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的仆從越來越近,眾人看見了也不敢上前阻止,仆從見她紋絲不動,初時還有些遲疑,越想便越覺得她是嚇在了當(dāng)?shù)貏訌棽坏?,頓時面上得意之色更盛,眼見千酒清冽的皮相就在眼前,仆從抬手就用力刺了下去。
千酒一直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此番自是有所準備,正欲出手,卻不知被誰猛地一拉,霎時就跌入了一個懷中,那人一個轉(zhuǎn)身,原本往她臉上刺過來的小刀頃刻將來人的手臂劃出了一道寸長的口子,鮮血直流,而他順勢也將那個仆從一腳踢開。
“酒兒又不躲。”
頭頂傳來玄天輕柔的聲音,原是剛剛自己太過在意那個仆從的動作,一時竟不知被其他人纏著的玄天是何時沖過來的,千酒抬眼,正好撞上他滿是寵溺的眸子,撅了撅嘴道:“誰讓你幫我擋的,區(qū)區(qū)一個仆從,若不是你,他已然被我打趴下了,如今受了這不必要的傷,我可不管。”說罷,眼神卻是不自主地往他手臂上的傷口看去。
“我知道酒兒英勇,”眼看千酒一副口是心非的模樣,玄天眸中笑意更盛:
“可我就是舍不下你一人?!?p> 千酒這才看見他臉上有些細小的傷口,剛才他分明應(yīng)對自如,這些傷顯然是他著急過來,無暇再將與他打斗的仆從們悉數(shù)顧及到,才生生受了幾下。
念及此,千酒神色軟了軟,扯過自己的衣擺,撕下一縷,將玄天流血的手臂包了個結(jié)實,當(dāng)著這么多人,也是捏不了什么術(shù)。
二人這一來一回,本是自然而然,但在周遭眾人眼里分明就是打情罵俏,許多人見此都直呼傷風(fēng)敗俗,沒眼看,紛紛扶額轉(zhuǎn)身離去,剛剛還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頃刻間就走了大半。
玄天初時只守不攻也不過是想隨便玩玩,如今卻不怎么感興趣了,轉(zhuǎn)過身直直迎上又繼續(xù)沖過來的仆從,穿梭之間,不時便見他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出手的速度快得讓人看不清,這樣矯健的身影放在一個古稀老人身上,若此地不是皇城,只怕要惹得眾人閑聊上好幾月了,好在周圍人只是將他當(dāng)作了什么世外高人,連連驚嘆了幾句。
待玄天停下時,地上已盡是捂著自己痛處打滾的仆從了,劉桓哪知道如今連老頭都這么抗揍,剛剛囂張的氣焰霎時焉了大半,一邊往后退,一邊最后想再挽回一點自己的面子道:“你們...你們給我等著!”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跑了。
一出好戲就這么在老人家?guī)缀鹾涟l(fā)無傷的情況下平平淡淡地結(jié)了尾,圍觀的人見沒什么看頭,各自都散了,去街上重新感受起節(jié)日氣氛來。
此時張老板牽著自己的孫子一瘸一拐地走過來,許是剛剛跪得太久,還沒完全恢復(fù)。
“方才多謝姑娘了,要不是姑娘出面,只怕我早已被那黑心的劉桓騙去了家產(chǎn),只不過他向來是個睚眥必報的,此事應(yīng)是沒這么容易作罷,二位日后還是能躲則躲吧,宰相府的勢力可不是光憑拳腳就能解決的?!痹捯粑绰?,張老板面上就已是一副極其無奈之色,想必也知曉了自己此后的日子是會不好過。
雖說是自己間接地拉了拉張老板,讓他沒中劉桓的詭計,但得他這幾句提醒,千酒還是覺得甚是舒心,扯過玄天,便與他解釋道玄天其實是她遠房親戚。
張老板聽罷茫然地點了點頭:“原是如此。”
眼見張老板的處境十分不利,千酒不想袖手旁觀,又不能現(xiàn)在直接沖去宰相府將那煩人的劉桓一刀結(jié)果了事,只得拉拉玄天的袖子,沖張老板干笑幾聲,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想想辦法。”
玄天聞言瞥了她幾眼,從腰間取出一枚小巧的香囊,淡淡道:“這是我去一間很靈的寺廟求得的,你拿回去放在家中,可保平安?!?p> 張老板伸手接過,拿在手里端詳了半晌,卻是沒什么特別之處,又不好拒絕,便收了起來,再道了幾聲謝,因著心中煩悶,沒說幾句就告了辭。
千酒自是不信什么靈驗寺廟的說辭,待張老板走遠,她才轉(zhuǎn)過頭來,好奇道:“我看那香囊倒是普通,真的管用么?”
