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伯特-張,隨著肥貓一行,來到了年家的云頂莊園。
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座莊園,居然位于吉隆坡市郊西南部、一處叫烏魯冷嶽的自然保護區(qū)里。
以至于機場叫來的出租車師傅,都認(rèn)為是客人們給了錯地址。
等出租車開進保護區(qū),離著這個地址定位越走越近,果然迎著初升的月亮,遠遠的看見森林深處、有一棟拔地而起的高樓。
這座大廈與其說是一座民宅,倒不如說像一棟現(xiàn)代版辦公大樓,全部貼著玻璃幕墻,反射著月光,好像一把插入世界的蒼玉匕首。
出租車師傅起先以為自己看見了“海市蜃樓”。
越開越近后,他確認(rèn)這并非幻覺,越發(fā)嗅到這其中蘊藏的危險。
于是,師傅果斷把車停在路邊。
“幾位先生,要不,你們走過去吧?離著前面也沒有太遠了?!?p> “鬼話,你把我們?nèi)釉谶@里,我們怎么辦?”
肥貓知道,這里離著莊園大門,少說還有一公里的路,當(dāng)然抗議。
司機和乘客們相持不下。
就在這時,一輛掛滿了小燈泡的卡車,好像一棵點亮了的圣誕樹,從出租車旁邊,慢悠悠開過去。
背后的拖斗上,還拉著幾個逍遙自在的工人,哼著小曲兒,自得其樂。
車上放著新鮮的蔬菜水果。
阿爾伯特眼尖,瞅見拖斗里,還有幾箱俄羅斯鱘魚魚子醬罐頭。
這說明,這小卡車肯定是去給云頂送貨的,也說不定這些人就是云頂里的雇工。
阿爾伯特馬上有了個主意。
“師傅,你幫我們喊住這卡車,我們搭他們的車過去?!?p> 說著,阿爾伯特-張從口袋里摸出一張鈔票,當(dāng)小費,誘惑出租車師傅。
肥貓們也默認(rèn)這是個辦法。
出租車師傅自然樂意,他追上小卡車,用一包香煙,把肥貓們和阿爾伯特-張送了上去。
拖斗上的,都好奇的看著這幾個西裝革履的。
肥貓們閉眼養(yǎng)神,只有阿爾伯特-張對工人們笑笑。
拖斗上有一個工人是華僑,他問阿爾伯特張是不是香港來的。
“你怎么知道?”
“看樣子就知道。以前見過?!?p> 華僑工人從果籃里,摸出一個大個的紅色油桃,在腿上擦擦,漫不經(jīng)心的塞進嘴里。
“你可要小心了,這附近還有個大池塘。里面養(yǎng)了馬來鱷的?!?p> 阿爾伯特-張只好笑著把頭扭開,心里想自己又不是觀光客。
等卡車停在玻璃幕墻大樓的花園外,一行人,從花園繞到了前門。
門前已經(jīng)點亮了洛可可式樣、花型的路燈,照見一批批正裝打扮的客人們、魚貫入場,并有管家在門口微笑歡迎。
肥貓一見管家,就先一步?jīng)_上臺階,在管家耳邊嘀咕了兩句,又對著阿爾伯特-張指指點點。
管家略瞧了瞧銀行家,就微笑著點頭。
肥貓順利領(lǐng)著阿爾伯特-張、進到了大樓的里面。
一樓大廳里,跟一般的商業(yè)宴會場差不多:
在極其明亮的大吊燈下,花色的地毯上豎著十幾張圓形的小桌,每個桌大概到成年男女胸口的位置高,是專門用來讓客人放高腳杯和小盤子,可以邊吃喝、邊聊天。
大廳的東西,各擺著一張放點心食物的自助長桌子。
客人們,每幾個人圍成一小堆。
這一堆,那一堆的,在每張圓桌跟前,站著聊天,好像大雨里的傘陣。
各處討論的話題,不外呼就是平時討論的、那些國際政治經(jīng)濟形勢和黃段子。
肥貓把阿爾伯特-張引到一個堆里,然后,他就對著門口一個穿著灰色西服的白胖子點點頭,走開了。
其他同行者也散落在大廳的各個角落里。
阿爾伯特-張,習(xí)慣性的趕緊掏出名片,挨個遞了一圈,順便套詞:
“聽說,魏公子們今晚也要來參加這活動---”
“啊,剛才看見他們走了。每回閩清華人協(xié)會活動,他們都是來點下頭,就走的?!?p> 一個男客人,不到四十歲的樣子,瞅瞅阿爾伯特的名片,友好的回答他。
“這么低調(diào)???”阿爾伯特-張忍不住失望。
應(yīng)答的客人上下打量了阿爾伯特-張一番,意味深長的說:
“我們一會也會早走。年輕人愛玩,我們老了!”
