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沖進樹林,找到書包,將手中用餐巾裹著的食物塞進包里,再躡手躡腳地溜回大寶藏身處。剛開始嚇了她一跳,樹下沒見坐著人啊?后來才發(fā)現(xiàn)大寶睡著了,熟睡中在草地上打了兩個滾兒,還把褲子尿濕了。
“大寶,快醒醒,有吃的了?!彼箘艃簱u著男孩,對方閉著眼哼哼了兩聲,又打起呼嚕來。這可不成,她小羽再皮實,畢竟還不到七歲,不可能背著個五歲小孩下山找警察去。打開隨身攜帶的水壺,將剩下的半壺水澆到他臉上。
大寶迷迷糊糊坐起身,吃了幾個蝦餃后,貌似有了精神,“小羽姐姐,咱們走吧?!?p> 小羽背著書包站起身,正要沿來時的柏油路下山,瞥見停在山路口的面包車,心中一凜。來的時候只道山上住著戶有錢人家,現(xiàn)在看來,這家人同捉她的人販子關(guān)系密切。萬一蛤老大他們開著面包車下山,撞見她和大寶在路上,那不是前功盡棄了?
“大寶,那什么,你原地等會兒,我去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山路下山。馬上就回來,你可別再睡著了?!?p> 小羽朝柏油路的反方向走了會兒,這里有條林間小道,雖是土石路,還算平坦,摸黑下山貌似不會有什么問題。誰知等她回來叫大寶出發(fā),這小家伙又迷糊過去了。唉,算了,不如今晚就在山上過夜,明日天亮之前再走。
只是此處離大路太近,得找個隱蔽的地方棲身。而布鞋又丟在宅子里了,腳上蹬的小襪子早已在山地上刮得千瘡百孔。這要是一腳踩到什么藤蔓植物的刺上,可有她受的。考慮再三,從書包側(cè)兜里取出陌老師給她的那副手套,試了試,還真能把腳伸進去。
這副手套是去年冬天陌老師送給她的禮物,這些日子她一直小心珍藏、寸步不離。然而眼下既有性命之憂,當(dāng)然是活命要緊,她小羽可不是個死心眼兒的孩子。等逃出島她還要回篦理縣上學(xué)呢,繼續(xù)做陌老師的學(xué)生。
自打母親去世后,她覺得陌老師就是老天爺為了補償她而派給她的守護神。陌老師和她認(rèn)識的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雖然教他們這些一年級孩子的都是些簡單的字句,可他的話里常暗含哲理,讓她腦中靈光一現(xiàn)。
漫無邊際地想著,將熟睡的大寶背到身后,書包抓在胸前,朝林子深處走去。嗬,這小家伙可真夠沉的!要不是她小羽見天在山里背著糧食柴火走路,當(dāng)真吃不消。
“囡囡背上有擔(dān)擔(dān),”她邊走邊在心里哼哼,“氣死幾個人販販……”
“祁哥,目標(biāo)已經(jīng)上鉤,”沒走幾步,前方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小羽連忙止步,輕輕放下大寶,自己躲到灌木叢后,朝前方張望。說話的男人是個禿頭,身上的黑西裝同守在宅子四周那些人穿的是同款。只有他一人,多半是在打電話。
“嗯,我明白,”男人又說,“蛤王東是朱家的頭號勁敵,我們拿他做誘餌。明天競拍結(jié)束后,我會去善淵女子學(xué)校同言琳會合……什么,言琳有危險?……原來如此,大概是因為跑了一個女孩,對方加強了戒備。另一個女孩呢?……好,我馬上過去。這邊的事就交給無澗,剛好考驗他一下?!?p> 小羽身子一震。善淵學(xué)校,那不就是她之前去過的寄宿學(xué)校嗎?跑了一個女孩,這說的難道是她小羽?另外一個會不會是同宿舍那個叫允佳的女孩?這些人聽著似乎比人販子們來頭要大多了,她小羽本是個窮山溝的孩子,怎么竟成了目標(biāo)之一?
正滿腹狐疑,見從宅子的方向又走來個高個子,同禿頂男交頭接耳一番,二人一同朝后山的方向走去。
小羽遲疑了。她和大寶眼下可以說是自身難保,逃命是首要任務(wù),而且就算給她知道了壞蛋們的計劃,又能做什么?她那點兒三腳貓的拳腳都是照著武術(shù)書上的圖片,自己瞎摸索的。然而想起那個允佳,一看就是養(yǎng)尊處優(yōu)長大、沒啥心眼兒的乖女,要是也給那幫人捉去可就慘了。
無論如何,這件事她無法置之不理。當(dāng)下將折疊匕首從書包中取出,握在手中,腳踩那對小白兔手套,就要離開。
“小羽姐姐,”大寶居然醒了,坐起身來,“你別丟下我。”
小羽其實也擔(dān)心壞人們折回來,發(fā)現(xiàn)大寶。既然他醒了,那就帶上他吧。
“你跟著我可以,但不許出聲,知道嗎?”
