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窩頭這種東西薛泠從前從未吃過。便是先前跑到西北時,桌上的飯菜即使有粗糧也會盡量做的精致。不消說,那都是嚴玢給她安排好的。
雖然薛泠自認比起絕大多數(shù)世家小姐而言自己已算的上是能吃苦的了,可此刻在寒風中,和一堆大老爺們湊在一起啃窩窩頭還是叫她下不去嘴。
她低頭看著那凍的有些龜裂的手指有些憋屈,不愿再看原本白嫩的手指如今的模樣。眼神移過去看著手指捏住的窩窩頭,吸了吸鼻子咬了一小口。
又干又硬,也沒什么滋味。嚼了幾下有些艱難的咽了下去,薛泠摸起一旁的水壺猛的灌了幾口冷水,這才感覺將那干糧咽了下去。冰冷的水順著薛泠的嘴角流了下來,她不以為然的用袖口胡亂擦了擦。
沒人會注意到這一個面容黝黑不起眼的青年,薛泠那日將馬車放在鏢局后便搭著這商隊一同趕路。
按著嚴玢的行軍路線,薛泠在心中估摸著約是已經(jīng)到了靈州。
她耽誤太多時間了,這一路上發(fā)生許多意外暫且不提,自離開保定已過了十來日,這才到了呂梁。
因著并無車隊從保定出發(fā)直達靈州附近,薛泠只得到地再換下一段路程的車隊。如此一來中途難免會耽擱不少時間,就是現(xiàn)在搭的這個車隊也是等了好幾日才碰上的。
她不是沒想過自己駕馬而行要快的多,只是如今邊關戰(zhàn)事緊張,不少地區(qū)發(fā)生暴亂不說,對于進出各處的人員審查也就變得更加嚴格。
薛泠覺得剛剛用冷水壓下去的那塊干糧就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難受的緊。
這么多天了,要說一點沒懷疑過自己這事做的是不是太過沖動那是不可能的,薛泠也在想自己又不會武也扛不起大刀,到那兵荒馬亂之地豈不是白白給人拖后腿?可心里另一個聲音又在不斷叫囂著,他身上還帶著傷,阿奕不也說了這傷已承受不起長時間的勞累了,若是不去…倘若真在戰(zhàn)場上出了什么意外豈不是要后悔一生?
況且,薛泠用手撫著胸前順著氣,她讀了那么多書,總也能混上半個軍師吧?
抱著這種樂觀的想法才支持薛泠繼續(xù)向前走。
嚴玢到靈州之時,先頭的副將已是與夏人打了一場‘試探’的小仗。雖規(guī)模不大,卻挫了不少夏人的銳氣。
夏人的氣焰囂張多半來自于林孝給他們的底氣,覺著大郯的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都要對著他們阿諛奉承一年不知奉上多少的金銀珠寶,久而久之對于大郯的態(tài)度早就養(yǎng)成了居高臨下不以為然。
只是這一仗打的多少叫他們認清了些現(xiàn)實,更不必提當他們聽說嚴玢領兵已與大部隊匯合了。
雖說那夏的幾個王子們?nèi)员е麄兗Z草充足熟悉地形的心態(tài)頗為樂觀,可那些樂觀的心態(tài)乃事建立于他們知道大郯想運送糧草到這西北邊境可謂是路途艱難。
確實,如若薛泠沒想出那羊皮筏子的法子,大軍的糧草也不會這么快速大量的運來。依照那群夏人的想法,死耗說不定還真能耗掉不少士氣。
可是如今大營中將士們每天不說大魚大肉,卻也能吃飽肚子。有些老兵感嘆相較起過去,這次就是從每日的飯食中都能打足不少人的士氣。
嚴玢坐在大帳中,正看著面前的輿圖。
昨日是他來的第十三日,昨日剛帶人去平復了附近小鎮(zhèn)的動亂。最近夏人似乎是從先前那場敗仗中恢復了過來,發(fā)生不少邊境小鎮(zhèn)砸搶的事件。
這其中的意味不乏挑釁在其中,兩國交戰(zhàn),就是近日了。
“將軍?!币恍”趲ね庹f有事相稟。
聽見里間應了聲后這才進來,“將軍,先前營外有一男子拿著這玉佩求見…說是將軍在京中的部下有要事相商?!?p> 嚴玢見是那給他留下不少印象頗為機靈的阿志,示意他把東西拿過來??吹侥怯衽逋坏牡纱箅p眼,“人現(xiàn)在在哪呢?”
