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冷冽,月影東升。
沂河縣前往河濱村的最后一輛鄉(xiāng)村公交,搖搖晃晃的行駛在濕滑的馬路上。
下了一天的小雨,下午又趕上冷空氣降臨,此刻地面已經結上冰碴。
“什么鬼天氣,月亮高照,這天竟然還下起了雪,只聽說有太陽雨,還是頭一回見過有月亮雪的?!?p> 中年司機嚼著口香糖,罵罵咧咧。
這種鬼天氣,開車可比一般時候要累很多,地面濕滑,剎車不易,精神力需要高度集中。
整個車廂中,除了司機以外,只有一名身穿西服,卻糟蹋的不成樣子的青年。
從他那副已經布滿裂紋的名牌眼鏡,可以看出,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雪越下越大,十幾分鐘不到的時間,路面便開始見白。
“我說兄弟,你到哪里下車啊,你看這雪越來越大了,開車也不安全,你要是方便的話,就在這里下車吧,錢我退給你?!?p> 司機嘴上這樣說,實際上他是怕待會雪下大了回不了縣城,下午剛花了一天的工資在陌陌上約了個小妹,這錢都花了,要是待會因為雪下的太大回不到縣城,他腸子都要悔青?
“就在這讓我下吧,五年前哪天晚上也是你送我回來的吧?!?p> 那青年沒有沒腦的說了一句,手里拿著本縣有名的招聘報紙,急匆匆走到后門前。
“五年時間,是非成敗轉頭空,我還是回到了這個地方?!?p> 青年沒有行李,將報紙塞進口袋,戴上羽絨服的帽子,縮了縮脖子,搓了搓貼滿創(chuàng)口貼的雙手,向著五年前離開的地方緩慢前行。
青年名為王俊,長得本是一表人才,只是這幾日連續(xù)的打擊讓他糟蹋的不成樣子。
兄弟反目,愛人背叛,公司倒閉,負債累累,親朋好友避而不見,世交長輩冷嘲熱諷,讓這個本該風華正茂的青年,幾天時間變成落魄英雄。
這次回來,也是為了生存,準備接收死鬼老爹的捕魚大業(yè)。
半個小時后,王俊站在自家不到百平的平房前,從旁邊雞舍的第三塊瓦片下取出一把銹跡斑斑的鑰匙。
搗鼓了半天,也沒把門打開。
“就連你也看不起我嗎。”
自嘲一笑,王俊也來了火氣,順手在墻邊找來石塊,將鎖頭砸掉。
推開大門,一股腐朽的霉味席卷而來,王俊下意識的捂住口鼻。
找到電閘開關,將睡覺的臥室收拾了一番,王俊已經是累的筋疲力盡,也不顧得被褥上散發(fā)的霉味,便仰躺在上,呼呼大睡。
第二天清晨,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人提著棍子便沖了進來,二話不說就對著王俊的大腿來了一記“開天辟地”。
疼的王俊哇哇直叫,兩人四目相對,差點罵娘的王俊硬生生將到了嘴邊的話憋了進去。
“二狗子……”
“小叔……”
說著那被稱為小叔的中年人,握住王俊的手,滿臉尷尬的說:“狗子,叔對不住啊,叔以為你家遭了賊,我說這賊膽子咋這么肥,偷玩東西還睡上了,對不住啊,狗子?!?p> 王俊疼的滿臉鐵青,齜牙咧嘴,也不說話,一時間竟有幾分: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凄美意思。
“得了,你們年輕人喜歡睡早覺,你先睡著,中午叔叫你吃飯?!?p> 看著小叔“倉皇而逃”,王俊撇著嘴,沒忍住,噗呲一笑。
一上午時間王俊也沒閑著,將這套不到百平的屋子里里外外大掃了一遍。
既然準備在家發(fā)展事業(yè),自己住的地方自然要干凈衛(wèi)生,他現在可不能生病,就連手機話費都交不起,更別說看醫(yī)生了。
沒到十一點半,小叔帶著他最小的女兒便早早的來叫王俊,準備吃飯。
雖說這小叔不是自己的親叔,但父親在世時曾帶著他在沂河里捕魚,幫了他家不少忙,農村人沒有那么多套路,一來二去間,兩家的關系一直處的很好。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小叔滿臉通紅,問道:“狗子這次回來,準備住多久啊!”
