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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容姑娘

第二十七章 綠瑩

有位容姑娘 我是西門 1811 2020-09-11 15:21:53

  我的義父,沓氏郡郡守陸戰(zhàn),他還有半年要退休了,莫化是新任的沓氏郡郡守,提前到任熟悉郡府事務。

  鄭府的曲橋七折,石板紅欄,左右兩望綠水盈盈,倒映著我的身影。我低頭看池中的游魚懶懶的劃過池底,食指輕輕的撫摸著紅欄,心思不知飛到哪里去了。

  突然,“容大夫!”一個人從我背后冒出來拍了我一下。

  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綠瑩,她是鄭府的歌姬,我握著胸口,“你這丫頭,你想嚇死我!”

  她打量著我,笑道:“尋思什么呢?想情郎了?”

  我不禁臉頰緋紅,“你女孩兒家說這種話也不怕羞!”

  綠瑩不以為然的撇了嘴角,“這有什么,哪個女子不懷春?”她笑著拉我悄悄的問道:“容大夫,你來給我們老太太看病快有一年了吧,她到底得了什么病,你跟我說說唄?!?p>  我道:“這可不行,這是患者的隱私,大夫是要保密的?!?p>  綠瑩方欲說話,見房內(nèi)的徐嬤嬤走來,說道:“大奶奶命管事太太送來首飾一篋、荷包手帕各四件,說是獎賞給綠瑩姑娘的?!?p>  綠瑩驚詫,“大奶奶賞我?無原無故的,這是怎么回事?”

  徐嬤嬤掩嘴笑道:“大概是姑娘服侍大爺服侍的好?!?p>  綠瑩聽了,不禁臉頰緋紅,啐了徐嬤嬤一口,“嬤嬤依老賣老,老不正經(jīng)?!?p>  綠瑩看我一眼,帶著幾分羞澀笑了笑,又與我一同站著說話兒,并無正事談講,不過說些誰家的胭脂紅,那個戲班唱的曲兒有趣,又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忽聞前邊一片喧鬧,綠瑩納罕道:“府里不是要人人皆斂聲屏氣,恭肅嚴整么?是誰人放誕無禮在那兒喧嘩?”

  徐嬤嬤說道:“姑娘不知道,今日表小姐回府!”

  綠瑩隨口問道:“你們口里的表小姐是何人?”

  徐嬤嬤說:“表小姐是大爺姨媽的女兒,也就是老太太的外甥女,因她自小父母雙亡,無依無靠,老太太就把她接過來,她一直就住在咱們府里。去年老太太身體不好,表小姐就去山上的尼姑庵為老太太的祈福,吃齋念佛整一年,今日才回府?!?p>  “哦——”綠瑩瞅著我笑道:“如果尼姑庵有用,還要醫(yī)生做什么?”

  我笑笑,“我要回醫(yī)館了,明日再來看你們老太太?!?p>  綠瑩說:“容大夫,明日你早點兒過來,咱們多說會兒話。”我答應著便辭了她走了。

  話說又過了兩日,這天鄭老太太令人在內(nèi)院中搭了家常小巧戲臺,置了一班戲,請我過去看戲,她身邊不過是幾位近親堂客,大奶奶、表小姐并合族中的內(nèi)眷陪坐。

  戲班演新戲,臺上金冠雉翎的小生,英俊倜儻光彩照人,用委婉的詞曲、瀟灑的身段和亮如星光的眼神,把多情的公子描繪得栩栩如生,熾熱的欲念和纏綿的情懷扭結(jié)在一起,傾倒了眾多看客!

  這時,忽有丫頭報:“大爺進來問老太太安?!?p>  唬得眾年輕小姐唿的一聲,往后堂藏之不迭,獨表小姐款款站了起來,緩緩的走到廊下隔簾觀瞧。

  一出戲畢,戲班班主領著“呂布”到鄭老太太席前領賞。

  晚宴席間,我要更衣便獨自出來,一徑走來,剛至后院,只見角門虛掩,猶未上閂。我心想:丫頭婆子大概都跑去看戲,不管不顧的,連門戶也不上心。想著便要去關門,忽聞得旁邊雜物房內(nèi)透出男人的低語,我嚇了一跳,忙煞住腳步,心想:“女眷的內(nèi)院怎么會有男人?”我扶著墻躡手躡腳的移到窗邊,乍著膽子貼耳在窗紙上細聽。

  聽一男人聲音嘶啞,“你難道就不明白,我想盡法子混進戲班,干這勞什么子戲活兒,全都是為了找到你!”

