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李向耀的手機震動了幾下。
他看了一眼,臉色就從剛才的志得意滿,變得好像要吃人一樣。
林洛趕緊看眼色的告辭了。
她才走出李向耀辦公室的門,就聽見背后、銀行家在對著電話嘶吼:
“癡線!條女---(廣東話:神經(jīng)病嗎?那個女的---)”
過了三、五分鐘,李向耀又大吼一聲:
“你是廢的嗎?小朋友都跟丟?”
林洛嚇得心撲通撲通的直跳。
她怕被發(fā)現(xiàn)自己偷聽,趕緊溜進了電梯。
但是,沒等她走出XX銀行總部大門,又有一隊人馬從她背后、一陣風一樣的超了過來。
這隊人前后的男女看起來也算斯文,但是走路的架勢卻有股彪勁,跟這銀行格格不入。
唯有中間一個哭花了臉的年輕女孩,擦著貴價的香水,聞起來像是金融街的一份子。
整個大堂里進進出出的人,都忍不住停下來、扭頭看向他們。
“又有人被警察帶走了???還是那個跳樓的實習生部門的啊?”
“好像是投資部泰德的girl friend---”
不知道誰補了這半句,一下打醒了從剛才心就狂跳的林洛。
她這才覺得,今天下午李向耀對自己說得過多。
既然是絕密故事,為什么要告訴自己這個、才見過第二面的保險推銷員?
而且這個故事本身也有問題。
魏家這筆遺產(chǎn),為什么要先傳給女兒,后傳給兒子呢?
林洛努力吸了幾次氣,但是她的思緒依舊紊亂。
她剛想在宿舍微信群里問姚明明、她那邊進展怎么樣了,卻看見姚明明的留言早就把宿舍群給淹沒了。
再說曹大爺叫姚明明的謊話一激,引發(fā)了心臟病。
“快打120??!”呼救聲,很快就被粵菜館里鍋子和盆子掉在地上的雜音給沒了。
“老爺子心臟病犯了!”
更糟的是,劉師傅在老頭子的懷里怎么摸,也找不到速效救心丸。
這藥,老爺子平時總帶著的。
曹大爺?shù)臉幼?,越來越像個死人。
姚明明聽見自己的心臟放大聲的跳了起來。
她記得上急救課時聽老師講:發(fā)生這樣的情況就必須馬上且持續(xù)的做心肺復蘇術,直到專業(yè)救護人員達到。
否則,病人就可能永遠醒不過來了。
只是,她從來沒演習過,而且眼前似乎沒一個人會急救,大家都退得遠遠地,就連劉師傅都愣到了一邊!
曹大爺似乎已經(jīng)不呼吸了。
姚明明急了,她就像只金毛趴人的架勢蹲跪在地上,豎著胳膊,往曹大爺?shù)男乜谏厦桶础?p> “1,2,3-----”
“1,2,3-----”
“1,2,3-----”
豆大的汗水刺激著姚明明的眼睫毛。
但是她不敢松開,因為壓了3個會合、90次心外壓,曹大爺依舊沒有什么反應。
甚至,老頭在她手下,越來越像個皮影戲傀儡,干癟著、毫無生氣。
姚明明急的六神無主,但是她還聽不到救護車的聲音。
現(xiàn)在她黔驢技窮,只有最后一招。她不得不鼓起勇氣和腮幫子,對著曹大爺嘴里吹氣。
老頭子的嘴唇好像砂紙、唾液的氣味混合著牙齦腐敗了的臭氣,讓姚明明只反胃,她覺得是自己的瞳孔正在放大!
就在姚明明以為自己堅持了兩三個世紀、就要不行了的時候,忽然,曹大爺?shù)氖种竸恿艘幌?,鼻子和嘴邊出現(xiàn)了微弱的呼吸。
大門口也傳來了救護車的鳴笛。
等專業(yè)救護把人抬上車,姚明明才“媽呀”一聲崴在一邊,狂吐唾沫。
然后,順著她撇著腳的方向,在一張桌子下面,她看見了一只小白瓷瓶。
那大概就是劉師傅怎么摸,都找不到的速效救心丸!
她才要感動:好在自己的初吻、小時候被喂的流浪狗偷走了,就聽見粵菜館的小師傅們在她背后嘰嘰咕咕的嘲笑起來。
姚明明真恨不得一口一個咬死他們。
但是禍是自己闖的,她還得跟著劉師傅繼續(xù)去善后。
可惜姚明明身上幾乎沒錢,劉師傅的三五塊、也不夠曹大爺住院押金和各項費用的。她只得求回來了文森特。
少爺難免損兵折將。好在,檢查加輸液后,護士傳話說:曹大爺“已經(jīng)穩(wěn)定了,再觀察一下、沒問題的話,明天就能回家”。
文森特才氣呼呼的丟下姚明明、掏出香煙,走了。
他還不忘扔下一句:“你,不許動!”
