，那絕不是小小的名利二字了，即便是個守門和尚，香火也會常年不熄的！”
我俯下身，有些懊惱的拔著那些雜草。
季掌柜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但是瞧著聚集上來的流民們，他已經(jīng)沒有功夫再理我的情緒。
“別拔了，跟在我身邊?！?p> 我瞧了瞧已經(jīng)站上馬車的季掌柜，又瞧了瞧全都聚集過來的流民，心里開始緊張起來。
“我說這位李家掌柜，您快些行行好吧！我家的小兒子已經(jīng)餓的快不行了！”
只見一個婦人噗通一下跪在了馬車下，就離我半步遠(yuǎn)的地方。
“是??！是?。⌒行泻冒?！”
“我就知道來咱們這臨安城找李善人沒錯，這一車車的是糧食吧！”
一個老者撫摸著馬車上的麻袋，一臉的滿足。
“大家靜一靜，都聽我說！”
只見季掌柜扯著嗓子壓了壓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
“在下姓季，是李家的人。這次施粥，是我們臨安城里的各行各業(yè)的掌柜們一起籌措的，希望大家都先別急。保證大家今晚之前就能喝上熱粥?！?p> 眾人一聽，齊齊跪倒。
高呼著“謝各位老爺們施粥！”
季掌柜擺了擺手，
“各位，因為我們大部分人都在各地籌措糧食、棉被…所以沒有人手。我希望咱們五十歲以下，十三歲以上的男人們，都來幫幫忙，幫我們支起粥鍋，蓋好粥棚。咱們會燒火做飯的大姐、大娘們，也要幫個忙。這樣我們就能快一點了！大家有沒有意見？”
下面的流民一聽要干活，果然面色不似之前熱情。
“這往年都是有人煮好了讓我們排隊領(lǐng)，今年怎么還要做上苦力了！”
“對啊！這粥還沒吃，就干上活了！我們餓著肚子趕了一路，哪里還有力氣嘛！”
只見兩個邋遢的漢子一臉猥瑣的鄙視著季掌柜，煽動著大家的情緒。
“對??！”
“不是我們不幫忙，是我們實在沒有力氣了！”
季長安見狀，面不改色的看著大家。
“大家安靜，聽我說。這放糧本來要等到明日一早，等我們在各地籌糧的伙計們都回來才開始。但是今日突降的這大雪等不得，咱們這些老人孩子們也都等不得了。早點喝上一口熱粥，他們便能活命，你們各自都看看自己的家小，是否還要繼續(xù)耽擱……”
季掌柜還沒說完，最開始跪下的那位婦人猛的站起了身。
“季掌柜，我會做飯，讓我來。咱們都是農(nóng)家人，這些老爺們冒著風(fēng)雪為我們送糧，怕我們受凍挨餓，我們還有什么怨言。您說什么是什么！”
婦人說完，還回頭瞧了瞧，似乎是在人群中尋找著什么。
突然見她眼睛一亮，提高了些音調(diào)。
“二狗子，叫上你爹和三叔，趕緊過來幫忙搭粥棚！”
只見婦人說完，旁邊還有幾個婦人站了出來。
“我也幫忙！”
“我也是！”
“我也會，我公公眼看就要斷氣了，我要趕緊給他煮出一碗熱粥。柱子，你也叫上你哥哥，趕緊去幫忙?！?p> 我瞧著站在前頭那兩個身材有些瘦弱的婦女，已經(jīng)抄起了馬車上的大鍋然后望著車上的季掌柜等候命令，心里是一陣感動。
沒想到這帶動大家的竟然還是婦女。我也對這兩位婦女有些另眼相看了！
人們見著兩個婦人都拿起了家伙，也不再猶豫。男人們跟著李府的人搭起了粥棚，女人們則準(zhǔn)備煮粥，就連那些還有些力氣的老人和孩子們也紛紛干起了力所能及的活。
待到中午時分，城中的幾個大夫也乘著李府的馬車趕了過來。在季掌柜的帶領(lǐng)下，檢查著那些傷病的流民們。
