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看來揚鳴錚真喝醉了,竟敢肆無忌憚地嘲笑葉遠星。
不知為何這對雙生兄弟總是在闖禍一事上默契十足,揚鳴旌仰頭灌下一杯酒,身體力行地驗證眾人拾柴是否火焰更高:“不識夫子二十了,也還未定親,老郭,你起這話頭,是為了炫耀你即將英年早婚?”
葉遠陽特意抬起頭,眼神如深秋的松林般沉靜,只是給與關(guān)注這動作本身就將他的疑惑顯露無疑。
郭響儀在葉遠陽的目光下,鼓起腮幫子,像剛剛吞進一只癩蛤蟆,,半天,卻只吐出聲意義不明的“呱”。
“定是如此!小揚,還是你一語中的,老郭肯定是在炫耀。”盛輕旸舉起酒杯喝酒,腦袋都快仰到地上,才一滴酒滴到舌尖上,他舔舔嘴唇:“肯定是想奚落我盛輕旸娶不到老婆!”
盛輕旸是同齡人中眾所周知的吊車尾,所以盡管他是盛氏嫡子,卻沒有哪家愿意把繼承了自家純正血脈的姑娘許給他。但尷尬的是,盛輕旸因為盛氏嫡子的身份,又必須娶血脈純正的世家之女。能讓盛輕旸吐出難言之隱,足見他也醉了。
葉遠星笑呵呵的,悠然地就著幾個少年深淺不一的醉態(tài)下酒,被葉遠陽蜻蜓點水般瞪了一眼。
像是被人抓住小尾巴似的,葉遠星迅速掃掃左右,放下酒杯:“差不多了,今天就這樣,我親自將你們送回去!”
揚鳴錚聞言,從手掌里抬起下巴,有點吐字不清道:“不用,我知道路?!币豢淳褪莿e有心思。
葉遠星拔蘿卜似地將三個人從坐席上拔出來,剩下一個揚鳴旌乖乖地自己站起。押著四個歪歪扭扭的少年,葉遠星回過頭,叮囑道:“遠陽,別忘了將孟歌送回……不好,你還是先將她帶回屋,等我折返再送她回去?!?p> “何必如此麻煩?我直接將她送回就是?!?p> “你不怕別人瞧見你跟醉鬼在一起,有損你督察先生的威嚴(yán)?”葉遠星張口便是打趣,隨即又半是嚴(yán)肅半是調(diào)侃道:“再說了,孟由現(xiàn)在看見你與孟歌在一起,便心驚膽戰(zhàn),疑神疑鬼。為了孟由,你也最好不要與醉成一灘爛泥的孟歌一起出現(xiàn)!”
葉遠陽一眼看穿兄長戲謔的眼神里隱藏著興奮,發(fā)自心底貨真價實的,而不是見慣的那種虛張聲勢的興奮。不過兄長素來喜歡惹事精,特別是三言兩語就能被他操控還不自覺的那種,孟歌簡直完美契合以上要素,反倒不奇怪了。
找了許久,葉遠陽才看見孟歌靠在一棵樹干足有三個成年人合圍那么粗的樹干上,她閉著眼,雙臂交叉在胸前,抱著只連圓溜溜的眼睛都一動不敢動的貓頭鷹。
葉遠陽輕輕挪開孟歌的胳膊,重獲自由的貓頭鷹迫不及待地伸開雙翅,盤旋一圈后又落在孟歌的肩頭,蜷縮起來的翅膀滑過孟歌的臉,她無意識地呢喃:“小白,不許鬧!”,
葉遠陽見貓頭鷹俯沖向孟歌,原本還擔(dān)心它要報被困之仇,伸手去趕反倒被啄了一口。嘆氣的主人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嘆氣,倒是察覺出面對她時自己總是出奇煩躁。葉遠陽耐著性子,推著她的肩膀試圖喚醒她。
孟歌艱難地睜開眼:“干嘛?”
她的語氣兇巴巴,葉遠陽愣了會兒,倒不是因為被冒犯,只是他在衡量應(yīng)對之法時犯了難:不管作為先生,還是虛長幾歲的兄友,跟一個醉鬼講禮儀講道理難免有精力充沛到無處可用之嫌。于是,他言簡意賅答道:“回去了?!?p> 誰知她直直地伸出手,葉遠陽更是滿腔疑惑。
孟歌等了會兒,疲倦至極地猛然垂下頭,煩悶地哼哼:“由哥,難受死了,背我!”
自然不可能背。葉遠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鎮(zhèn)壓住想要飛揚的眉毛,左手握住她從他脖子后面伸過來的手,右手扶住她的腰。帶著她向前走的同時盡可能減少與她的肢體接觸,他在心里默念著“情非得已,情非得已”。
走了一段,她似乎非常不舒服,耍賴地將大半個身體斜掛在他身上,一點力氣都不肯出了。
葉遠陽停下來好言相勸,怎奈對方充耳不聞,不停地哼哼唧唧還扯開了他的衣襟。
不想被別人看見這一幕,葉遠陽只好強忍著不開心與一身的雞皮疙瘩,向遠林苑疾奔而去,好盡快甩掉這個燙手山芋。
郭響儀毫無疑問是對的,揚鳴錚怕是得了失心瘋,他不禁為揚氏的未來擔(dān)憂起來。
她初到魚梁時,他還聽從兄長的建議嘗試與她搞好關(guān)系,卻不斷自取其辱,才漸漸明白過來,這個想法有多愚蠢。
葉遠陽用自認(rèn)為最輕柔的力度,將孟歌放到榻上。如釋重負地喘口氣,回頭一看心又高高提起,一直跟著孟歌的那只貓頭鷹正盤旋在置放古玩器物的架子周圍,黑溜溜的眼睛襯得周圍那圈白毛非常扎眼,葉遠陽突然想起他在藏書閣見過它,非常不愉快的初見。
它向架子正中央的那間格子飛去,似乎覺得格子里的空隙,正好能塞下它的身體。葉遠陽嚇得驚呼一聲,箭步滑向架子,眼疾手快地抓住它蜷縮起的雙腳。貓頭鷹瘋狂地掙扎,瞄準(zhǔn)他的手一陣狠啄,雖然比不上它那長著長喙的遠親,但也好不了多少。
葉遠陽使個訣將它定住,這才放心地愛撫幾下格子中央薄如蟬翼的白瓷盤,似乎那是他剛剛受驚的愛子。
稍稍舒展眉毛,但與孟歌在一起便注定不會舒心,葉遠陽看見她用一邊胳膊做支撐半趴在長案上,另一只手搖搖晃晃地端起酒杯,同時伸長脖子去就杯子里的酒。
他杯中還剩下滿滿一杯西風(fēng)烈,葉遠陽驚出一身冷汗,搶上前奪下酒杯,杯中已經(jīng)空空如也。她醉醺醺地看著他,像小孩兒帶著怒氣撒嬌:“渴!”
茶壺在里屋書桌上,葉遠陽陀螺似地跑進跑出,小醉鬼已經(jīng)抱著酒壇開喝。他趕緊伸手去奪酒壇,孟歌晃了晃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他緊跟在她身后,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孟歌急躁地猛甩手,想要擺脫束縛,混亂的掙扎后退中,也不知道究竟是誰絆住誰的腳,兩個人一齊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