******
陌巖出了宴會廳,一路用靈識追著蛤王東三人出了方家大宅。這三人原本是朝停車場出口的一輛面包車走去的,聽交談像是要去醫(yī)院看望重傷病人。陌巖的計劃是等汽車開下山后,他再找機會動手。山上還潛伏著那個智能人保鏢,是他的下一個目標(biāo),在此處動手會打草驚蛇。
不料蛤王東一群半路上被一個高個子男人叫住,說方老大請他們?nèi)ズ笊秸勗?。陌巖于是跟著這四個人來到后山,見帶路人在山壁上的一塊青石前駐足,伸手一推,青石原來是道暗門。
陌巖先前用靈識掃過后山這一帶,沒發(fā)現(xiàn)什么地面上的建筑,這個方老大居然還有這等機關(guān)?想想也是,身為海盜后代,家傳的奇珍異寶若是藏在住宅的地下室可太冒險了,又不能光明正大地送去銀行保險箱。在家附近挖個山洞,也算合情合理。
“方老大,你相信我們,”蛤王東坐在密室一張沙發(fā)凳上,背后站著兩個手下。臉上笑紋擠到一處,沖對面一個六十多歲的男子說,“我們干這行不是一兩天了,平日行事好周密的,從未出過簍子。這次真的是意外,以后絕不會再發(fā)生!”
陌巖從方頭駒別著身子、翹著二郎腿的坐姿上便能判斷,方頭駒不買他們的賬。
“蛤老大,你這就是讓我為難了。我姓方的一向守信用,答應(yīng)給買家的貨,從不拖欠。你們的貨源這么不穩(wěn)定,還是再找別家合作吧?!?p> 談不成最好,陌巖心道。當(dāng)然即便如此,他也不會放過這幫喪盡天良的人販子。耳中聽兩家人扯皮,靈識繼續(xù)探尋附近的山洞密室。大部分用作儲藏室,只是有那么一間,怎么里面吊著三個人?
陌巖提氣凝神細(xì)看。是三個身穿道袍的男人,被五花大綁地掉在屋頂下,面如死灰一動不動,道袍上都是深色血跡,不知死活。當(dāng)中一人黑黑瘦瘦,另一個高大英武,還有個面容可謂百年難得一見的美公子……
是無澗他們!陌巖忽然覺得腦子有點兒懵。沒錯,無澗三人就是在這個島上失蹤的,還以為被轉(zhuǎn)移去暗世界了,怎么竟被吊在這里?
還好蛤王東和方頭駒兩撥人這時不歡而散,前后腳出了山洞。陌巖待他們走遠后,從樹后閃身而出,推開石壁走了進去。這一間間的密室雖比外面的宅子簡陋,電力和通風(fēng)設(shè)備倒還齊全。
快步奔到吊著人的密室,陌巖將三個道士解下來??上Я耍臐}和育鵬周身同石頭一樣僵硬,已然斃命多日。無澗倒像是有一絲轉(zhuǎn)機。陌巖一只手抵在無澗后心,給他輸了點續(xù)命的內(nèi)力。此處不宜久留,別人他不怕,就怕智能人出現(xiàn)。得趕緊帶無澗下山,找間旅館給他療傷。
背著無澗出了密室,陌巖不敢走大路,打算在后山施展輕功下山。沒走幾步忽覺腰部環(huán)跳穴一麻,陌巖心里納悶,這個穴道是封人內(nèi)力的,怎么……跟著脖頸處一涼,鋒利的刀尖刺向他的喉嚨了,這才意識到是無澗在行刺他。
要說以陌巖的修為,尋常人就算點了他的穴也無法封住他內(nèi)力??蔁o澗是靈寶天尊年輕一輩中最得意的弟子,修為雖不及陌巖,也是同一級別的對手。陌巖內(nèi)力被封,抬右手撫了下無澗右肘部曲尺穴內(nèi)側(cè)的麻筋,匕首被彈到一邊。
然而無澗畢竟離他太近了,左手貼住陌巖后心,勁力猛吐。陌巖被擊飛出去,迎面撲到地上,連嘔幾口鮮血。爬都爬不起來,更不用說反擊了。
“等等!”他勉強翻了個身,讓自己躺在地上,沖走過來的無澗伸出一只手,“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天尊一向器重你,陛下也封你做二把手,為何還要背——”
“器重個鬼!”無澗大吼一聲,指著陌巖的手在不住顫抖?!氨砻嫔衔乙彩呛蜻x人之一,可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自己沒被考慮,無論我多出色都看不到希望!為什么,我還要問問你們?yōu)槭裁矗俊?p> “誰說的?”
