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送別

　　唐壯的突然離世讓陳程措手不及。本來，這個像百靈鳥般的女孩正熱烈憧憬著自己的新工作新生活，可是，美好的希望突然像籠罩了一層烏云。

　　巫程程、姚君梅、章梓涵都在微信上給她發(fā)信息安慰她開導(dǎo)她鼓勵她，這在精神上給予了她莫大的支持。

　　她決定到唐壯的家鄉(xiāng)再看唐壯最后一眼送別唐壯最后一程。

　　從自己所在的縣城乘坐中巴車去了省會天港，然后再從天港乘坐高鐵到達(dá)齊北市，從齊北市高鐵站乘坐出租車直接到了唐壯的家鄉(xiāng)齊北市水東區(qū)河汊鎮(zhèn)米子嶺村。

　　一路上陳程因?yàn)閭倪^度而頭痛欲裂，加之盛夏酷暑難耐，她的心里翻江倒海。

　　這是一個不大的村子，這樣的村子在丘陵地帶很常見，一條約三米寬的水泥路延伸到村子里，路的兩旁是碧綠的茂盛的樹木，村里家家戶戶都是白墻黑瓦的二層小樓，彌漫著江南水鄉(xiāng)的氤氳。

　　陳程沿著水泥路步入了村子里，她詢問了正在村邊玩耍的幾個兒童找到了唐壯的家。

　　和村子里大多數(shù)人家一樣，唐壯的家也是一幢二層小樓。和別家不同的是，唐壯家門口還有一個磚砌的圍墻，圍墻的上部是鏤空的花紋，顯得別致而幽靜。

　　陳程剛走近院子就看見院子里一棵桃樹下坐著幾個年歲較長的婦女，大門的門檻上坐著一個約摸50多歲的男人。

　　幾個婦女在唉聲嘆氣，門檻上的男人把頭倚靠在墻上一言不發(fā)。整幢房子里充滿著肅穆哀愁的氣氛。

　　“阿姨，唐壯現(xiàn)在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标惓倘套”吹吐暤貑?。

　　桃樹下的幾個婦女抬頭看了看陳程，她們似乎對這個不速之客靜悄悄地走進(jìn)院子一無所知。她們的眼神充滿疑惑，對這個漂亮的姑娘渾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哦，我是唐壯的女朋友，我和他在大學(xué)里是同班同學(xué)?！标惓套髁艘幌潞唵蔚淖晕医榻B。

　　“哎，多好的一個孩子，走得太突然了?！币粋€婦女垂下了眼睛惋惜地說?！八F(xiàn)在在殯儀館，你要想去看他，得去那里?！?p>　　陳程對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知道殯儀館在什么地方，但是這個家庭被濃重的悲傷所包圍已經(jīng)無暇他顧。她正準(zhǔn)備挪起腳出院門，桃樹下的另一個婦人對著坐在門檻上的男人說道：“老唐，你去送一下這位姑娘?！?p>　　坐在門檻上的男人耷拉的腦袋動了一下，半睜半閉的眼睛看了一看陳程，但是他沒有起身。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叔叔阿姨，唐壯是個好人，你們節(jié)哀順變，保重好自己的身體！”陳程不想去打擾這個已經(jīng)十分悲傷的家庭，雖然她對他們的安慰可能是蒼白的無助的，但是作為唐壯的女朋友，她希望自己發(fā)自肺腑的慰藉能夠給唐壯的親屬帶去一絲溫暖。

　　夏日強(qiáng)烈的陽光照在院子里，但是流火一樣的高溫也融化不了每個人心頭悲痛的堅(jiān)冰。

　　陳程走出了院門，沿著水泥村路向村外走去。夏日的村莊寂靜而安詳，村子里很多人家都是大門緊鎖，有的房屋外墻被風(fēng)吹雨打顯出暗褐色，有的大門油漆斑駁脫落，門口一些低矮的附屬建筑頹敗荒涼，一看就知道很長時間沒有人居住了。