  女子嬌喘細細的叫道:“云秋哥……”

  這個聲音我熟得不能再熟,是綠瑩!

  過了半晌,再無言語,只有呻吟之韻。

  我索性舔破窗紙向內(nèi)一看,見一男子將綠瑩抱在懷里。

  我大驚失色!這不是扮演呂布的那個戲子么!

  我雙手緊緊摳著墻磚,一聲聲心跳又急又猛,仿佛要蹦出胸膛。

  回到宴席上,我借口醫(yī)館有事,辭別鄭老太太,匆匆離開鄭府。

  我有段時間不去鄭府了,只讓于世將配好的藥膳送過去給鄭老太太調(diào)養(yǎng)身體。這天夜里恍惚之間我見到綠瑩從外走來,說道:“容大夫,你是至善至賢的菩薩人兒,念在咱們姐妹素日要好的份兒上,請你替我伸冤啊!”

  我問道:“你有何冤情?”

  綠瑩說道:“有人害我性命?!?p>  我聽了這話,又是驚,又是懼,問道:“誰害你?”

  “是——”話未出口,但見一池黑漆漆的水塘阻路,竟有許多夜叉將綠瑩拖下池塘。

  見此情景嚇得我汗如雨下,失聲喊道:“啊——”

  我驚醒而坐,按住胸口靜了片刻,慢慢回過神。

  一早上我始終心神不寧,天大亮時我要了頂軟轎前往鄭府。

  剛進鄭府的內(nèi)院聽到院子里腳步聲、說話聲攪在一處,我問:“出什么事了?”

  領路的小丫頭低聲說道:“綠瑩姑娘不見了!”

  我胸口“怦怦”亂跳,“什么叫不見了?”

  “說是一天都找不見人……”小丫頭正說著,徐嬤嬤跑過來,又是嘆氣又是拍手的說:“哎喲喲,這是那里說起!有人尋到荷塘那兒看見水邊浮著個人,趕著叫人打撈起來,一看竟是綠瑩姑娘……”

  我冷汗沁滿額頭,渾身發(fā)涼微顫,只覺耳邊“嗡”的一響。

  南宮相帶著衙役來到鄭府調(diào)查,大奶奶說道:“我想她多半是在荷塘邊賞荷,失了腳掉下水的吧?!?p>  表小姐漫不經(jīng)心的挑了一下眉毛,道:“說不定是有人害命,她那樣出身的女子,難保不會有些見不得人的隱秘。”

  我將曾看到了綠瑩與那個飾演呂布的戲子偷情之事悄悄告知南宮相,他馬上命衙役逮捕了云秋,經(jīng)過審訊,云秋抵死不承認殺害了綠瑩。從他口中得知,他們是青梅竹馬,只因綠瑩家窮她哥哥將她賣進樂坊,他幾番打聽,知道她后來被鄭府買了,鄭府老太太又是個戲迷,他便將自己賣進戲班,只為能再見她一面。他與她只是在那日見過一面,之后他沒有再找到機會進入鄭府。南宮相派人調(diào)查,證實了他的話,案發(fā)的時候他在鄰縣唱了三天的堂會。

  沒有人有殺綠瑩的動機,仿佛這只是一場意外,就像大奶奶說的那樣,她在荷塘邊賞荷,失了腳掉下水的。

  晚飯我只胡亂吃了兩口,回房默默卸了殘妝,倚著床欄桿呆坐,直坐到三更天方星眼微朦,朦朧間看到兩個女子背對著我站在一方荷塘邊。

  “表小姐,雖我一著走錯,但我們都是女人,你何苦捏我的錯兒不饒!”

  “是你胡行亂作,如何來怪我!我們家買你來盡倫常,你要知趣守禮才不玷辱我表哥那樣的人物兒!你做出這樣茍且之事,豈不是褻瀆我表哥的尊貴!”

  “他們男人討小老婆玩優(yōu)伶就能,我們女子就該三貞九烈的等著守著熬著?這世道對我們女子已是不公,表小姐又何苦替那些臭男人不平!”

