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出言挽留時,公堂外的人潮俱已散去。
此時此刻,也唯有那數(shù)對骨肉分離的父母子女,仍聚在一起相擁而泣。
昨日離別,今逢重聚,又是風(fēng)雨總有虹。這一刻的幸福來得太過突然,敢問又有誰不動容?
......
經(jīng)過一上午的開堂公審,天邊日頭已越過三竿,也不知縣令挽留塵心,到底意欲何為。
公案桌上,縣令一把叫住塵心,隨后,又接著說道:“先生高義,下官佩服之至。為替三清百姓答謝先生之恩,本官已于‘三西樓’備下晚宴,還望先生賞臉,務(wù)必前來?!?p> 塵心未走兩步,聞聲回頭,此時他仍雙目無光,不過很快又恢復(fù)了正常。
“高義談不上,如今仍有孩童未回,我哪有心情赴宴?”眼神復(fù)明后,塵心依舊無法釋懷。
“哎,三清縣人口丟失,本官也是心比針扎啊。其實設(shè)宴,本官也是想與先生共商良策,尋回那些失蹤的孩童?!笨h令說到這里,幾度嘆息,卻也奈之若何。
殊不知,在兩人交談之際,數(shù)十官差已列成兩隊,朝著大院方向井然離去。
而先前劉氏的跪立之處,早已人跡不現(xiàn),唯獨留下兩條細長的血痕,朝著大門方向,漸遠漸淡......
“劉氏抓到了,總歸是有辦法的?!眽m心目光定腳下,此時,鮮血已成暗色。
“實不相瞞,劉氏已時日無多,恐怕熬不過......”談起劉氏,縣令顯得有氣無力。
只聽他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到了最后,比那“沙沙”的落葉聲都不如。
“大人說交代就是指這嗎?”
塵心心本不在此處,當聽得縣令一言后,他猛然抬頭。
同時,塵心原本黯淡的雙眼瞬間怒張,這是一雙染了血色的眸,直逼縣令,一眨不眨,就這樣,死死地盯著,盯著......
盯著那身披“黃龍”的人!
望著書生血絲密布的雙眼,縣令急速低下頭來,他問心有愧,又怎敢與之對視?
此時,公堂內(nèi)外再無他人,也不知那幾對骨肉分離的家庭是何時離去的。只是這般下來,使得僅有三人錯立的公堂,陡然間變得落針可聞。
“其實下官設(shè)宴,就是要與先生商議此事?!笨h令見氣氛不對,趕緊補上一句,可他理虧詞窮,說話多少有些蒼白。
塵心并未理會縣令,透過后者頭頂上的那頂烏紗,一塊漆了深藍的牌匾清晰可見。
“明鏡高懸”!匾上鑲字,且為朱紅。
這些看在塵心眼中,顯得極盡諷刺,作為一方父母的地方官,真能做到明鏡高懸嗎?塵心心中想著,卻得不到答案。
“倘若先生有高見,下官但憑差遣。”縣令見塵心神色不善,言語又謙卑了幾分。默默地,早在這句話之前,他便暗中將“本官”換成了“下官”。
“哎,罷了罷了,書生我失態(tài)了?!?p> 塵心并非真不進言,這短短的幾息里,他在暗中思忖良多,直至出言時,兩眼依舊血色未消。
“報!大人,大人,不好了......”
正待塵心心神稍定之際,門外陡然響起一道急促的叫喊聲。緊接著,又過了幾息,這才看到一著了差衣的官吏慌慌張張闖了進來。
“何事慌張!”縣令眉頭輕掃,忍不住輕喝。
“啟稟大人,劉氏......劉氏死了!”官吏一口氣未喘勻,說話也不怎利索。
“什么?死了?可還套出其余線S縣令盡管知道結(jié)果,但依舊是不可置信。
“大人,劉氏才回牢獄后,就......就.......就、就斷氣了!”官吏呼吸勻稱了一些,可說話卻更加結(jié)巴。
......
“哎,師妹,走吧!”塵心此時再也聽不下去,不等縣令回話,塵心率先發(fā)言。
興許是心事難解,這一次,他竟忘了約定,慣性使然的叫起了“師妹”。
說罷,不管縣令如何,塵心自顧轉(zhuǎn)過身來,隨后,兩人一前一后朝著公堂之外走去。
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縣令只覺得這二人身影高大無比。且每每落步,都似背了山岳在行。
可這般長視并不長久,直到兩人拐過官府大門,于眼前消失時,縣令最終原形畢露,只見他原本愁容滿面的神色一下子舒展開來,嘴角處,更是蕩出一抹難以捕捉的笑容。
......
落日時分,縣府邊上的客棧內(nèi)。
經(jīng)今日公堂一行后,塵心并再未離開過客棧。要說這塵心,倒也愛做學(xué)問,每每打開書卷,他總能靜下心來,如此沉醉在書海,不知不覺便已近了黃昏。
只是客棧內(nèi)共有三人,卻不是每一人都如他那般心如止水。這不,在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季南柯一下午都顯得心神不寧。
“先生,你是說萌阿妹的線索斷了嗎?”
“先生,萌阿妹真的找不回來了?”
......
倘若心緒不定,又怎能安心修煉,因此,幾乎一下午的時間,季南柯都在自言自語中度過。
“咚,咚咚......”
夜幕降臨,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此時已到了赴宴時間。
“咦!難不成縣令專程請人來接我們?”塵韻說話間,已款步來到了門前。可當房門大開時,她一向冰寒的面容,竟隱隱閃過幾分訝色。
“李大人,您來了,是專程前來接我二人的嗎?”
隨著房門“吱呀呀”的幾聲響動,塵心終于從書海中醒來。至于這說話之人,正是塵心。
......
原來他們此前便已相識,這其中原委,還得從塵心第一次赴縣令宴說起。
那一日,正是這李大人暗中塞來了一張字條,這才解了長凝于塵心心中的疑惑。
其實條上字并不多,卻字字珠璣?!肮倥c賊茍”!當塵心展開時,那字條上的字便是如此寫的。
直至現(xiàn)如今,塵心依舊記憶猶新。
......
“先生!是也不是,總之,一言難盡??!你且聽我的,速速離去!”
不等塵心相迎,來者率先搶至屋內(nèi),只見他火急火燎的關(guān)上屋門,言語更是焦急難當。
“為何?”塵心問道。
“縣令布下大局,你若不屈,將有殺生禍事啊?!眮砣思钡蒙ぷ友壑泵盁?,三言兩語,便將其間之事說了個大概。
“我若走,大人定受波及!”塵心雙目凝重,卻并不打算離去。只見他在空間器物內(nèi)掏出青絲布冠,又接著說道:“其實書生猜到了,大人放心就是。”
來人見后者執(zhí)著,一時間眼神飄忽,變得舉棋不定......
也就在這一刻,客舍外急起的吆喝猛歇,且舍內(nèi)兩人俱不言語。無聲無息時,時間仿佛定格在了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