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誕瓦
三月初八。
夜里。
亥時一刻。
大雨。
滂沱大雨。
一道閃電劃過，亮如白晝，然而只一瞬，就重回漆黑，接下來就聽到震耳欲聾的雷聲霍然而來，叫人心驚膽戰(zhàn)。
雷威、皇甫冉在卓氏隔壁的鄰居家做客。
雷威夜里睡不著覺，他記得卞蘭告訴他卓氏的分娩期是第二天凌晨寅時，他擔心雨下得太大，會路滑。
而且如果雨一直不停，那就更為麻煩，為防萬一，他吩咐皇甫冉，準備連夜去抹媽里，先把卞蘭和穩(wěn)婆大夫請來。
臨近寅時，皇甫冉帶著一個穩(wěn)婆和大夫趕到了卓家，這時雷威正在門口等他，三個人渾身濕透。
皇甫冉見到雷威說道：“多虧雷公提前安排，不然這大雨之夜，我等真趕不來。”
“辛苦了，茂政。”
雷威看到三人，忽然問道：“卞婆怎么沒來？”
“昨晚戌時，城中有個女子難產(chǎn)，皇甫先生到時，卞姐已趕去幫忙了?！眮淼姆€(wěn)婆急忙回答道。
“卞姐走之前曾說，如果那邊順利，她也會趕到這邊來幫忙的?！贝蠓蛘f道。
雷威沒有多想，便帶著三人進了卓氏臥房，寅時一刻，卓氏果然開始發(fā)作。
雷威、皇甫冉和卓家男人都退到了門外，焦急等待。
隨著時間地推移，和一陣陣宮縮帶來的痛苦，屋內(nèi)卓氏痛不欲生。
她不停呼喊著丈夫名字，然而屋外雷雨聲連綿不絕，老天爺仿佛在瘋狂吶喊。
三人舉著傘，什么都聽不見。
卓氏男人左右徘徊，跺腳嘆氣，急不可耐。
臨近卯時，雨勢漸小，伴隨著卓氏啊的一聲慘叫，忽然一陣陣嬰兒啼哭聲從房內(nèi)傳出。
“生了！”三人齊齊喜道。
片刻后，只見房門打開了三分之一，穩(wěn)婆的腦袋從房門里伸了出來。
三人大喜過望，只聽那穩(wěn)婆笑道：“恭喜老爺們，賀喜老爺們，夫人誕瓦，喜得小公主一枚！”
那穩(wěn)婆說完便關上門，回到床邊，笑道：“夫人真不愧是生了三胎的母親，太順利了?！?p> 卓氏男人愣了一下，但隨即笑了起來，就往房內(nèi)走去。
而雷威呆住了。
雨又下得大了，雷聲轟鳴，讓人無法平靜。
雷威撐著的傘掉落在一旁，他愣在原地，怔怔出神。
“女娃，怎么會是女娃！”
雷威不斷自問，整個腦袋都是蒙的。
這時，雨夜中走進來一個中年婦女。
她撐著傘，卻渾身濕透，形色匆忙地走進卓家院子。
她靠近雷威問道：“請問，這是卓氏夫婦的家嗎？”
雷威還在發(fā)呆，沒有搭理這個婦人。
“有什么事么？”皇甫冉問道。
“我是卞姐派來幫卓氏接生的穩(wěn)婆，那個產(chǎn)婦難產(chǎn)異常，卞姐實在脫不開身，但又擔心雷公這邊出事，便差我前來幫忙。”
“卞婆現(xiàn)在何處！”
雷威聽到來人的話，頭腦一下子清醒過來。
同時也在心里暗暗罵道：“險些誤了大事！”
“在城中劍器坊，從昨晚到凌晨時我離開，卞姐一直在那。”
穩(wěn)婆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想那女子如此難產(chǎn)，我估摸著卞姐此刻還在那努力著呢?！?p> “事不宜遲，給你十兩黃金，快帶我們趕往劍器坊。”雷威說著就從懷里取出一根金條。
“好好好！”
穩(wěn)婆見錢眼開，立馬就帶著二人往沈州城趕去。
......