“我暗地在他身上捏了個術(shù),”玄天抬眼看了看周遭熱鬧的景象,隨意道:“香囊自是無用,無非尋了個由頭,放心罷。”
“可你哪來的香囊?”千酒心下一陣不好的感覺油然而來。
“唔,原是買來送你的。”玄天停了張望的神情,回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一語落地,千酒不可置信又不甘心的表情惹得旁人頻頻側(cè)目。
熱鬧的街上,剛才他們?nèi)ち藗€僻靜的角落貼上了假胡子,是以玄天不用再捏著幻術(shù),二人走在一起也顯得沒有那么突兀,千酒一路都是心不在焉,她還念著那個小巧的香囊,算起來是玄天第二次送她東西,就這么平白給了旁人,她始終有些意難平。
因著懷了其他的心思,所以她一路也沒怎么注意腳下,只憑感覺帶著玄天亂躥,竟不知不覺離小綠說的靈樹越來越近。
待回過神來之際,一棵巍峨壯碩的大樹已好端端地出現(xiàn)在了兩人的跟前,此時樹旁圍了許多年輕人,大多都是一男一女,正一個接一個地往樹上扔著紅繩,盡管紅繩一直都掛不上去,但周遭的人群仍是樂此不疲,起哄的聲音不絕于耳。
千酒心下詫異了半晌,自己是何時來的此處?
既然來了,不如就看看這樹到底有什么奇妙的地方,念及此,千酒抬眸將跟前的靈樹打量了個遍,片刻之后,臉上卻盡是失望之色。
那樹最多是因著長久被人們這樣虔誠地信奉著,沾了些許靈氣,除此之外,倒沒什么特別之處,果然,那些傳聞如她所料都是胡謅的。
“我記得此前這里好像是一片很高的圍欄,當(dāng)時還未注意,里面原是一棵大樹。”玄天望了望都在扔紅繩的人群,頓了頓,淡淡道:“酒兒,他們這是在干什么?”
正胡思亂想的千酒被突然的一問冷不防地恍了一瞬,想到她雖然不是故意帶玄天來這,但若是老老實實跟他說了,免不得會讓他認為是自己已然計劃好的,既然如此,不如將計就計,不過個中緣由可得改一改,不然她一個神仙來向凡塵的一棵大樹求姻緣,怎么想都覺得丟臉。
“是這樣的,我有個朋友,父母身體不太好,她一直留在家中照顧不方便出來,聽聞這城中的靈樹求父母長命百歲最是靈驗,便叫我來幫她求一求,替她表表孝心?!鼻Ь扑紒硐肴?,也就這個由頭聽上去有幾分可信。
“哦?倒是不知酒兒在皇城中也有朋友,”玄天半信半疑,復(fù)又望著周遭皆是舉止親昵的年輕男女,桃花雙眸幾近深邃,片刻后才噙笑道:“想不到皇城之大,要盡孝的卻只有年輕人?!?p> 聞言,千酒心虛得緊,故意看向扔紅繩的人群,裝作仔細鉆研的樣子,不再看玄天,希望此事就這么過去。
“那個,姑娘?!?p> 聽見身后好似有人在叫自己,千酒和玄天皆是回過頭,循聲望去,只見一位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站在離二人幾步遠的距離,欲言又止。
“你是在叫我嗎?”千酒抽出食指,指了指自己。
少女點點頭,略微不好意思道:“我不是有意要聽二位談話,只是,方才姑娘說的有關(guān)靈樹的事,卻是都說得不對,姑娘的那位朋友許是被人蒙騙了,若是家中父母病危,還是不要將希望寄托在這里的好,這棵靈樹保的是世人的姻緣,并非父母的康健。”接著,少女又將靈樹的傳言一五一十地跟兩人說了一遍,倒是跟小綠聽聞的相差無幾。
千酒卻登時一個頭兩個大,有種想立刻原地裝死的沖動。
還沒等兩人說話,少女就好似看見了什么熟人一般,朝某個方向揮了揮手,轉(zhuǎn)身作勢就走,還不忘回頭沖兩人點了點,一副不用謝我的模樣。
千酒謝倒是很想謝,不過不是道謝的謝,而是能讓人臉上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地謝,這下可好,才胡謅的話還熱乎著呢,就被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少女打了臉,別說玄天,就是稍微明眼一點的人都能看出來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形了吧。
頂著他此時看過來似笑非笑的眼神,秉承著自己撒的謊無論如何也要撒完的九仙山傳統(tǒng),千酒穩(wěn)了穩(wěn)身形,裝出一副痛心之色,哀怨憤憤道:“我那苦命的朋友,竟然被人給騙了,要是讓我抓住那滿口胡言的騙子,定將他拖出去湊得面目全非!”
遠在元府門口等千酒回來的小綠沒由來打了幾個冷顫,低聲喃喃道:“奇怪,這是打哪來的一絲寒意?”
玄天聞言,腳下一個沒穩(wěn),惹得身形晃了晃,這丫頭扯謊扯得如此坦蕩,讓人一時間竟不知是該佩服還是該鄙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