這分明是薛泠的玉佩,嚴玢沒想到是薛泠獨自找來,只當是人在京中出了什么意外。
“楊校尉見那人形跡可疑…已是抓起來了。”小志見嚴將軍這么激動,心里慌亂間害怕是辦錯了事。他在校場遠遠就看見那楊校尉抓了個很是清瘦的男子,走進了才看到那人滿臉的慌亂,卻不是那種詭計被發(fā)現(xiàn)的害怕,而像是沒見到人的失落與慌張。又加上那人臨了說的話,小志這才將那玉佩撿起決定來賭一賭。
嗙的一聲,嚴玢猛然起身帶動著座椅一下?lián)P到地上,疾步走出了營帳。
薛泠此刻坐在地上苦笑,她本是想先找阿奕的,畢竟她一個沒有身份的人貿(mào)然尋找主帥不被懷疑才怪。誰知那人掃了她幾眼說了句不在后,竟就這樣要把她抓起來。她這才沒忍住喊著叫了嚴玢的名字還掏出了玉佩作證??墒抢堕g那玉佩也不知丟在了哪里…
這下完了,如今自己易著容,便是給嚴玢還是阿奕形容了去多半也會被當作不明身份的人曹操對待,更不提身上如今已是沒有多的證物了。
就在薛泠垂頭喪氣的時候,營外突然一陣騷動,聽動靜顯是有人來了。
嚴玢看著攔在他面前的人,臉上浮現(xiàn)幾分不耐煩,“怎么里面的人不是說要見本將軍,現(xiàn)在連本將軍都不能進了?”
那小兵聲音有些顫,“是楊校尉吩咐的…任何人都不準進…”說到最后,聲音越來越小,自己也覺得底氣不足。
嚴玢冷哼一聲,沒再理那小兵,徑直向里走去。
掀開營帳進去,嚴玢才看到烏黑一片的角落里蹲坐著一個風塵仆仆瘦小的青年。
那青年聽到動靜抬起頭,望著他張著口不知要說什么。
見到完全陌生的一張臉嚴玢先是一愣,隨即開口試探問道:“阿泠?”
那人這才帶著哭腔道:“玉郎,嗚嗚嗚我腳麻了站不起來了?!?p> 薛泠見到嚴玢那一瞬,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的往下落。她都已為自己不會見到嚴玢了,誰想他卻如同聽見了她內(nèi)心的呼喚一樣如同神仙一般出現(xiàn)。
嚴玢聽見她的聲音這才確定是薛泠,先前看她的身形和臉型輪廓像還不敢確定,實在是因為薛泠那樣子太過不像愛干凈的她,等到她開口說了哈才敢從那聲色語氣中確定。
嚴玢忙過去將薛泠從地上拉起。薛泠因腿還麻著,起來后就不受控制的向嚴玢懷里倒去。嚴玢抱著她,卻感覺到懷里的人有意和他保持距離,貼的并不很近。
只當她太累,蹙眉問道:“你怎么跑過來了?就你一個人嗎?出什么事了?”
嚴玢板著臉一連問了幾個問題,薛泠卻都無法現(xiàn)在回答他??偛荒苷f自己從他剛離京就一個人膽大的跑了出了,卻在路上輾轉(zhuǎn)了這么多天才好不容易來的吧?
薛泠撇了撇嘴,“就是想你了。”
嚴玢現(xiàn)在是哭笑不得,心中還帶著一股子氣。這丫頭是真的初生牛犢不怕虎不成?這么亂的地方也敢就這樣直接跑來。
可看著那消瘦的臉頰,和渾身臟兮兮的衣服,嚴玢卻一個指責的字都說不出口。
對著她,像是用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溫柔與耐心。
“這地方你不能待,我叫人送你去鳴沙縣,臨秋也在那?!?p> 薛泠知道留在大營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可她也不愿就見他這一面就離開。
“能不能明天去???我想多看看你...”似是怕嚴玢不同意,又連忙補充道:“我保證明天一早,一大早就走,絕不給你惹麻煩。我就想安安靜靜跟在你身邊待一晚行么?”
嚴玢看著她,滾動下喉嚨,發(fā)出了低沉一聲嗯。
見他答應了,薛泠笑著踮起腳尖朱唇湊到他臉上發(fā)出清脆的一個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