“有時間去看看你爸,一年到頭不知道回來祭拜,要不是他藏在公墓,怕是墳頭都長草了?!?p> “老不死的,你說這個干什么,狗子是大老板,沒時間打理,你不是人啊?!?p> 小嬸笑罵,對著王俊笑著說道:“別聽你叔瞎掰,上個月你叔和我吵架,半夜提了兩瓶牛欄山,去跟你爸訴苦,陪你爸在公墓睡了一夜,第二天公安局打電話讓我去帶人,說你叔有盜墓的企圖?!?p> “放特娘的狗屁,我是為老哥掃掃莊園。人家警察同志跟你開句玩笑,你都當真了?!?p> “叔,嬸,這次回來我不走了?!?p> “不走了,咋了?”叔嬸異口同聲,十分默契,可能是他們自己都沒想到會這么默契,說完兩人還對視了一眼。
“公司倒閉了,不走了?!蓖蹩婎仛g笑。
“咋了,遇到了什么困難跟叔說,叔多的沒有,三五萬塊錢還是能拿出來的?!?p> “沒錯,只要是錢能解決的問題那都不是事,公司倒了,扶起來便是。”
王俊心中微微感動,叔嬸雖然沒見過什么世面,講不出什么大道理,但內心淳樸,讓他感到溫暖。
“不是的,太累了,我想回來繼承我老爹的看家本領,這也是我老爹曾經的愿望。”
回想過去,老爹一直都想自己跟他學逮魚摸蝦,只是當時自己年輕有為,根本看不上這門行當,每想到兜兜轉轉了一圈,還是沒有逃脫老爹的“魔爪”?。?p> “真不走了?你確定?”
小叔半信半疑,連續(xù)問了三遍,都得到王俊肯定的回答,這才哈哈大笑的說:“你爸果然沒說錯,你在三十歲之前一定會回來繼承他一線“河長”的身份?!?p> “你爸有東西留給你,臨終前他便對我說,只要你決定不走了,這東西你一定用的上?!?p> 說著,小叔從腳下摸上來一個煙盒大小的黑色鐵盒,遞給王俊。
“這是什么東西,怎么還帶土啊,叔你是從哪摸出來的?!?p> 接過鐵盒,感覺沉甸甸的,王俊抽了一張紙,開始清理上面的泥土。
“這玩意叔也打開來看過,里面就是一張發(fā)黃的紙,一個字都沒有,我看著盒子挺結實的,就用來墊桌腳了?!?p> 王俊汗顏,不是因為小叔的做法有問題,只是小叔拿這么大一塊東西墊桌腳,這玩意一扣出來,桌子不歪了嗎,上面的排骨湯可是盛的滿滿一盆。
小叔家的小女兒,一扶桌子,桌上的六菜一湯灑落一地,小嬸氣的指著小叔的鼻子罵。
飯后又與叔嬸聊了一會家常,眼看天又要開始下雨,曬了被子的王俊一路小跑著回到家中。
一切收拾好,王俊看了一會招聘報紙,目光開始放在那鐵盒上。
鐵盒很普通,王俊打開鐵盒,里面是一張泛黃的油紙,取出一看,果然什么字都沒有。
王俊沒有絲毫感到失望,因為他就沒抱任何希望。
這東西的唯一價值在于他是父親留給自己的東西,無論如何,睹物思人好歹也算多了份念想。
“老爹啊,你是想告訴我,人生就像這紙一樣,無論處境有多黃,坐人都要干干凈凈嗎?”
王俊笑了笑,準備將這黃中君子的油紙收好。
卻發(fā)現了一些奇怪之處,油紙上竟然出現了一個字跡,接著第二個,第三個,越來越多,最后直接占滿了整片空白。
“系統(tǒng)契約書”五個紅色大字映入眼簾,鉆進王俊的腦中,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