　　村子里很少能看到行人。一條狗從路邊的草叢里竄出，嚇得陳程尖叫一聲，那條狗很快消失在屋后。

　　村外的一條馬路上駛來一輛電動三輪車。

　　“師傅，能送我一下嗎？”陳程朝著電動三輪車駕駛員招著手。

　　三輪電動車在陳程的面前停了下來，車主從里面推開車窗的玻璃，問道：“美女要去哪里??？”

　　“師傅，能送我去一趟附近的殯儀館嗎？”陳程急切地問道。

　　“哎呀，大熱天的，去殯儀館的路可不好走啊，殯儀館在山里頭，還有一段土路，我知道，是這個村里一名救人遇難的大學(xué)生在那里吧，你要去看看他嗎？”電動車駕駛員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是的是的，麻煩你了師傅！多少錢啊，師傅？”

　　“美女，不收你錢，這個大學(xué)生是因救落水小孩而死的，這是見義勇為精神高尚??！”他一邊說一邊打開后座的車門。

　　“這怎么好意思啊，師傅，該多少錢就給你多少錢。”陳程說道。

　　“沒事啰，聽說他明天就要火化了，你是從外地趕來的吧，看你樣子不像本地人，你今天去還能見他一面，過了明天，就成了一盒灰啰！”

　　陳程聽著三輪車司機(jī)說著，一邊彎腰坐進(jìn)樂被太陽曬得滾燙的電動三輪車。

　　三輪車一路顛簸來到了殯儀館。

　　在殯儀館門口，就看見大廳的門口圍了很多人，有被救上岸的落水男童和家長，有政府工作人員，還有警察在維持著現(xiàn)場秩序，有自發(fā)趕來向英雄致敬的群眾……在悼念大廳，唐壯的遺像懸掛在朝南正中央的墻上，兩邊白紙黑字寫上了挽聯(lián):“青春暫付東流去，韶華還應(yīng)駐人間”。里面香霧繚繞，播放著悲哀的葬曲。

　　唐壯的尸體經(jīng)過化妝安詳?shù)靥稍陟`柩里，身體上蓋著一層藍(lán)色的布匹，身體挺直。他的臉色蒼白，眼睛微閉著，似乎還沒有完全闔上眼。

　　“唐壯，我來了，你是想看我一眼嗎，唐壯？”陳程在心里默念著。

　　“你走得太突然了，你怎么這么狠心丟下我不管呢？你這個壞蛋，你這個千刀萬剮的！”陳程的心在咬牙切齒。

　　“你能再捧著我的臉吻我一下嗎？能再背著我回學(xué)校的宿室嗎?我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你也能去天港市在我工作的地方陪我嗎？”她在心里一遍遍默念著。

　　曾經(jīng)如此親近的人不到兩天的時間卻陰陽兩隔，人生的無常和飄忽不定讓人有種刻骨銘心的悲涼。

　　自己本來是非常膽小怕鬼怕神的，但現(xiàn)在陳程反而希望唐壯能變成一個鬼神來到自己身邊再和自己約會一次聊一下天。

　　他身上的氣息她是那么熟悉，熟悉的可以從人群中很快辨認(rèn)出是他。但是明天，他就要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在自己以后的生命中再也見不到了，陳程想到這里，悲從中來，不住地抽噎著。

　　自己長這么大，還沒有像今天這樣體會到親人的死亡帶給自己的莫大痛苦，她覺得自己突然長大了成熟了，人生竟是如此的殘酷。生或死有時就發(fā)生在一念之間。她不知道唐壯哪里來的這么大勇氣，為了救別人而置自己生命于不顧，甚至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這是需要何等大的勇氣與膽量。

　　靈柩前，有人跪著在燒紙，一團(tuán)黑煙卷起灰燼裊裊升起，像是人的靈魂飛離了肉體。

　　陳程慢慢轉(zhuǎn)過身，眼中噙著淚，朝殯儀館外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