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修道之途,領(lǐng)新人入門,又談何容易?
無需細(xì)說,一下午大半的時間,都在塵心的耐心講解下悄然而過。
此時已臨了飯點,塵心也終于得閑研閱著手中書籍。
而在靠窗一側(cè)的木板上,則多了一沙黃色蒲團,蒲團直徑兩尺有余,倒也夠那坐上少年盤成一團。
看那蒲團上少年,盤膝互攪,雙目緊閉,似在參悟著什么,可始終不得要法。如此,竟也忘了時辰,也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某一刻,塵心抬起頭來,目力所及,西沉的太陽已落到了遠方的山尖,燒出一片滾滾紅霞,蔚為壯觀。
也恰在這一瞬,透過紙窗四沿的邊框,天與地幾乎觸于一處,塵心心中詫異,不斷復(fù)問著自己,原來兩股大勢竟也能處得如此“融洽”?
日暖暖,山黛黛,這便是塵心眼中世界的全貌。
......
“這孩子初當(dāng)入門,還不知要悟到幾時?”
在塵心身后,不知何時來了一妙齡女子,盡管女子掩了夢色絲巾,依舊蓋不住她出塵的氣質(zhì)。
女子手中端了些吃食,俱是素淡口味。十載不離,塵韻最是了解書生,后者不愛葷食,偏偏是那幾顆青綠小菜,便能撬開后者味蕾。
“要說南柯這孩子,倒也有幾分毅力,剛才我以書生之氣為他淬體,盡管他疼痛難忍,卻始終不吭聲。當(dāng)時我都替他捏了把汗!”
話音未落,塵心又慣性使然的將書卷展開,現(xiàn)于眼前。
“別看書了,先來吃些東西!”塵韻自顧擺弄著碗筷,忍不住嬌嗔道。
“柳妹說的是,敢不遵從?”塵心附和一聲,趕緊將書卷放下,眼里滿是柔情。
“柳妹,這家的永州青,即便被擺上了餐桌,依舊是那么的青翠欲滴呢!我且來嘗嘗.....”
塵心一句話還未說完,左手已架起了竹筷,待得品上一口,嘴里更是贊不絕口:“柳妹,這家客棧燒制的小菜的確不錯,清汁裹面,絲毫不掩小菜本身的脆甜。而且隨著菜肴下咽,從味蕾到心,再到肚,所過之處,無一不是甜的!”
難得的,塵心能甜言蜜語幾句,可恰就是這一出情人常用的套路,便能叫塵韻心都給酥麻了。
可女子最是心口不一,明明心里甜蜜蜜的,話到嘴邊又變了調(diào):“哼,別貧了,快吃飯,吃完還有要事要辦!”
聽到這里,塵心思緒猛起,又想起了晨時所見,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也不知亥時是個什么情況?!边@般想著,嘴里嚼出甜汁的“永州青”再也無味,如此又嚼了幾口,塵心終是將碗筷擱下。
“心哥哥,萌阿妹會找到的!”
見塵心心情低落,塵韻暗罵自己“愚笨”,可不論如何,這說出去的話怎么也收不回來。到最后,也只能言語蒼白的安慰著......
這一頓飯就在如此氛圍中結(jié)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直到后來收了碗筷,也不見季南柯醒來。
“該出發(fā)了?!?p> 黃昏垂落,最能勾起憂心事,塵心自顧嘆息著,已將窗頁緩緩合上。
......
入夜,亥時。
今夜似乎并不怎么平靜。
這不,位于三清縣東郊的李家,今夜一反常態(tài),點起了長亮的油燈。
這一片區(qū)域平日里就人跡稀薄,無甚煙火氣息。可隨著來往人員的增多,于黑暗中,竟驚起了此起彼伏的狗吠之聲,使得這夜也變得躁動不安。
“平哥,你是說先生真能將我家壯兒找到嗎?”
“平哥,書生什么時候來。”
......
和著聲聲鬧鬧的狗吠,李家大廳內(nèi)也炸開了鍋,不由他想,這些人俱是那些丟了小孩的家長。只當(dāng)是探到了親眷能尋的消息,盡皆聚在東郊李家。
“大家別著急,先生很快就到了。”李平盡管心里難受,卻也不得不大聲安撫著眾人。
“亥時已到,先生真的會來嗎?”興許是失望太多,有些人甚至都已經(jīng)開始麻木,盡管他們認(rèn)為希望渺茫,卻也不敢輕易離去。
“官府都找不到,先生、先生......哎,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有人哀嘆,聲音里滿是無奈。
......
“先生來了,先生來了,快看是先生!”
如此大約過了半盞茶功夫,李平終于艱難的在漆黑的院門前尋得一道身影,無需辨認(rèn),這身影儒衫長蕩,可不就是書生塵心?
塵心深知今夜不凡,因此,他特意佩了青絲布冠,當(dāng)他大步流星的跨于院中時,在眾人眼中,他儼然成了化身正義的鴻儒大士。
“快看,是先生,是先生來了!”
等到塵心走近一些,李平終于準(zhǔn)確無誤的認(rèn)出了塵心,這一次,他是激動得大喊出來的。
“在下塵心,定當(dāng)竭力替諸位尋回親眷子女?!?p> 塵心人未進屋,便喝出一道宏宏之音,借憑此一句,他亦在心中為自己立下了誓言。
“先生,快快請進!”
李平是此間諸事的發(fā)起人,自然一馬當(dāng)先迎了出來。此時此刻,不消李平多言,他身后數(shù)十人全部起身,且無一落下。
“先生,請!”
幾息過后,塵心已隨李平進屋。在其身后,同來的塵韻則是一言不語,緊緊跟隨。
塵心進屋,屋內(nèi)情景盡收眼底,這些都是那失了孩兒的可伶人,從他們疲憊不堪的面龐掃過,塵心能讀出許多情緒,有想念、有擔(dān)憂,這些人尚能抱些希望,可更多的卻是悲痛,以及,麻木......
此時再來李家,塵心只覺被壓下了萬鈞力道,直教人喘不過氣來。
塵心知道,身體上的負(fù)擔(dān)其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心靈上,也被縛上一副解不開的枷鎖,讓人在無助中絕望。而眼下的眾人可不都是?
“先生,救救我家豪兒吧,他被拐走時才只有五歲!”
“嗚嗚嗚.....先生,我家蕊兒還不能自己動手吃飯,她會不會被餓著.....”
“三年了,三年了。先生,你知道嗎?我家魄兒體質(zhì)一向不好,若遭那戶人家嫌棄,我怕魄兒活不過這個冬天......”
......
隨著塵心進屋,這些失了孩子的父母一股腦涌來,俱是衷腸寸斷,訴說著心中凄苦事。
幾滴清淚滑落,濕了美人面巾,女子最是感性,她又怎受這骨肉分離?
女子雖冷如堅冰,心中卻泛起了漣漪,可是冰,又哪如水那般柔情?
看來今夜又是一場凄苦的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