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遠的地下城市盡頭,一雙巨大且深紅如血的眼睛凝視著肖恩和安德魯。正如那句話: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
此刻,周圍的空氣仿佛凝結(jié)了,時間也仿佛停止了流逝。前所未有的震撼與恐懼感充斥在這座城市中,猶如一把鐵錘狠狠地撞擊在胸口上。
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說話,就連安德魯也不能。他和肖恩的腦中一片空白,如果真要說他們想到了什么,那一定就是同樣的詞匯:絕望!
其實死亡對狩魔人而言并不可怕,因為他們平日里的工作就是出生入死??伞敖^望”這個詞絕對是狩魔人乃至所有人都不愿提及和體會的,原因就是這個感覺會讓你無論從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陷入一種極其失衡的狀態(tài)。
這就是黑暗深淵的詛咒么?
當肖恩的腦子稍微清醒一些后,他想到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不過,此時此刻,他和安德魯都被這雙眼睛完全控制住了,即使頭腦越來越清醒,可身體卻絲毫不能動彈。
“我不能動了!”安德魯?shù)芍劬?,極力的壓抑著心中的恐懼。
“小聲點兒,不管那是什么,至少它還沒有靠近過來。”肖恩體內(nèi)的惡魔血脈令他比安德魯能夠更快的在這種時候冷靜下來。
“那就是詛咒?”安德魯小聲問道。
“應該是的,這不是你我能夠抗衡的,找機會逃走?!?p> “我說我不能動了,怎么逃走?”
“冷靜?!毙ざ鲃恿藙友矍?,示意安德魯看向他背后的狩魔劍,“狩魔珠的反應很劇烈,說明有魔物在靠近。”
肖恩所說的魔物,指的并不是那雙眼睛,因為在他們看到那雙眼睛時,狩魔劍上的晶石并沒有反應,而此刻的反應正是說明了另有他物。
正在他們說話間,這個魔物出現(xiàn)了,它就是萊斯看到的那條古曼蠕蟲。從蠕蟲驚慌的逃竄中可以看出,它是被那雙眼睛的力量刺激到了,現(xiàn)在正急著遠離這個地方。
可是古曼蠕蟲的體型實在過于龐大,它的移動迅速吸引了巨眼的關(guān)注。肖恩和安德魯看到從巨眼身處的黑暗之中,一條漆黑如影的利爪伸了出來,將古曼蠕蟲硬生生的按在地上。
這就是肖恩所說的機會,由于古曼蠕蟲分散了巨眼的注意力,肖恩和安德魯立刻有了一種被釋放出來的感覺,他們來不及去細想,果斷的朝巨眼的另外一邊逃離。
遠處傳來巨眼低沉的吼叫,震得這座地下城市搖搖欲墜,肖恩邊逃離邊回頭看去,發(fā)現(xiàn)那條古曼蠕蟲就像一條蚯蚓般,被黑暗的利爪撕成兩截。
“絕對不能停下來!”
這是肖恩給在他前面奮力奔跑的安德魯提出的建議。因為他很清楚,一旦停止腳步,下一個被撕碎的就會是他們。
也不知道肖恩和安德魯持續(xù)奔跑了多久,跑到了什么地方。他們完全是慌不擇路的,在這個地下城市里又很難辨別方向。他們只是聽到巨眼的吼叫聲越來越遠,直至消失,這才放慢腳步想要稍作休息。
可就在此刻,一支羽箭從黑暗處飛出,不偏不倚的射穿了安德魯?shù)淖蠹纭?p> “唔……”
嗖!
還沒等安德魯叫出聲來,又一支羽箭襲來,這次瞄準的是肖恩,只不過肖恩在看到安德魯中箭后,有了準備,就地翻滾,躲了過去。
“是誰在這里偷襲?”安德魯捂住傷口,忍痛抽出了狩魔劍,那上面的狩魔珠里的液體已然沸騰起來。
肖恩的視覺遠比安德魯敏銳,他在避開羽箭的時候就看到了偷襲者。
“是哥布林,而且數(shù)量很多?!?p> “該死的!我要殺了它們!”
安德魯僅存的理智就快要消磨殆盡,他剛剛從絕望中逃脫,甚至都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就又被這種尖耳朵的邪惡類人魔物所中傷。要不是因為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巨眼那里,像這種低級魔物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他受傷的。
“別在它們身上耽誤時間,留心那些羽箭就好,除非它們主動過來送死,跟上我,萬一巨眼追上來,我們很難再有機會逃脫!”
“可惡,我知道了!”
