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不僅如此,女人的眼睛穿過她直直看向靈堂,孟歌在心里反復(fù)尖叫“不會吧?不會吧!”,女人還是穿過空氣一樣穿過她,走近靈堂,抓起靈位“啪啪啪”猛地摔向地面,一眨眼的工夫,供奉的靈牌已經(jīng)少了大半。
女人對靈位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精衛(wèi)之怨?孟歌呆若木雞地眨眨眼,扭頭看向小白,它一直靜悄悄,冷眼旁觀著,冷淡得像在看另一個世界。
她忽然想起自己只是在做夢。
女人完全被火掩埋,她不忍再繼續(xù)看下去,向屋外退去,沒走幾步,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
這時,小白忽然仰天長鳴,聲音里回蕩著悲憫。
說不清是它的叫聲喚來了閃電,還是它預(yù)感到閃電提前發(fā)出悲鳴??傊?,一道閃電呼嘯著,從天空降落大地,殘酷地?fù)舸┗鹑?,余波震碎岌岌可危的祠堂,孟歌看見瓦礫、燃燒的木頭瓢潑大雨似地紛紛落下。
本能地舉起雙手護(hù)住腦袋,驚慌中,她瞥見一滴淚從小白的眼角滾落,悲傷就像初雪飄落大地,打濕了她的心田。
世界定格在那一瞬間,火焰停止跳動,瓦礫、帶火的木頭嵌在空氣里,像星星鑲嵌在夜空。
她的眼皮,在好像明白了什么的一頭霧水中,被睡意牢牢粘住,她再次想起自己還在做夢。
再睜開眼,仍在夢中。
亭子里,男人正在烹茶。
磚紅色的小泥爐里,火焰活力十足地跳動著,男人在石臼里慢慢地杵磨著什么,等全部磨成粉末,他又仔細(xì)地倒進(jìn)一只粗陶茶碗里。
泥爐上的水壺開始躁動起來,壺嘴里慢慢吐出霧氣。
男人從一堆瓶瓶罐罐里挑挑揀揀,聞一聞嘗一嘗,再想一想,費了好大番工夫才往茶碗里加了兩三味料。
水歡快地沸騰開,從壺嘴處擠出云朵樣的大團(tuán)霧氣。
男人用白帕子墊著壺柄,取下水壺,畫著圈,不緊不慢地將水注進(jìn)茶碗,從桌角的白瓷碟上拿起竹笊籬,一手慢慢轉(zhuǎn)動茶碗,一手有節(jié)奏地敲打笊籬……
孟歌無聊得哈欠連天,她扭頭去看小白,猛然一瞥,心臟嚇得差點蹦出胸膛,它的羽尖像跳動的血珠,層層疊疊掛滿全身。
男人喝完茶,彈了會兒琴,往香爐里添了些香料,這才赤腳走上亭子旁的草席,盤坐起開始打坐冥想。
打個哈欠,擦去眼角的淚花,孟歌嘆著氣掃了掃男人的相貌,他看著三十來歲,濃眉方臉,不是被仔細(xì)勾勒過的斯文樣貌,氣質(zhì)上也有些粗獷,與剛才那番優(yōu)雅做派很是格格不入。
時間肉眼可見地流逝,地上的螞蟻跑過九十三只,天上的云飄過去二十三朵,男人依舊在冥想。
小白掛著滿身鮮紅血珠,仰頭看天,像只正在與敵人拼命的公雞,孟歌泄憤似地戳戳男人的腦門,不出預(yù)料,她的手指直接穿了過去。
“唰”的一聲,小白猛然展開雙翅,碩大的翅膀直接伸到么孟歌眼皮底下,她這才發(fā)現(xiàn)鮮紅的羽尖上布滿青黑交錯的紋路,一閃一閃地發(fā)著光,可不僅是血珠,更像是跳動的心臟。
它將翅尖放低,像是邀請她上來。
孟歌遲疑地扯了扯它的毛,看它保持原姿勢沒有動彈,這才小心地躍上比較強(qiáng)壯翅根部位。
沒等她坐穩(wěn),它就扇著翅膀飛了起來。
剛離開地面,白云飄飄陽光普照的天空突然降下一道閃電,準(zhǔn)到不可思議地直穿男人的頭頂,時間仿佛靜止了瞬息,孟歌睜開眼,地面“嘭”的一聲被灰塵湮沒,拳頭大小的石塊四處翻飛,咚咚咚地砸在四周的圍墻上。
又是閃電?孟歌疑惑地摸摸下巴!
等灰塵散去,整片地面被削平,留下一個三丈深左右的大坑,而打坐的男人消失得無影無蹤,連骸骨都不見一根。
孟歌心里只剩下驚訝與后怕兩種情緒交錯回蕩著,她下意識地去摸小白毛茸茸的頭,想要尋求點安慰。
已經(jīng)高冷一晚上的小白,溫順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孟歌愣了愣,倍加憐愛地?fù)崦?p> 這次,她的掌心被打濕了——被小白的淚水。
第二天清晨,當(dāng)孟歌頂著眼下兩坨烏青,與睡神殊死搏斗時,盛輕旸睜開眼睛,興奮地坐起。
他細(xì)細(xì)反芻醒前福至心靈的靈光一閃——鶴首紅喙,五彩錦羽上有眼睛的紋絡(luò),還有那次迭鋪開的紅色羽尖——他見過它,昨天之前就見過!
可不就是那日在逢回島禁地碰見的那只神獸嗎?輕而易舉就能穿過寒常二位夫子及魚梁長輩設(shè)下的九重結(jié)界,他大膽懷疑是王干在《古神記》中提到的神獸隱。
如果小白是昊陽星君的神獸影,那它進(jìn)入他的獅吼球煙霧結(jié)界豈不理所當(dāng)然?
盛輕旸歡呼雀躍起來,為他的驚天發(fā)現(xiàn),也為獅吼青銅球香爐的清白。
不過,他吐吐舌頭做個鬼臉,愉快地決定,他要獨自享用這個好消息。雖然挺期待孟歌得知苦苦尋找的隱獸就在身邊時的反應(yīng),但盛輕旸的腦子里已經(jīng)開始設(shè)想將小白據(jù)為己有的一百零一種方法。
再說了,之前被她逼問時,他就透露過神獸的長相和影的傳說,她自己腦子不靈光,怪得著他?
日子像泥鰍一樣溜走,孟歌正如盛輕旸殷切期待的那樣,沒有將小白與神獸影聯(lián)系起來的跡象。倒不是腦子沒有盛輕旸靈光,而是孟歌著魔似的想要再現(xiàn)那日在山洞里記下來的樂譜。
每當(dāng)她空閑下來,樂譜就化作音符跳動在腦海里、耳朵里,特別是每晚躺在床上,隱隱綽綽的樂音像亡靈在耳邊竊竊私語,為此她整夜失眠。
孟歌每樣樂器都認(rèn)得,每樣都稀松,由哥專一,只學(xué)過彈琴,可惜跟大多數(shù)孟氏子孫一樣,天賦平平。
所以,孟由接過她默寫下來的樂譜,只看了兩行就開始搖頭:“這是什么……太奇怪了……太奇怪了——當(dāng)真是樂譜?”
甚至還找過一心只修煉,閑話不入耳的林嵩高,她這表哥據(jù)說深得林氏真脈,通曉樂理,天賦卓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