一個時辰后，清晨辰時，雨勢漸小。
沈州東城，劍器坊院外。
穩(wěn)婆帶著雷威和皇甫冉來到劍器坊，只見坊門緊閉，四面的墻壁張燈結彩，像是最近辦過喜事，而院內(nèi)女子呼嚎聲不斷，聽者無不揪心。
“進去后，悄悄告訴卞婆，如果生了男嬰，便抱出來給我，必有重謝！”
雷威悄悄對穩(wěn)婆說道，順便又塞了根金條給她。
那穩(wěn)婆收了雷威錢財，此刻已把他當做青天大老爺，無不領命。
只見穩(wěn)婆前去敲門，片刻后，一女子開門，見到穩(wěn)婆，知道是來幫忙接生，就放她進去了。
雷威、皇甫冉躲在暗處，沒有被女子發(fā)現(xiàn)。
看著如此大的院落，皇甫冉問道：“雷公可知這劍器坊的來歷？”
雷威想了想，回道：“在大唐，樂舞盛行。”
“劍器坊是個樂坊？”
“不錯，一般來說，一支樂舞隊伍都是由年輕女子組成，伴隨著詩歌樂器的節(jié)奏，這群女子以一個領隊，其余伴舞的形式靠曼妙的舞資來展示給觀眾看?！?p> “這個我是知道的，樂舞分為軟舞和健舞，由于健舞多用雙劍，有剛烈之氣。因此，善于劍舞的女子可以借此修行，提升武境。”
“是的。三十年前，公孫大娘就是一個十分有名的劍舞女子，她自創(chuàng)‘劍器’舞，武境直抵渡水，詩派高人杜先生曾作‘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詩中極大限度地夸贊了公孫氏的劍舞境界和傾國之貌。”
“這劍器坊是公孫大娘所創(chuàng)？”
“并不是，而是她的一個徒弟?！?p> “誰？”
“李青蓉。”
“雷公怎么知道？”
“此事在幾年前，傳動江湖，當時茂政還在獄中，因而不知?！?p> “雷公說來聽聽？”
“七年前，安祿山看了公孫氏舞劍后，就被公孫氏美色所吸引，他朝思暮想，不得終日。于是他派了一眾高手追捕公孫氏，公孫氏避無可避，無奈自刎以明志，世人都感慨公孫氏的貞烈，唏噓不已。”
“公孫大娘自刎了？”
“是的?！?p> “安祿山實在可恨?！?p> 雷威點了點頭，皇甫冉又問道：“后來呢？”
“公孫氏死后，安祿山仍然色心不死，竟還要追捕其一眾弟子，公孫大娘的幾個女弟子逃至河南時，為躲避追捕，只好分道揚鑣?！?p> “安賊竟如此喪心病狂?！?p> 雷威繼續(xù)道：“其中一個女弟子李青蓉便攜‘劍器’獨往邊城沈州，創(chuàng)立了劍器坊?！?p> 皇甫冉即刻問道：“安祿山?jīng)]有追來么？”
雷威搖頭道：“據(jù)說李青蓉之美，乃是公孫氏眾弟子中最出色的。”
“那安賊追來了？”
雷威點了點頭：“不過當安祿山的一眾高手追捕李青蓉到沈州時，有一男子飄然而至，將安祿山手下眾高手打得潰敗而逃?！?p> “自此，遼東大地再無人敢惹劍器坊?！?p> 皇甫冉驚道：“此男子是誰？”
雷威搖了搖頭道：“應該是李坊主的官人，但具體是誰，我就不清楚了?！?p> 皇甫冉嘆了口氣：“好在此人，不然我大唐樂坊，哪有生存之道?！?p> “劍器坊在沈州，算是比較大的院落了。”
“而且坊中都是些年輕女子，她們個個才情絕艷，劍舞輕靈，是沈州眾多青年才俊的青睞之地?！?p> 皇甫冉點頭，表示贊同。
正在交談時，忽然院門打開，是那穩(wěn)婆從里面出來了，二人即刻前去詢問。
“卞姐說，此刻縱是給她一萬兩黃金，她也抱不出來?！?p> 雷威忙問：“為何？”
“卞姐說這劍器坊里，分娩的不是別人，正是她們的坊主李青蓉，不僅眾弟子陪侍，無法抱出?！?p> “縱是偷偷抱了出來，后面被坊主的大官人知道，她也小命不保啊。我已來去兩趟，現(xiàn)在我也不敢再進去了。”
皇甫冉驚道：“竟然是李坊主！”
“他的官人在不在？”
穩(wěn)婆回道：“坊主的官人不在，你們自己想辦法吧，千萬別連累我了?！?p> 說完便要離開。
“你去吧，此事萬不可再對別人提起?！闭f完就又給穩(wěn)婆塞了根金條。
穩(wěn)婆大喜離去后，雷威對著院門，思考了良久，便和皇甫冉商量起來，過了片刻，兩人站定，似乎已拿定主意。
女子呼喊聲愈來愈大，撕心裂肺，讓人焦灼。
皇甫冉跳入院內(nèi)，雷威站在院外，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這時，細雨戛然而止，突然聽到院內(nèi)傳來嬰兒啼哭之聲，然后就是卞蘭的聲音：“恭喜坊主，賀喜坊主！熬了七個時辰，終于順利生了！”
緊接著，推門聲，腳步的噼啪聲，銅盆掉落在地的咣當聲，女子驚呼聲，慘叫聲，唰唰的拔劍聲，一眾女子的怒喊聲，大批的跑步聲，這些聲音傳來，使雷威的心情變得復雜無比。
“雷公，快走！”
正在雷威焦急時，皇甫冉抱著一個紅色襁褓，從院里跳了出來。
二人即刻邁起大步，向城外跑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