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梨試圖同孫麗說話:“孫麗,貸款的錢都到哪兒去了?”
孫麗渾然未覺,只是死死地盯著自己的父母,神情悲愴而絕望。
機械音在田橙耳邊響起來:“別問了,她聽不到你說話的?!?p> 這家伙還敢出現!
田小梨火不打一處來:“你怎么這時候才出來?”
機械音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心虛:“我……這不是附近沒有電子設備嘛?!?p> “那現在就有了?”田小梨怒道。
“現在你是魂體狀態(tài),魂體狀態(tài)下,咱們隨時可以溝通?!睓C械音擔心田小梨找它的麻煩,趕緊轉移話題:“田小梨……”
“別特么叫我田小梨,我還是大雄呢!”
“好的,大雄,啊,不對,田小梨,咱們先說做任務的事,其它的一會兒再說?!?p> 說到這個,田小梨也反應過來了:“對了,你別告訴我,我的任務就是幫這個女人?!?p> “對呀,你的任務就是幫助孫麗,實現她的一個愿望。”機械音沒有一點會被打死的覺悟,語氣平淡地說。
“你不覺得這個女人很活該嗎?如果她要求我不要讓那男人和她離婚,我怎么辦?”田小梨氣不打一處來:“而且我還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哎,讓我當孩子媽就算了,還讓我去求著渣男不要離婚?憑什么?如果換成我,我寧愿死一百次也要和渣男離婚!”
孫麗寧愿帶著孩子去死也不和渣男離婚,而田小梨寧愿死一百次也要和渣男離婚,這任務難度有點大。
機械音束手無策,只得好言相勸:“田小梨你聽我說,感情或者個人好惡都是沒用的東西,咱們主要還是看利益,完成任務你才能活下來,不要把自己的主觀感情放在任務里面……”
“胡說!”田小梨一下子就怒了:“你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可我是活生生的人,我才十七歲,怎么可能沒有感情?”
“你已經二十歲了……”機械音弱弱地提醒她。
“……”田小梨語塞,隨即理直氣壯地反駁:“那三年不算!”
“怎么能不算呢……”
正在爭執(zhí)間,旁邊的孫麗發(fā)出一聲肉耳聽不見的尖利嘶叫,萌萌也跟著哭了起來。
原來房間里的老兩口收拾東西,開始往外搬了。
兩個年輕人好言好語地跟著搬東西,周圍鄰居的議論聲鉆進田小梨的耳朵。
“孫家老兩口真可憐,所以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币粋€中年女人低聲說:“聽說他開的那個KTV規(guī)模挺大的,我兒子和同事還去里面玩過,說裝修得特別好,金碧輝煌的,怎么就沒錢了?”
八十年代末,KTV還是很新鮮的事物,同時也是非常暴利的行業(yè)。
“衛(wèi)東開KTV的錢,有一半都是跟老孫兩口子借的,孫麗為了他,連這房子都抵押出去貸了款,給男人創(chuàng)業(yè)用,現在看看這下場,孫麗倒好,一死百了,這老孫兩口子都六十多了,連家都沒了!”
“是啊,孫麗也是個傻子,用父母的房子貸款給丈夫做生意,她就沒想過,萬一男人變心了,她爸媽都得跟著她住馬路?”
“哎,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還是爸爸媽媽靠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對身邊的中年婦女說:“我記得孫麗姐剛結婚的時候多幸福呀,沒想只過了幾年就這樣了,媽,我將來不找對象不結婚,就跟著你一輩子!”
孫麗流出兩行血淚,隨著淚水燃燒,她的魂體變得淡薄起來,田小梨被驚得目瞪口呆,忽然就明白了孫麗一直以來的那種憤怒與無奈。
她確實不能離婚,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她把所有的籌碼,包括她父母的房子和存款都給了丈夫,如果她和衛(wèi)東離婚,她的父母就得去住馬路!
兩個老人已經收拾好了,門口堆著一大堆東西,兩個年輕人鎖上門,把鑰匙拿好,看著老人家,文雅些的年輕人嘆了口氣,聲音里滿是同情:“大爺大媽,我們這也是工作,沒辦法,對不住了,我這兒還有點錢,你們拿著先找個旅館湊和幾宿,再慢慢租房子住吧?!?p> 他拿出錢夾打開,猶豫了一下,把錢夾里的錢都拿了出來,遞給老頭兒。
就算是一個外人,也比那狼心狗肺,吃人不吐骨頭的衛(wèi)東要強。
老頭兒老淚縱橫,擺著手示意不要。
年輕人彎腰把錢放在旁邊的臉盆里,跟他一起的那個人也拿出幾張錢,放在一起,離開了。
樓道里的老鄰居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出著主意,有人就回家去打電話,幫著詢問房子。
老頭兒擦把眼淚,向鄰居們說道:“這些東西我們也帶不走,你們誰家看著有用,就拿回去吧?!?p> 鄰居們倒沒有落井下石的,紛紛表示可以暫時放在他們家里,或者索性買下來。
卻沒有人收留老兩口。
這也是自然的,誰家都有難處,居住面積都不大,收留著也沒地方住,而且又不是一天兩天。
誰都怕請神容易送神難。
底下的人們紛紛湊錢“買”老孫一家的東西,也不管用得著用不著,半空中機械音急著勸田小梨:“田小梨,如果再不接受任務,孫麗的魂體就消散了,你的身體就再也醒不來了!”
田小梨看向孫麗,她落在兩個老人身邊,血淚燃燒得很快,魂體只剩下淡淡的一點了。
“我接!”
田小梨咬著牙說,心里卻在想著,不就是不離婚么,大不了我把那個渣男殺了,也算沒離婚吧?
孫麗的魂體漸漸地清晰凝實起來,老兩口抹著淚把鄰居們買東西的錢裝起來,一人背著一個鋪蓋卷兒出了門。
天色漸漸地變黑,不知什么時候,空中下起了雨。
兩人凄凄惶惶地在馬路牙子上坐了下來,老頭子解開自己背著的棉被,搭在老伴的頭上,老太太向他那邊挪了挪,讓棉被把他也蓋住。
孫麗淚落如雨,在空中燃燒成一個個光點。
一輛汽車飛馳而過,濺起的泥水落了兩位老人一頭一臉。
孫麗嘶聲尖叫。
田小梨轉過臉不忍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