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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家族的女人

第十一章 往事如風

一個家族的女人 冬日臘梅花 2865 2020-07-02 12:33:09

  還記得那個二十二歲的少年,在冬日里寒風凜冽的小河邊把自己懂得眼眶發(fā)紫;記得那場潦草又慌亂的葬禮,少年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記得她那春季般花一樣的臉龐仍然泛著白亮的光;記得那以后的多少日日夜夜?jié)裢傅恼眍^和每晚的夢靨;記得強迫自己記得她走了,不再回來,又強迫自己不記得和她所有的回憶。

  小河里的水太淺,還不夠淹沒小腿,這里的冬天又太暖和,不夠把生命凍僵,腦子里有那么多她的美好,卻不夠讓自己鼓起勇氣去追隨,說真的,他認真的想過隨她一起去,可這一切都在阻礙他。

  二姨說,快去安慰你丈母娘,你看她都要哭昏了;二舅說,棺材要立即請人來做,否則人再放幾天該要臭了;三姑說買不到那么多新鮮菜,怎么操辦吃喝······沒有人問——你怎么樣,能不能撐?。?p>  郝梅梅差點成了林建華的妻子,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郝梅梅是個怎樣的女孩兒呢?在林建華心里,她太特殊了,幾乎所有的贊美之詞都能用在她身上,好看、大方、謙虛、善良、熱情、細心、勤勞、寬厚,簡樸、持家、好學······如果不加限制,他能給人說上三天三夜她的好,當然那是她生前,在她死后,他再也不愿提起,就好像一提起她,就把關(guān)于她的某樣東西玷污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是他的愛人,比情人更勝一籌。

  在別人眼里,郝梅梅不過是個普通女孩,人們給她貼的標簽不外乎年輕、靦腆內(nèi)向、善良,僅此而已,就像大多數(shù)在山里長大的女孩子一樣,她樸素而缺乏特點,混在蕓蕓眾生中一眼挑不出來。

  他們是怎樣戀愛的很難說,總之不是那種還沒開始交往就先把彩禮錢的多少擺上臺面的交易,他們是純粹的相互喜歡,就像磁鐵相互吸引的兩極,自然而然的走近了,然后在一起。那時,她看他一眼,他就覺得幸福,那眼里有愛、有光,有信任、有尊重、有溫度,不像現(xiàn)在女孩兒用的那種居高臨下的鄙夷目光,好像眼里沒有眼前的人,而是滿滿的裝著排在她身后等待她裁決的長長隊伍。

  林建華不光喜歡郝梅梅的眼神,還喜歡和她說話,她總是在做一項與兩人有關(guān)的決定時,溫柔而真誠的問林建華的態(tài)度——“你想要哪個”“你覺得怎么辦”“我們商量一下”,而不是現(xiàn)在女孩子所常說的“我要這個”“我要那個”“現(xiàn)在就要”,一副頤氣指使的樣子,或者也可以說是老氣橫秋,盡管她們還很年輕。

  林建華和郝梅梅在一起時,從來沒有提過彩禮錢的事情,雖然那很普遍,而且也確實不可能跳的過,這些年來,還沒有人聽說過誰家嫁女兒不收彩禮錢的。

  “我打算拿三萬塊給你父母。”有一天,林建華突然說。

  “給錢做什么?”郝梅梅心知肚明,但她是真的愛林建華,不愿這樁婚事變成一場交易。

  “父母把你養(yǎng)這么大,多不容易,現(xiàn)在他們年紀大了,又住在山里掙不到什么錢,我孝敬一點,也是應該的?!绷纸ㄈA說的婉轉(zhuǎn)優(yōu)雅,他們壓根兒沒提“彩禮錢”這三個字。

  “你有這個心,他們要高興壞了。”郝梅梅靦腆的說。

  郝梅梅的父母,非常的老實巴交,在山澗種著幾畝高低不平的貧瘠土地,養(yǎng)幾頭牛羊,生兒育女只為著本分,女兒大了嫁人,再正常不過,有女兒喜歡又合意女兒的,簡直是件好事,哪里會再提彩禮錢的事,哪怕遠近的鄰居上門給他們出點子——拿大頭彩禮錢,他們也只是笑笑,誰不想要錢,但他們表示自己實在做不出這事來。

  那時的林建華,少年得志,意氣風發(fā),覺得這世間沒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滿身的力量如同洪流一般在血液里、筋骨里涌動,像火山噴發(fā)前夜般幾乎要穿透皮膚噴薄而出,那是一種頂天立地的感覺,就算開天辟地的盤古,也不比他更高大;那是一種無所不能的感覺,世間萬物就像隨著他的意志在運轉(zhuǎn),一切隨心所欲;那是一種急不可待的感覺,想把自己的美好及時的撒播在人間;那是一種被這個殘酷的世界所歡迎的感覺,或者說這個世界的殘酷被他的幸福打敗了,他征服了它。

