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王府。
莫辭笑著替她攏了攏外衣,“我還有旁事,你先進去?!?p> 江予初靜靜掃過那倆隨仆——
王知牧神色半晦、夏芒則是一臉委屈拉聳著頭立在一旁。
怕是要受罰了罷。
她不想多問,只應(yīng)下一聲便提上長裙徑自上了石階,飛絮緊跟其后。
莫辭負手而立特靜候在馬車前,待江予初前腳跨入府門才喚停了丫鬟,“飛絮,把糕點送去星月閣?!?p> 江予初默允獨身回了院落。
莫辭緩緩沉下暖色,于飛絮下石階之時給王知牧送出個寒涼眼神,“還在這里做什么,自己去領(lǐng)罰!”
王知牧低眉拱了拱手。
“你去看著!”莫辭轉(zhuǎn)臉又看了夏芒一眼。
兩人緩緩退下。
正當飛絮提著食盒欲躬身退下之時,莫辭眸子一沉,“王妃為何要單獨見陸長庚。”
飛絮面上飄過幾陣難色,微微垂首退后半步不敢輕易作答。
莫辭寒目威懾透著肅殺之氣,沉聲微怒道:“混賬東西!陸長庚婚宴拉扯、還有王妃遇刺之事你是都拋諸腦后了嗎!是誰給你的膽子就敢讓他們私下會面!”
飛絮聞聲心神一震,急急弓下身子回道:“殿下,姑娘是清白的呀!您一定要相信姑娘啊!”
“本王從未疑心過她和陸長庚!”莫辭壓著怒意沉哼了聲。
冷眼相望頓了一陣,才又冷冷開腔,“王妃素來厭惡陸長庚,私下會面是因何緣故,還不說實話嗎!”
飛絮支吾道:“是…陸長庚以…風護衛(wèi)的性命相逼…”
“風如疾?”莫辭怔了怔,怒意中含了些不可置信,“區(qū)區(qū)一個護衛(wèi)就值得她冒此大險?”
飛絮道:“姑娘說王府的人,不敢怠慢。”
王府的人?
一襲夾雪狂風激得莫辭心神猛地一震,覆了兩片雪的肩頭定定凝滯了良久——
風如疾是飛雪出事的第二天握著江家信物前來報到,當初顧及江家的面子才沒有著人去深查此人的來歷,甚至沒有核查卷宗便允了入府。
既是江家人,何故在江家人身前又將他說成了是王府的人。
他究竟是個什么來路,同江予初是什么關(guān)系,那夜所謂賊人及飛雪的死同他又有何種關(guān)聯(lián),他入府之事江予初暗中插了幾手,安插他入府的目的又是什么……
“殿下…若無旁事,那奴婢就先退下了。”飛絮的微顫聲兒拉回了他的思緒。
莫辭原本的怒意又添了幾分疑惑,心里暗暗算著過兩日真得讓人去查查這風如疾的來頭。
但當下定是不能讓人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疑慮,遂只控著怒意若無其事道:“罷了,往后見著陸長庚夫婦離得遠遠的,若再出了幺蛾子,鞭刑伺候!”
飛絮恭敬地說了兩聲“記下了”。
莫辭低眉看了食盒一眼,突然又記起在珩州她將糕點盡數(shù)打發(fā)送人之事。
蹙眉輕嘆一聲,“我親自給她送去,沒得又被那幫沒臉皮的人拿了去?!?p> 飛絮只當他是氣消了,遞上食盒之際自己不免也松了口氣。
莫辭提著食盒上石階之時又試探道:“王妃氣性兒大,若是知道我背里相問怕是又要生氣?!?p> 飛絮抬眸急急道:“只要殿下信了姑娘,奴婢是絕對不會多嘴的?!?p> 莫辭沉下眼簾應(yīng)下一聲,舉步入府。
行過星月閣長廊之時,領(lǐng)了罰的王知牧撐著腰一瘸一拐緩步而來。
行禮之際深深送出個眼神,“新來了些案子,殿下請去一趟?!?p> 莫辭會意,微側(cè)了側(cè)臉對飛絮道:“我還有公務(wù)要忙,你先去?!?p> 語畢,低眉看了看手中食盒,又耐心交待了聲,“王妃鬧肚子怕是吃不了涼的,你拿去東廚熱熱,晚膳再備上?!?p> 此時外頭已是一片凈白,趁得書房比常日都亮堂些。
那人執(zhí)著張冊子于窗邊負手而立,一雙神色不明的眸光不知遠落何處。
只是,即使佇于房內(nèi)最亮之處也散不去他眸中的晦暗,更化不開他面上的涼意蕭肅。
“今日來的這樣早。”莫辭眸光半沉地往他身邊迎了兩步。
李宣緩緩轉(zhuǎn)過身來,晦暗眸光現(xiàn)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笑,“你要的東西?!?p> 在莫辭翻著冊子之時,李宣添了句,“在赤凌,和陸長庚有過牽扯的也就獨她一人了。”
莫辭攤開冊子細細掃過上頭記錄的信息——
古君堯,及笄禮受任少主之位,一生未曾婚娶,二十三薨,尸骨無存。
莫辭滯了滯,有些不可置信地翻看了兩遍,“尋了這許久,就這?”