還好安德魯并沒有喪失最后的理智,他跟在肖恩身后,踩著肖恩的腳步,一路前行。
這期間,又有幾只哥布林向他們射箭,所幸都被兩人避開了。另外,還真有那么幾只愚蠢的哥布林選擇近身攻擊他們,結(jié)果也都被肖恩和安德魯擊殺。
兩個人不知又跑了多久,總算遠離了哥布林的地盤。肖恩回頭去看,確認巨眼和哥布林都沒有跟過來,這才不由得松了口氣,停下腳步。
不過,危險永遠不會獨行,肖恩和安德魯也體會到了什么叫“運氣真差”。
此刻,他二人站在一座石橋邊,身后就是那些哥布林的聚集地,還有不知是否在追逐他們的巨眼,而面前則是這座看起來岌岌可危的石橋與橋下翻滾著的炙熱的巖漿。
“橋那邊看起來像是道石門,不知道通向哪里?!卑驳卖斨钢h處。
肖恩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果然有道石門,便立刻說道:“不管通向哪里,我們都必須進去,我現(xiàn)在一刻都不想在這里停留?!?p> “從沒想過你我聯(lián)手還會這么狼狽吧?”安德魯逐漸適應了這種緊張,又能勉強的開著玩笑了。
“其實在迦南鎮(zhèn)的時候,比現(xiàn)在更狼狽,你的傷怎么樣?”肖恩問道。
“問題不大,還好射穿的不是喉嚨?!?p> “那就好,抓緊過橋吧。”
這座石橋又長又窄,兩個人只能一前一后的走在橋上,而且橋下的巖漿極為洶涌,時不時的還會來個突然的噴發(fā)。
當他們小心翼翼的走到橋中間時,突然有幾只哥布林追到了橋頭。它們嘰嘰喳喳的不停叫著,舉起長弓向二人射出羽箭。
“我來擋著,你走前面!”
肖恩毫不猶豫的縱身躍起,從安德魯頭上跳過去,落到他的身后,然后一邊揮舞著狩魔劍格擋羽箭,一邊倒退著過橋。
“我欠你一次?!卑驳卖敍]有做無謂的爭執(zhí),他知道自己一邊肩膀有傷,不能保證擋下所有羽箭,于是便加快步伐向橋那邊跑去。
橋頭聚集的哥布林越來越多了,向他們射來的羽箭也越發(fā)密集。起初的時候,肖恩還能在抵擋幾下之后,抽出空隙跑上幾步,可到了后來,他只能完全停下腳步,專心的格擋羽箭。
“肖恩,快跑過來!”
這時,已經(jīng)成功通過石橋的安德魯急切的呼喚著他。
但是肖恩卻無奈的喊道:“你先走,不用管我!”
“這怎么可能!”安德魯極為焦急,“我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的!”
他嘴上雖然這樣喊著,可實際上卻根本無能為力。這座橋?qū)嵲谑翘?,就算他原路返回去,也幫不上肖恩半點。
“不用擔心我,你快走,菲爾思等的是你不是我!”
“是我非要堅持走這里的,我沒理由自己走,要走一起走!”
“你的廢話真是太多了,安德魯,如果你繼續(xù)留下讓我分心的話,那這里就真成我們兩個人的墳墓了!快滾!”
“肖恩……”
“滾!”
又是一波羽箭射來,肖恩再也沒有心思理會安德魯說些什么了,他沒打算死在這里,當然也沒有任何活下來的希望。此時此刻,肖恩能做的就是盡量擋下所有的羽箭,至于其它的,已經(jīng)沒有時間顧及了。
安德魯?shù)膬?nèi)心十分糾結(jié),他知道眼下除了趕緊離開這里去救菲爾思之外,已經(jīng)別無選擇了,可要讓他眼睜睜的把肖恩留在這里,他又于心不忍。雖然肖恩對他表示了不用擔心,可他并不是傻子,怎么會聽不出這是肖恩在欺騙他呢?
“混蛋!你在猶豫什么!”肖恩抽空又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安德魯還未離去,頓時有些惱火。
可就在這個時候,哥布林的進攻戛然而止,它們被一聲來自黑暗中的低吼驚嚇得四散逃離,甚至還有幾只因為慌不擇路掉到橋下,在炙熱的巖漿中化為灰燼。
肖恩立刻明白那是巨眼詛咒的聲音,他剛想趁機跑向安德魯那邊,就看到一條黑色的觸手從黑暗中疾速甩出,瞬間纏到了他的腰上。
“快走!去救菲爾思……”
“肖恩!不!”
石橋上陷入了寧靜,只剩下巖漿翻滾的聲音。這一切發(fā)生的非???,快到安德魯都沒能看清那條觸手到底是如何伸出來,又如何帶著肖恩縮回去的。
快走!去救菲爾思。
這是肖恩留下的最后一句話,而在這之后,橋頭那邊的黑暗里就再也沒有了任何動靜。
安德魯怔在原地,沒有人會比現(xiàn)在的他更加悔恨,也沒有人能體會他此時此刻的復雜心情。他還有使命在身上,可靈魂卻仿佛跟隨著那條黑色觸手被抽離出了軀殼。他再也不用糾結(jié)什么了,當然也不會再有比這更糟糕的情況出現(xiàn)了。
“去救菲爾思,去救菲爾思,混蛋,怎么會變成這樣!我該怎么辦?哦,對了,去救菲爾思!”
他有些語無倫次,嘴里不斷地重復著肖恩最后留下的那句話。他終于向石門走去了,就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
黑暗中,不知道獨自行走了多久的安德魯,總算在這道石門的盡頭看到了微弱的亮光。這幅死里逃生的畫面,令安德魯終身難忘,同時無法從他心里磨滅的,還有肖恩被觸手帶走的那個瞬間。
也許是神明玩夠了,這條路的盡頭恰巧正是泰伍利山地牢的一面破舊墻壁。
安德魯透過墻壁上的縫隙,看到了地牢中的情況?,F(xiàn)在,他只要推開這面墻壁,再把地牢里那幾名慵懶的守衛(wèi)放倒,就可以救出自己的摯愛了。至于如何離開地牢,對于得到自由的術(shù)士來說,她只需要開啟一道傳送門就夠了。
成功近在咫尺,離勝利只有一步之遙,可安德魯卻再也沒有了半點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