  他一刻不得安閑,不是在自己家搗搗鼓鼓,做這做那,不停不歇的找活干,把家里收拾的亮亮堂堂、充滿活力,就是去即將過門的媳婦家,幫忙耕地拔草、放牛趕羊、挑水劈柴,待在她青春活躍的氣息里,把自己無處安放的力氣,消磨在跟她的身邊,她的家里,任何跟她有關(guān)的事情上,他簡直趨之若鶩。他愿意為她做一切事情,哪怕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也愿意試著為她夠它一夠。

  冬天是一年里的例外,大家仿佛像是全體放了假,大多數(shù)時候都能在家里找到其他季節(jié)在廣闊的天地里忙活的人們,柴禾堆滿了柴房,牛羊的干草足足夠吃整整一個冬天,糧食在谷倉里睡起了懶覺,屋外的天寒地凍把人們緊逼在暖和的房子里,享受一家人無所事事的閑暇時光。

  他們的婚事,就定在那個冬天,仿佛她也是那個在天寒地凍里需要回家的主兒,回屬于他們兩自己的家。算日子的大神隆重的收了雙方的生辰八字,又詳細的讓雙方父母講解了一番各自孩子出生時的情景,把每一種可能的因素都算了進去,天時,地利,人和,就連打仗也能確保萬無一失的贏面,他們定下了一個宇宙所有的時間里最好的日子,最完美的日子——臘月初一。

  林建華閑著的時候會想,等這個他人生中最大的喜事過了,就又是熱鬧的春節(jié),然后是團員的元宵節(jié),再是她可愛的生日,接著是屬于她的婦女節(jié),下來好吃好喝好玩的端午節(jié)······一年中的絕大部分日子,都自帶喜氣洋洋,往后余生,簡直和神仙一樣幸?!ぁぁぁぁぁつ呐轮皇窍胂脒@些就會讓他發(fā)笑。

  “你太無聊了?!碑斔嬖V郝梅梅自己這些想象的時候,郝梅梅噗嗤一聲笑出來,假意舉手拍打了一下他的胸膛,那胸膛結(jié)實又強硬,卻因為她這么輕輕一拍,倒像個泄了氣的氣球般,瞬間柔軟起來。

  真想把她攬入懷里,在這柔軟的胸膛上靠上一會兒,林建華想。

  “哇!”趙軍突然一個側(cè)身,把一肚子的污物全數(shù)吐在林建華早已準備好的塑料盆里,還好有先見之明,他走過去,拍了拍老友的后背,待吐完才遞過紙巾,然后端著塑料盆出了房間。

  “我喝多了。”

  片刻后,林建華剛端著一杯水走進來,就聽到趙軍那細若游絲的聲音說,林建華看向他,他的眼睛仍舊閉著,胸膛緩慢的起伏著,就好像需要一點時間來平緩一下氣息,才能積蓄足夠的力量睜開眼。

  “是有點喝多了?!绷纸ㄈA說。

  “我心里難受,你別介意?!壁w軍終于睜開眼睛,虛弱的看了林建華一眼。

  “我了解。”林建華看看他的額頭,傷不重,但是創(chuàng)面有點大,額頭上鴨蛋大一個圓溜溜的紫紅色包,包上面雞蛋大的一塊兒皮沒了,露出里面猩紅的嫩肉,雖然消過毒,血止住了,但看起來仍然駭人,它幾乎讓人聯(lián)想到自殺,以及撞墻自殺未遂。林建華不知道該怎樣解釋這件事,他陷入了沉思。

  “你怎么樣,一點兒也沒醉?”趙軍不打算繼續(xù)睡下去,他笨拙的把毛毯往起撩一撩扭著屁股坐了起來,一只手往額頭上摸去。

  “別摸!”林建華趕忙一把抓住他的手,他只怕那亮晶晶的皮膚一摸就破。

  “我覺得頭好疼,額頭這里?!壁w軍不反抗,用另一只手指指頭,像一個糊涂的不明就里的小男孩兒。

  “這里受傷了?!绷纸ㄈA開門見山的說。

  “怎么受傷的?”趙軍大驚。

  “你端起酒瓶直往肚子里灌,我嚇壞了?!?p>  “所以說你干的啰?”趙軍一抹虛弱的笑意掛在臉上。

  “對不起?!绷纸ㄈA低頭說。

  “你怕我喝壞嗎?”趙軍一邊搖頭一邊苦笑。

  “你那樣喝,會要人命的?!绷纸ㄈA用重重的口氣說。

  “不至于吧?!壁w軍一副懷疑的口氣說。

  “讓我給你講個故事。”

  “什么故事?”

  “一個關(guān)于喝酒的故事?!?p>  “好,你講?!?

冬日臘梅花

那個女孩兒,純潔、美好,但十幾年前就已經(jīng)不在了,永遠的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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