李宣難得的扯著唇角輕笑了聲,呼出的仍是刺耳涼意,“赤凌覆滅,能找著這些就不錯了。”
莫辭有些失望地隨意擺弄著手里冊子。
李宣在莫辭身邊落了座,默了好一陣才幽幽道:“不過此人行事張揚果毅,赤凌沒了,倒是在別國邊域留下了不少傳聞?!?p> “聽聞,當年赤凌巫祝算出陸長庚是赤凌災(zāi)星,女帝存了戒備幾次動了殺心,皆是古君堯以命相護。她更是毫不避諱地告知眾人,于她登基之日便是同馬奴大婚之時??墒堑筋^來…她以命相護的那人,終是應(yīng)愿做了她的災(zāi)星?!?p> 李宣眸光半暗,干澀地笑了聲搖了搖頭,似在微嘲,又似惋惜。
莫辭將冊子隨意置上案幾,有些不屑地嗤笑一聲,“一國儲君這般感情用事,怪道是會亡了國?!?p> “旁人有心算計,你又能如何?!崩钚y得地替旁人說了句話,但更多的又像在自評自說。
“其實她也并非你想得那般,否則,一國儲君光是感情用事只顧著個男人怕是早已被廢。傳聞她穩(wěn)坐少主之位多年,上至女帝、文武百官,下至赤凌萬千將民對她可從來都是寄予厚望,不曾動過半分廢位的心思?!?p> 李宣眼簾半沉,指尖靜靜摩挲過案邊雕紋,頓了一陣又道:“永夜說,邊域皆傳古少主行事如男,常日里領(lǐng)兵出征、飲酒騎射皆不差于男子。最為傳奇便是她二十那年同將士困于蠻荒邊域,既無柴火又無糧草的愣是撐了整整兩月,最終反倒耗盡了敵國軍心趁勢浴血一戰(zhàn)殺出重圍,從而在邊域一戰(zhàn)成名?!?p> 莫辭聽得驚心動魄,原本的不屑之意也逐漸轉(zhuǎn)而認真。
李宣笑了笑,常日威厲晦暗眸光現(xiàn)出幾分難見的贊揚之意,對她的稱呼也在不經(jīng)意間轉(zhuǎn)換成了“古少主”。
“后來還是同戰(zhàn)將士提起,說糧絕之時是古少主率先斬殺夜狼,當場竟以狼血為飲、生肉裹腹,而后兩月眾將士就是這般撐下。說來,這女子膽魄非凡,倒堪比我當年的風范。”
李宣語氣漸緩,眸中贊揚也逐漸轉(zhuǎn)而憐惜,輕嘆道:“只是——終是感情用事了些?!?p> 莫辭笑了笑,“還有這般奇女子,我倒…”
本想說一句“我倒頗有興致”,想著李宣常日不茍言笑,便生生把后半句給吞回了。
莫辭唇角不自然地抽了兩下,腦中又開始清晰地理著思緒——
如此看來,自己的猜測沒有錯,陸長庚在赤凌欠了一筆風流債,永生再還不盡的虧欠。
只是,這古少主同江予初究竟是何種關(guān)聯(lián),為何陸長庚每每見著王妃就會那般瘋魔。
莫不是,長相相似?
莫辭頓了好一陣,心下疑慮著實難解,便又問道:“可有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