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都市。他被叔叔叫走了,好像是去上海了。
離開車站,陽光傾瀉而下,行人自若的走著,平日里的喧囂今日聽來也很舒適。告別了那個鳥語花香的世外桃源,重回這個并不是那么討厭的世間。我也要回去校舍了,從書架上取下《杏》,將它包進行李箱?;赝呐P室,潔白的花瓣隨風飄走了,我愣了一會兒,也不知道為什么心里一震。
道路兩旁,葉隨車流逝去、人來人往而攪動,在陽光里紋路也格外清晰。同那位砍竹子的老奶奶一樣,世間的男男女女也都浮現(xiàn)著笑容,但又與她并不一樣。
“哦!你回來了!”寢管阿姨熱情地說,今天我才覺得她是那樣淳樸、真誠的人。我莞兒一笑,點頭致意。
“對了。你不在的這些日子里,我都一直幫你收拾著,一會兒直接就好。”
“真是太感謝了?!闭f著我遞過去一盒蛋糕。
“不不不!這有什么!”她說到,這應該叫客氣吧,“不過,你這孩子,懂事了啊?!?p> 我瞇眼笑著,堅持讓阿姨收下,她也“難為情”的接過去了。阿姨認為的事,我并不明白,我只明白了他的行事。陽光透過洗漱臺旁的窗簾闖進明亮的房間,向日葵驕傲的朝著同樣驕傲的太陽。
站在鏡子前,看著剛剛剪短的頭發(fā),真是個小孩子呢!他下次見面會不會驚一跳呢?我瞇起眼、捂著嘴偷笑。今天的課講的是汪曾祺、張愛玲……我饒有興致的聽著。
抱起資料走出去,臉上浮現(xiàn)不可思議的微笑。
“同學?”
“誒?”我回過頭,一個比我高半個頭的清秀男生在我后邊,他的眼睛很是清澈,倒映著湛藍的天。
“可以一起去吃飯嗎?嗯……張霖心對吧?”
“誒?”我不記得有這么個人。
“我是受樵的委托,在他不在的幾天讓我陪你。對了,我叫陳北側。”他的笑顏是喜悅的、溫暖的,但不像他那樣深遠、溫柔。這家伙一副樂天派的樣子,應該是世人中的佼佼者吧。
“好吧。陳——北側?!蔽肄D身到。
整潔的面孔、齊垂的劉海、臉上擦過防曬霜,與樵平時的隨心所欲,頹唐中的意氣簡直天壤之別。這兩個人是怎么有交集?算了,如果是他的話,是不會選錯人的吧。
還是那間拉面館,蒸汽在空氣中起舞,忽聚忽散,漂游不定。如往常一樣在角落坐下,他看著我,時不時撥下手機,露出欣慰的笑。不知為何,對這個人沒有了先前那樣的疑慮,也突然感覺他們倆有些相像。就連點的都一樣,吃東西時也是自顧自,旁若無人。
他抬起頭,我們的眼神剛好撞上了。他慌忙回避,面條在湯中一個翻騰。我擋著嘴笑了,給他遞過去一張紙?!斑?,擦擦吧?!?p> “抱歉了?!蓖瑯拥念伾ㄟ^玻璃映在他的臉上。
在街頭隨人流穿行,漫無目的。“想玩一會兒嗎?”他停下來,看著一個娃娃機說。我知道很多女生喜歡這個,但我向來是不感冒了,可現(xiàn)在竟有些心動。我咬住下嘴唇,眼睛鼓鼓的看著,又瞥一下他?!白甙桑囋嚳窗??!蔽壹拥卣f。
隨著硬幣“當啷”一響,爪子開始在娃娃上空盤旋。抓住了!我專注看著被吊起的娃娃向我飛來,“咔”爪子松了,落空了。我手拍在機器上,緊緊窩著把手,鼓著臉,轉向他嘟著嘴問:“可以再玩一次嗎?”他沖著我笑,臉頰貼在肩上,彎下身為我投幣……
晚霞飛到形形色色的人臉上,我們回到宿舍樓下,手里抱著一個人大龍貓“來合個影吧,讓他看看?!北眰饶弥謾C正在調試。我湊過去,眼睛笑成了一條線,微微舉起今天的戰(zhàn)利品?!昂昧?,下次見,他一定會大吃一驚的?!北眰瓤粗聊?,臉上映著奇怪的笑容,似乎曾經(jīng)被悲傷浸漬過。我告別了他,靜心迎接夜的到來、繁星的到來。
……
“喂,照片你看見了嗎?”
“嗯很高興看見她能這樣,謝了。對了,哥,你還是馬上過來吧。手術明天就要開始了,她的話,信我已經(jīng)寄過去了?!?p> “你準備好了?”
“隨時都是。”
……
清晨,雨水從枝頭葉片垂落,今日的天空剛剛哭過。天邊有一顆孤獨的星星在閃爍,我是第一次見有星星能與太陽同輝。不過很快就匿跡了,這也是奇跡了吧。
今天阿姨不在,我走到寢管室。一封信,上面還有朵白菊,旁邊還有一卷錄像帶,這是給我的,他給我的。我激動帶回房間,拆下火漆。
……
眼睛凝住了,金光散在信上,淚水一滴接著一滴落下,但它們不知道信早已印不上其他淚痕。視線都沒有模糊,文字、語句漂浮懸在身邊,熔化,流入心里。重組,雕琢,刻在心間。我拿起錄像帶,輕輕推入放映機。
樵整裝坐立在單人間病床上,有史以來那樣精心打扮,蒼白、骨瘦、清秀,閃亮的雙眸若有星光,北側坐在旁邊的鋼琴凳上。
“霖心,這首歌就當是我臨行前的別禮吧。從今往后你就要是一個大人了。以后不可以過于情緒化,可以哭泣流淚,但不能一直沉浸其中。勇敢的去面對世間的無情、虛偽、冷酷,你能行的。在冷酷世界的盡頭將是夢幻的仙境,我們會在那里再度相會。”他深呼吸閉上眼,鋼琴聲漸起。他唱的是《光芒》。
“哼,哼,哼,”淚水在笑聲中涌出,“謝謝你!”我對白晝里的那顆孤獨星大喊,它的光芒愈發(fā)明亮?!爸x謝你!我聽見了!傳達到了哦!答案若是不填上可是你沒分的哦,我填的是‘是’。我將來會邁出自己的腳步;我會與世間對抗;我會盡力生活,連同你那份一起。抱歉,讓你總是擔心;抱歉,讓你費盡心思;抱歉,讓總是那么任性。我也喜歡你,你聽見了嗎?聽見了,對嗎?”星光閃爍,有那么一瞬間遮住了日曜,我繼續(xù)說:“那么今日的夜有勞了。”風帶來了潔白的花瓣,“這是?”我望向遠方山上的寺院已被白菊花瓣包裹,飛過山崗一路至此,我離開房間向寺院走去。
漫長的臺階已不能再停留我的腳步,有人在那兒等我,他還在。對著寺院祈禱,雙手合十,繞入小徑。小丘上、銀杏下,花瓣匯成人形,正迎著紅日屹立。我笑著走過去,白菊搖曳,眼淚漸漸隨風成線。他轉了過來,四散紛飛又再度聚合,環(huán)繞著我全身,耳畔也響起那個溫柔的聲音。星,閃爍著。好似近在咫尺,卻又觸不可及。但他會永遠在那兒,直至冷酷世界的盡頭。
花瓣撫摸著我的短發(fā),沒有你的清晨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