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華歷173年5月4日，距離下次高考34天。

　　夜晚的教學區(qū)燈火通明，細條狀的燈管映照著低頭玩手機的同學們。教室四周循環(huán)播放的書本聲并未打擾到他們的雅興，幾個人一堆地湊在一起玩著爭霸游戲。

　　屏幕上的武將揮舞著震蕩刀將對面的敵首斬于馬下，巨大的“勝利”提示伴隨著其余幾個人的哀鳴呈現(xiàn)在方天的的視野里。他抬頭看看窗外陰沉的天氣，稀瀝瀝的細雨映射著天井對面班級的燈光，晃的他有些刺眼。

　　瞇起眼睛，對面那個剛好輪到窗邊的女孩出現(xiàn)在視野的提示器中央。

　　“老悟，放大點”，方天輕聲說道。

　　“我感覺你瞎了”，視野中，高亮的文字浮現(xiàn)出來。

　　“那不是你喜歡的類型，根據(jù)你平日上網(wǎng)的瀏覽記錄來看，你可能更喜歡目標前三排的那個...”

　　沒有理會自家智能的胡話，在對面人扭頭看過來之前，方天趕緊埋下了腦袋。

　　“來來，下一局”，方天不自然地沖邊上的同學說到。

　　。。。。。。

　　久違的放學鈴在晚九點的時候準時響起，教室講臺上那個被畫了一身涂鴉的鐵疙瘩站起來，示意同學們趕緊走人，獨目攝像頭里閃爍的紅光散發(fā)出危險的氣息。

　　“方正，你的學習記錄已經(jīng)發(fā)到你們家了，請注意保持，你會考上一所好大專的?！?p>　　機器人老師在方正路過講臺的時候，扭頭看著他說到。

　　“謝謝”，方正彎腰向老師行禮，然后感受著那個充滿了機油味的鐵手在自己的肩頭拍了拍。

　　如果這是個普通學校，他是個普通學生，那么上個好大專，然后談幾場戀愛，最后找個廠子賺錢養(yǎng)家是不錯的結果?？上Х秸龥]有足夠的財力支撐自己的學業(yè)，在入學通知書上，學校明確寫明了接收其入學的額外條款，比如“高中畢業(yè)后自愿放棄高考機會”，再比如“本人高考機會處置權歸校方所有”等等。

　　是的，這見鬼的時代，“高考機會”是個名詞，準確地說是一串特殊的代碼，在每個自然公民出生時錄入進考試院的核心主機中。在0378星球共和國近50年的快速發(fā)展中，這些代碼逐漸成為黑戶獲得公民身份的最有效途徑。

　　方天所在的班級，就是萬千身份養(yǎng)成農(nóng)場中的一個，這個班級里的所有人，都簽署了類似的不平等入學條款，來換取一張名為“最低等級勞動力準入證明”的東西。

　　在這個偏遠地區(qū)，教學區(qū)就是一棟棟密集建在一起的塊狀金屬體，樓與樓之間狹窄的縫隙甚至無法通過一般的車輛。正因如此，這里也是飆車黨們的最愛，一輛輛飛梭擦著學生們的腦門飛過，巨大的引擎聲在金屬墻壁之間回蕩。

　　方天自覺地帶上了特質(zhì)耳塞，順著人流走出教學樓。

　　作為一個養(yǎng)育工廠出產(chǎn)的新生代孤兒，方天一直很愛護自己的身體，畢竟看病是肯定沒錢看的。在養(yǎng)育工廠將其撫養(yǎng)到6歲，一腳踢出門，還附帶了一張長達6年的養(yǎng)育費用欠款清單的時候，方天就很明白自己這輩子要和錢杠上了。

　　夜晚五彩斑斕的光污染從周圍人亮閃閃的衣服上發(fā)出，方天調(diào)整了一下視網(wǎng)膜濾片的亮度，好讓自己適應身旁這堆荷爾蒙聚合體在晚上的瘋狂。

　　雨夜的風驅趕著夏日的燥熱，方天感受著背后一陣陣的空氣波動，天空中忽閃閃地一陣橘黃亮光，周圍人推搡地地向前跑動起來。

　　“飆車少爺們又放投影了吧？幾張修過的臉有什么好看的”，方天忽視了老悟“向上看看”的文字建議，然后清快地走向停車棚。

　　忽地，一雙手拍在方天的肩上，轉頭看去，身處寂靜中的方天被嚇了一跳。

　　一張肥嘟嘟，卻黑，帶者烤肉味的臉朝著他撲了過來。方天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然后一腳把那個能動的東西踹開。

　　這時一道耀眼的紅光穿透了濾鏡射入方天的眼睛，也映紅了他的半張臉。

　　不知何時，身后的街道在燃燒，一團明亮的熾焰在不遠處涌動，方天又調(diào)低了些濾鏡的透光度。

　　他好像看到，那火焰里，有人影在向前走動。

　　“跑呀?。。　?p>　　視野里碩大的提示字讓他驚醒，方天扭頭看看后方擁擠在一起的人群，一蹬腿向著教學樓里跑去。

　　風在身后狂舞，方天不知疲倦地爬上一層又一層樓，下意識間，他沖回了自己所在的教室。

　　方天背靠大門喘著粗氣，四周一片寂靜，只有穹頂上的人造月光映照出周圍的些許輪廓。方天四下打量，看周圍無聲，他打開教室門，漆黑的教室中，一道紅光順著開門聲掃視過來。

　　鐵疙瘩嘴部閃爍著橙色的燈光，似乎在傳達著什么，方天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帶著隔音的耳塞，剛一拔掉，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讓他趕緊低下頭，講臺上的機器教師走過來，獨眼貼近這個剛剛告別的學生，“方天同學，你是打算回來上自習嗎？”。

　　“我上你x呀！”，方天抬起頭，用手拽住鐵疙瘩的脖頸，把臉貼近那個閃爍著紅光的獨眼。

　　“方天，我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講。”，一串被粉紅高亮的文字出現(xiàn)在視野底部。

　　“有屁快放”，聽著窗外不斷傳來的爆炸以及人群的嘶喊聲，方天此時腦中一片空白。

　　“你一直答應給我找個好人家。。。不對，好軀體。現(xiàn)在這么緊急的時刻，你自己也蠻危險的，要不？眼前這個？嗯？”

　　看著翻跳著顯示出來的文字，方天又看看面前這個散發(fā)著機油味的老舊機器人，一絲別樣的感覺涌現(xiàn)心頭。

　　“老悟，幫忙報個警，這有人要盜取公共財產(chǎn)?！?p>　　方天沒有理會在文字間無能狂怒的智能，他跨過鐵疙瘩走到窗邊，底下已經(jīng)是一片火海，詭異的是，整個教學區(qū)卻沒有響起警報，也沒有巡邏機器人趕來。

　　“喂，你叫什么？”

　　一個清亮的女生隔著天井清晰地傳入方天耳中，他猛地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對面那個晚自習偷瞄的女生竟然坐在窗戶上，面朝著他的方向。

　　“方，方天”

　　不知為何，心底一點點燥熱涌上來，還有一絲羞愧。

　　“你好，方天”，對面的女生笑著沖他擺擺手，然后蕩著雙腿就好像不是坐在20層的窗框上一樣。

　　方天看著對面那個細雨中有些朦朧的身影，不自覺地離窗臺湊近了幾分。

　　“你想幫我一個忙嗎？”，好聽的聲音又傳來，方天下意識地點頭。然后他便看到不知何時女生手上多了一把長長的物體，然后遙遙指向他。

　　“那就好?！?p>　　一道電流穿過雨幕，電光映滿了他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