粥棚也已經(jīng)建起了七八座，有些粥棚已經(jīng)揚(yáng)起了炊煙。
雖然季掌柜一直讓我跟在他的身后，不要亂走，但是在經(jīng)過一處，看見地下躺著的一個孩子有氣無力的盯著我時，還是不禁停下了腳步。
我也很想出一份薄力。
趕忙探上那個孩子的脈搏，索性他并無大礙，似乎只是餓的。
雖然季掌柜已經(jīng)讓這些老人和孩子們聚集到了離粥棚最近的地方，只等著粥一熬好，便能讓他們最先吃到熱乎的粥。
但是這熬粥還要一些時候，我瞧著眾人沒有注意我，便從袖中拿出半個包子，遞給了孩子。
孩子大口的嚼了起來，我一看他這樣的吃法，便伸手?jǐn)r住了他的手，有些著急的說，
“孩子，你太餓了，不能吃這樣快，會被噎到的……”
但那小孩似乎不太理解我的話，以為我要搶走他的包子，死死拉住了我的手，然后大聲的哭了起來，無論我怎么哄逗，他就是一直哭鬧著。
季掌柜聽到聲響，看到我的狀況，趕忙跑了過來。
可是還沒等他說什么，便瞧著那個帶頭做飯的婦女也沖了過來。
“小五，你怎么了，娘在這里呢！”
“娘……”
孩子見到那婦人過來便松開了我的手，這時那半個肉包子也掉了下來。
我以為婦人會責(zé)怪我弄哭她的孩子，便趕忙解釋道。
“大嬸，孩子太餓了，我怕他等不及那粥熟，但是這包子噎人，不能吃的太快……”
婦人不待我說完，便沖我點了點頭，感激的看了看我，然后撿起了地上的包子，擦了擦浮土，小口的喂著孩子。
季長安從我身后拉起我的胳膊，一把把我拉出了人群。
我有些愧疚的看了一眼他。
“你啊，趕緊跟著我。不要再隨意做主了！”
我喏喏的點了點頭。
就這樣，我們忙碌了整整一天。
待到天色有些暗了，我一個人坐在邊上的一堆火堆旁取暖。
可是隨著天色漸暗，我感覺越來越冷，望了一眼還在為流民們熬藥的季長安，也許今晚是回不去了！
于是，我便想到后邊的馬車上取一床被子取暖。
正當(dāng)我在馬車?yán)锏臅r候，突然就聽到了外面有些棲棲索索的聲響，然后便聽到一個男人尖細(xì)的聲音。
“大哥，我們什么時候動手？”
“不急，等明日那些老爺們來了再說?！?p> “媽的，我都很久沒干過這樣的體力活了！這李家還真會搞事情?！?p> “無事，明日來的都是這臨安城里有身份的掌柜，一個個富得流油，我們就能大賺一把了！”
“不過那李老爺對我們虎威山還算恭敬，這次除了他不抓，其他的都給我抓回去。”
“……”
我心里猛的一顫，這些人莫非就是我舅父他們擔(dān)憂的那些虎威山上的人嗎！
不過更讓我害怕的是，那些賊人似乎就在前面的馬車附近，我小心的不讓自己發(fā)出任何聲音，以免被他們發(fā)現(xiàn)。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想起要掀開車簾，偷著瞧瞧那些人是誰，否則明日他們混進(jìn)了人群，我該怎么警示大家呢！
可是，外面突然就沒了聲音。
我的手頓在車簾旁邊，很是害怕，莫不是馬車動了，他們發(fā)現(xiàn)馬車?yán)镉腥耍?p> 又等了一陣之后，我實在有些堅持不住了，便稍稍動了動僵硬的手腳。
就在這個時候，馬兒突然哼哧了兩聲，似乎有個人已經(jīng)走到了馬車跟前。
我嚇得往車?yán)锿肆送?，死死的盯著車簾?p> 一只手也不自覺的摸上了另一只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