  “那些男人是個什么東西,如何比得了我表哥!是你不安分守己,辜負了他,莫要借口推錯!”

  “哈哈哈哈!表小姐對大爺真是癡情??!可是又換來什么呢?人生一夢,白云蒼狗。如今的花顏月貌將來終無可尋覓,然花開正艷之季,表小姐卻甘愿守著冷冷長夜,漫漫歲月,虛耗著花樣年華,大爺可曾心疼你?”

  “……”

  “我和云秋哥是青梅竹馬,原是我負了他,卻不想他費盡周折找到我。我不過是想在這牢坑里得到片時溫存,得點兒活氣,讓這顆心不被悶死罷了,表小姐何必就要害我性命!”

  “是你自己失腳跌進荷塘的……我不是故意推你……”

  “風月故事自有旁人論短長,是非對錯轉(zhuǎn)頭已是空!”說畢,她便往荷塘里走。

  我心中一顫,竟忘了自己是在夢中,連忙跟過去出聲提點,“你不要再往里走了,會死的?!蔽乙惑@,醒了。

  第二天,南宮相在荷塘附近的草叢中找到一只耳環(huán),是表小姐的。她受不住審訊,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她承認她撞見了綠瑩與云秋的私情,她表哥卻寵愛這樣一個不守婦道,不知檢點的女人,她心中為表哥不平,當日約綠瑩到荷塘邊,二人言語不和,她情緒激動之下失手將綠瑩推入荷塘。

  案子雖然破了,但我心里卻涌上濃稠的苦澀。

  南宮相來了,將一藍綢包袱擱在桌案上,親手打開,頃刻間,空氣中便彌漫著甜香奶香的味道,我看到匣子里裝的是精致的點心,玉露霜方酥,其中還雜放著白蜜印子松餅和雞蛋印子松餅,我問:“哪兒來的?”

  他笑道:“買來的?!彼易?,挑了塊玉露霜方酥遞給我,自己又挑了一塊雞蛋印子松餅,他道:“吃點兒甜的心情會好一些?!蔽倚π?,聽他說:“百花廳的花草餅、大福堂的糯米圓子、日食館的千層果糕都很好吃的,你吃過沒有?”

  我搖搖頭,他笑道:“等我明日給你做個蛋卷嘗嘗,我還是跟百花廳的大廚學來的呢?!?p>  我道:“《孟子》的《梁惠王章句上》里說‘君子遠庖廚’,世人就說,做大事的君子和堂堂男子漢應該遠離廚房。你怎么偏偏總往廚房里鉆呢?”

  他說道:“其實大家都錯解了孟子的意思,古往今來的名廚幾乎統(tǒng)統(tǒng)出自男人,即使是業(yè)余的名廚也都屬才子一輩,例如,蘇東坡!可見,男人在烹調(diào)方面還是很有天賦的。而且男人在廚房里還能悟出治國之道,老子就說了,‘治大國,若烹小鮮?!来嬗谌f物,當然也存于廚房。煎炒烹炸,存乎一心,運用之妙,可比將軍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酸甜苦辣咸,五味調(diào)和,各司其職,不也是安邦定國,和諧共存之大計?所以啊,這廚房之事男人們多做做還是比較有益處的?!?p>  我道:“難得會有你這樣想的?!?p>  他看我仍是悶悶的,又問道:“容姐,你說,孔子和孟子有何不同?”

  問題直白淺顯,卻不好答。我凝神思索,說:“二人同為儒家大師,都推崇‘仁’的思想,都講求‘仁者愛人’,但畢竟是兩個人,自然會有不同?!?p>  “就這樣?”他問。

  我看到他唇角偷抿著的狡慧笑意,只能點頭。

  他拍手大笑,“雖然你說的極好,但不是我的這道題的正確答案?!彼σ饕鞯目粗?,說:“正確答案是——孔子將兒子帶在身邊,孟子將兒子擱在頭頂?!?p>  孔!孟!

  我恍然大悟,又哭笑不得,我是鉆入固定思路了,可是他這個答案出得也太無賴了吧。我知道他是怕我悶悶不樂、郁結(jié)于心弄壞身子,才故意逗我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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