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父親,想解決問題的決心似乎遠遠超過他對自己兒子的關(guān)心。
——楊可宜
覃月抬起頭,語氣十分淡靜,“依照專業(yè)判斷,你認為,那個學(xué)生在行兇之時,有沒有什么精神方面的問題?”
楊可宜心頭一驚,這個覃月真是一針見血問到了最核心的部分。
曹向陽也是非常鎮(zhèn)靜地回答道:“覃小姐,我沒有看見京海行兇的整個過程,所以,即使最后他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表現(xiàn)出了一種情緒的狂躁,我也不能因此就對當時的情況做出任何主觀的判斷,這一切,還需要專業(yè)機構(gòu)的鑒定與分析?!?p> 覃月點點頭,轉(zhuǎn)向了楊可宜,“楊老師,你是學(xué)心理學(xué)的,可否給出一些判斷?”
楊可宜能夠隱隱感受到覃月那壓制著的怒火,但她也要保持客觀,“對不起覃小姐,沒有經(jīng)過鑒定,我們不能胡亂下定論?!?p> “好,我明白了,謝謝!”覃月泄了氣似的,一邊點頭,一邊左右張望。
楊可宜和曹向陽交換了一個眼神,眼神里寫滿了心領(lǐng)神會和無奈至極。
“好了月月,我相信警方一定會妥善處理這件事的,如果那個京海真的故意行兇、情節(jié)惡劣,法律是不會放過他的?!蓖趵蠋煱参恐?,又轉(zhuǎn)過頭來對曹向陽講:“曹警官,我想起來了,今兒早上是我見過京海的復(fù)學(xué)申請表。不過,當時來找覃校長簽字的是他父親,他本人并沒有來,他爸的手上也拿著六醫(yī)院開具的康復(fù)證明,這個證明的復(fù)印件、包括他申請復(fù)學(xué)那張證明的復(fù)印件,學(xué)校是存底了的,如果你們需要,我可以抽空去取,把所有資料一并找出來。”
“那太好了,我現(xiàn)在準備去一趟六醫(yī)院,到時候我會把這個情況告訴負責(zé)辦案的同事?!?p> “你們要到六醫(yī)院去?”一旁的覃月忽然開口,楊可宜猜測她似乎還想說些什么,但話到嘴邊又被王老師給制止住了,“好了月月,讓他們二位先去吧!”
覃月就算有再多話,被王老師這一打岔,便也不再說了,她向曹向陽和楊可宜道了句謝,轉(zhuǎn)身便推開門進了病房。
“曹警官,還有楊老師呀!”王老師將房門關(guān)好,壓低了聲音,像是有什么要叮囑二人一般,“我在三中工作快三十年了,月月也是我看著長大的,這姑娘性格直爽,再加上擔(dān)心她父親,說話難免有些急躁,如果剛才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還請二位不要怪她?!?p> “王老師您放心,這是人之常情,再說,覃小姐已經(jīng)相當克制了。”曹向陽也是從基層摸爬滾打一路成長起來的,他在城南派出所那兩年也是見慣了各種妖魔鬼怪,所以剛才覃月的舉動,在他看來不僅不算失禮,反而是克制甚至有禮的。
“還有,有件事,我還要跟你們通個氣。”王老師嘆了口氣,說:“你們也知道,三中在咱們北水市乃至全省都是負有盛名的名校,覃校長今天受了那么重的傷都堅持著自己走下來,可見他不希望這件事情擴大被更多的人知道,造成什么更壞的影響。也確實,現(xiàn)在整個三中知道這件事的,加上我們幾個,也不會超過十個人。所以,還請二位明天正常上班,哪怕是有人問起這件事,也不要多說什么?!?p> 楊可宜心里咯噔一聲,她早知道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雖然理解,卻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無奈。
“王老師放心,我們有分寸?!辈芟蜿柍谅晳?yīng)了一句,他扭過頭來,正好迎上楊可宜的目光,楊可宜一臉平靜,默然接受著曹向陽將她劃入“我們”的行列。
……
二人趕到六醫(yī)院的時候,情形卻不像方才那樣平靜。
馬哥帶隊比他們先到,曹向陽給他打過電話,二人就直接去了重癥病房。讓楊可宜沒有想到的是,病房外面站了許多人,卻沒有任何一個開口說話,整個環(huán)境極其安靜。
“向陽,這邊!”馬哥手一抬,從墻腳里走出來,招呼曹向陽。
二人快步上去,卻都是滿肚子的疑惑,“京?,F(xiàn)在情況怎么樣?”
馬哥微微嘆了口氣,把曹向陽往樓道外拉了拉,以遠離人群,“聽小劉他們說,這個京海,在救護車上就開始發(fā)狂,一群醫(yī)生護士根本拿他沒辦法,最后還是我們幾個年輕警察將他制住。醫(yī)生當即就給安排了重癥病房,我趕到的時候,他們也才剛給他注射了鎮(zhèn)定劑?!?p> 楊可宜抬眼望了望馬哥身后,最后沉聲問道:“馬哥,你們查出京海休學(xué)之前的診斷結(jié)果了嗎?”
“嗯!”馬哥點點頭,簡短答道:“雙相?!?p> “果然!”楊可宜眉頭微蹙,心卻不自覺地顫動了一下。
“誒,我說楊老師,這么專業(yè)的名詞,還請您給解釋解釋?!辈芟蜿栍行o奈地說道。
楊可宜這才意識到什么似的,抬起頭有些愣愣地回答:“雙相又叫躁狂抑郁癥,發(fā)病者的情感呈現(xiàn)出兩極化的特點,要么情感高漲難以自控,要么過渡低落不可自拔?!?p> “冰火兩重天呀!”曹向陽感嘆道。
“請問,這位是曹警官嗎?”正當三人陷入沉默之際,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忽然走過來插話問道。
楊可宜也好奇地看過去,只見這個男子約摸四十來歲,雖然戴著眼鏡,整個人卻沒有半分書生的斯文氣,他光亮的額頭,嘴角下意識的笑意,還有微微突出的啤酒肚,一看就給人一種往來商場的銅臭氣。
曹向陽定了定神,對著來人問道:“你是京海的父親?”
男子尷尬地笑了笑,聲音有些低沉,“是的,我叫京遠鵬,我們以前就見過的。”
“我記得,”曹向陽微微頷首,一臉嚴肅地說:“京先生放心,關(guān)于京海的問題,我們警方一定會依法依規(guī)妥善處理的?!?p> 京遠鵬點了點頭,輕輕哦了一聲,卻又道:“發(fā)生這樣的事,我作為父親很是慚愧,剛才馬隊長也給我細致說過此事,真的是讓你們費心了?!?p> 聽著京遠鵬那公事公辦的語氣,楊可宜的心頭有種說不上來的反感,她下意識地覺得,這個父親,想解決問題的決心似乎遠遠超過他對自己兒子的關(guān)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