“別再糊弄我了!起先我還以為是因為我出身低賤,這我認(rèn)了。后來發(fā)現(xiàn)比我還卑賤的兮遠居然也能上位,我才明白過來?!?p> 說到這里,無澗像喝醉了酒一樣,抬頭望著天空笑了。陌巖從下方望著這個天資卓絕但誤入歧途的年輕人,胸中升起一絲悲哀。
“原來是因為我長得丑,呵呵!我也是后來去到那些新世界,見得多了,才想明白。看看那些政客,那些大學(xué)校長,哪個不是儀表堂堂?都以為女人靠容貌取悅于人,其實男人的外表對仕途更有決定作用。九天之上、九五之尊,能找一個我這樣黑瘦矮小的結(jié)巴來做嗎?”
“所以你就投靠了暗世界的人?他們給了你什么好處?”陌巖雖然也想弄清楚這點,可主要是在拖延時間。燃燈師徒門下有套“虛通術(shù)”,當(dāng)實打?qū)嵉难ǖ辣环鈺r,可通過虛擬經(jīng)絡(luò)來調(diào)動小部分真氣,但那需要時間。
無澗冷哼了一聲,并未低頭看他。“不過是幫我拿回原本屬于我的東西?!?p> “四潁和育鵬是不是真的死了?你害死了他們?”陌巖說到此處,同情心已化為烏有。
“我給過他們機會,他們——”
無澗還未說完,陌巖從地上暴起,一掌擊中無澗心口。無澗被打得后飛出去,撞上一棵樹,樹干吱嘎一聲斷裂。這二人還未喘息片刻,又同時躍起,這次幾乎是同歸于盡的打法了,這招過后各自重重地摔到一旁的草地上。陌巖固然傷得不輕,他知道無澗一時半會兒也爬不起來了。
接下來,二人不約而同地盤腿坐好,開始運功療傷?,F(xiàn)在就看誰先恢復(fù)、趕在對方療傷完成前將對方一掌斃命了。要想盡快恢復(fù),必須摒除雜念,不動、不說話,因為一開口真氣就會外散……
“大寶,你看到?jīng)]?”一個尖細(xì)又熟悉的聲音在陌巖耳邊響起,“有道是丑人多作怪。還好你長得可愛,不像某些心思齷齪、行為卑鄙的矮窮矬。”
陌巖在靈識中看到小羽背著書包、手握匕首,從林子深處朝他和無澗走來,背后還畏畏縮縮地跟著個小男孩。不會是真的吧?她此刻不應(yīng)該在省城和父親一起嗎,怎么可能穿著件睡衣出現(xiàn)在這個島上,腳上還蹬著他送給她的手套?
毫無邏輯,他一定是心智迷糊,產(chǎn)生幻覺了。然而就算是幻覺,能在這個時候感受到她的音容笑貌,對陌巖來說也是種慰藉。
“現(xiàn)在嘛,”小羽晃著手中的匕首,遠遠地打量著無澗,“大寶你說,咱們怎么處理這個矮窮矬?是先割掉他丑陋的鼻子,還是在他胸口戳個窟窿?”
別過去!陌巖在心里說,無澗要是豁出去不療傷了,出手便可將你斃命。當(dāng)然在那之前,陌巖也不會袖手旁觀。
還好,小羽應(yīng)該也意識到了危險,一直站得遠遠的。然而這世上,能傷人的可不只是匕首。
“唉,”小羽嘆了口氣,“本囡囡今晚好不容易吃了頓酒席,被這家伙一頓惡心,搞不好回頭得全吐出來。大寶,不如咱們找條繩子把他綁了,再在他面前放面鏡子。有些人吶,連著照鏡子幾個小時,就能自己把自己給惡心死。”
陌巖差點兒笑噴出來,靈識中見無澗剛剛有了血色的臉頰又被氣得蒼白。
但小羽顯然沒打算就這么放過無澗,瞅了眼陌巖,又說:“算了,陌老師說過,不要以貌取人。況且比起黃鼠狼的外貌,這家伙的內(nèi)心更骯臟。人家救了他,本該跪地磕三個響頭的,他呢?……喂,小子,知道我父親是誰嗎?”
小羽雖是問無澗,當(dāng)然不指望無澗會回答。
“我父親原先是個莊稼漢,后來進城做了民工,這樣一個社會底層,都知道做人不能恩將仇報。黃鼠狼呢?藝不如人就使詭計,結(jié)果詭計使完還不如人,現(xiàn)在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地在那里打坐,真是智商感人啊,還想當(dāng)大學(xué)校長?我要是他,直接往東走五十步,跳崖算了?!?p> “哇!”無澗被氣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跟著不住咳嗦。
連陌巖都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小鬼丫頭,你這樣子可就誰都沒法療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