劉師傅也狠狠的瞅了姚明明一眼,拍拍膝蓋,跟在少爺屁股后面,走出了病房外的走廊。
姚明明耷拉著頭,鼻子里和胸腔里都是一股辛辣的氣味。
她在尬等曹家人大刀烈馬的來追殺自己。
以前看過的、那些碰瓷家屬的視頻,都活到眼前。
姚明明努力思考,要是人家叫她交出身份證或者聯(lián)系方式的話,她得編個什么樣的謊話來脫身。
這時,她才想起,救護車來的時候,自己就不該傻傻的跟來。又或者在曹大爺昏倒的時候,她就該趁著粵菜館里混亂、逃走。
逐漸的,姚明明對自己的愚蠢善良,越想越沮喪。
她掐著自己大腿兩邊的肉,當那是自己的腮幫子。
她甚至想對著父母嚎一嚎、他們的教育惡果,但又怕他們知道自己又闖禍。
只是到天黑時分,曹家親眷也沒有現(xiàn)身,只有劉師傅和文森特、在曹大爺?shù)牟》坷镞M進出出兩轉(zhuǎn)。
她隱約記得好像是文森特說,曹大爺寬恕了她的小謊,不叫告訴家里。
(其實是,曹大爺?shù)膬簩O不和他一起住,雖然老頭時時刻刻想著孩子,卻是個孤巢老人。)
末了,出了醫(yī)院,少爺說禍全是姚明明一個人闖的,還誤了航班,所以,不單要她把今天付的醫(yī)藥費每一分都還上,還要她負責掏錢買去濟南的高鐵票。
姚明明越想越窩火,忍不住在去火車站的路上,對著宿舍微信群嚎:
“我叫文森特害慘了。叫趙德麟害慘了?!?p> 好半天,才有章雪晗回了一句:“趙德麟是誰???”
“就是那個照片上穿西服,和武玉環(huán)照相的男的啊?!币γ髅鲬嵟拇蜃终f。
少爺斜靠在去火車站的地鐵上,看著姚明明一路各種胡扯,終于忍不住了。他一下奪過她的手機,小聲說:“趙德麟是個女的,照片上的那個男的姓魏!”
姚明明這才如夢初醒:“曹大爺告訴你了?”
“嗯?!?p> 曹大爺原本還是不想說,但是偏有護士大姐在一邊夸曹大爺好福氣,多虧姚明明急救的及時,不然就算醒過來,也至少得落個半身不遂。
老爺子才點了點眼睛,沙著嗓子問文森特:“女娃娃是你-----”
“朋友。”
少爺口氣冷冷的,弄得劉師傅都瞪了他一眼,心里話“那你能這么大方,聽見她闖了這么大的禍,還跑來蹚渾水?還來替她兜底幾萬塊的醫(yī)藥費連押金?”
而少爺想得是,自己就不該聽林洛的讒言,喊姚明明來當跟班,可惜了自己手邊不多了的錢。
曹大爺見護士出去了,病房里只有兩個看起來比自己還要老的老頭子,而且都睡著了的模樣,就哆哆嗦嗦的摸了摸被子腳:
“劉師傅,幫我去打杯熱水吧?!?p> 劉師傅聽得明白,老爺子是有話想單獨跟公子說,趕緊提著半滿的熱水壺出去了。
“后生,我和你說的話----怕對你沒有好處。你聽了,自己尋思尋思。”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里面牽扯了太多過往的情感,老爺子努力的簡明扼要:
當年的京劇名伶武玉環(huán),因為跟化名趙德麟的王敏芝扯不清,1948年被民國政府判處了漢奸罪,差點死在大牢里。
后來聽說他殺人越獄,趁著解放南京那陣子逃走了。
姚明明給他看的那張照片,底版早沒有了,唯一的一張照片,在趙德麟被槍決前,武玉環(huán)送給了她惠存。
而照片上的另外一個人,叫魏韶青,當年曾經(jīng)在上海金融圈大大的有名,是武玉環(huán)早年的財務贊助人。
“那么,摘星臺涉及的遺產(chǎn),是魏韶青留下的?”文森特問曹大爺。
老爺子兩眼渾濁,吃力的搖搖頭:
“魏大爺就是因為破產(chǎn)才自殺的。師父一直叨念他是被害死的,要為他報仇,才相遇了趙德麟,我爹才會------唉,冤孽啊!”
曹大爺?shù)穆曇糨p了下去,他努力的看著文森特:
“后生,你要問的事情,怕沒有活人知道了。這三十幾年來一直都有人來問這事。每回來問的,又都是不同的人。想著之前來問的人也出了事情-----你和那個女娃娃----我勸勸你,別打聽它了?!?p> 這話提醒了文森特,看來夏露莫名其妙墮樓、和王雯被人砸扁了腦袋,并非偶然。
他忍不住一陣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