這話說得話里有話。
阿爾伯特-張第一個反應(yīng)是,既然魏家人已經(jīng)走了,自己也該早走。
但是,這大廳里滿是錢的味道。他作為服務(wù)有錢人的私人銀行部經(jīng)理,職業(yè)本能讓他忍不住想留在這里開拓下生意。
就在他舉棋不定該走、還是該留的時候,有個小侍者不太長眼,不小心把一托盤的白葡萄酒和紅葡萄酒,都撞在阿爾伯特的身上。
“啊----”
剛才跟肥貓點頭的白胖子,就對管家做了表情。
管家急忙過來,不但一疊聲的、幫阿爾伯特-張把外套脫下來、叫人拿去干洗,還給他換上一件暗紅色絲麻料子的西裝外套。
這衣服的內(nèi)口袋上,還別著一支價值不菲的金筆。
這一下讓阿爾伯特-張發(fā)現(xiàn)了這里的主人是誰。
他忍不住仔細咂摸了下白胖子。
白胖子最多四十出頭,鼓出一個開始發(fā)育的小啤酒肚,白皙的臉頰肉乎乎的,好像一頭八哥狗。
最招眼的,是他的那對坦桑石袖扣。
藍色的寶石,居然在暗處發(fā)著桃花色的光暈,給那身略微發(fā)光的灰色西裝,添了一縷暖色和柔媚。
阿爾伯特-張職業(yè)性的思忖著,這樣的坦桑石十分罕見、肯定價錢不菲,女人愛珠寶,戴著這樣貴價貨、還容易理解;男人拿來做袖扣、卻是少有,可見白胖子是個膏粱紈绔。
“年先生,您太客氣,我自己打掃就好了?!?p> 阿爾伯特-張職業(yè)性的、對白胖子堆出一臉笑。
“你認(rèn)識我?”
長得好像八哥狗的白胖子,果然是莊園的家主年先生。他驚訝的打量著銀行家。
“我---在香港,跟年夫人一起開過會。”
阿爾伯特-張只想套近乎。
這話剛出口,他就想起肥貓給他講的故事,尷尬得直咧嘴。
果然,年先生的臉沉了下去,轉(zhuǎn)身就走了。
邊上一個看來、也是做銀行或者金融業(yè)的華僑,瞧著阿爾伯特-張那身暗紅色西裝,諂笑著對他說:
“你不是本地的吧?”
“先生,您好眼力?!?p> “你要是本地的,就不會在這里提年夫人?!?p> 本地人指點外地人阿爾伯特-張說,越發(fā)坐實了肥貓的故事。
本地人四下瞧瞧,故意在阿爾伯特-張附近晃了兩圈,示意阿爾伯特-張跟他走。
兩人就從一樓的大堂,轉(zhuǎn)到了四樓。
這里沒有開燈,好在窗外的月光很足。
阿爾伯特-張借著如水的銀光,看見眼前好像一處大畫廊:一邊是幾扇落地大窗,另外一邊是一溜掛著畫像的長墻。
他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看見畫墻最上方,展示的是一堆堆華人協(xié)會的干事成員照片。照片的下方,是一排小門。
其中,有一張大合照,要比別的照片明顯低、也小。
前排站著一個中年婦女,看起來很像年輕些的年夫人,她身邊、靠中心位置,是一個表情相當(dāng)晦氣的大爺。標(biāo)題是“1985年,第10屆閩清華人協(xié)會”。
“這是?”
阿爾伯特-張問領(lǐng)他上來的本地人。
“這就是剛才您見過的年福生先生的父親年瑞鶴?!?p> 本地華僑指指晦氣大爺,似有感嘆:“年瑞鶴先生啊,到了六十幾歲,才有的年福生。老來得子,什么都替他想。1985年選協(xié)會秘書的時候,年瑞鶴先生可是什么辦法都用了的?!?p> 雖然本地華僑沒說上下文,但是阿爾伯特-張一耳朵就聽出,這是在說摘星匣子繼承案。
他之前聽上司高先生說過,按照摘星匣子遺囑規(guī)定,閩清華人協(xié)會的秘書,即為摘星匣子遺產(chǎn)執(zhí)行人。
而遺囑執(zhí)行人,在遺產(chǎn)認(rèn)領(lǐng)和分配當(dāng)中,總是具有著關(guān)鍵性的地位。
所以,XX銀行每個人都捧著年夫人。
但是,阿爾伯特-張從來沒聽說過、年夫人是怎么成為遺囑執(zhí)行人的。
所以,他忍不住拿手機、翻拍了這張大合照。
“但是,年夫人也很厲害!她的相好,給她介紹了華盛頓的高層。所以,XX銀行作為遺囑托管方,就請魏家投票、贊同年夫人當(dāng)上了秘書?!?p> 本地華僑瞧瞧大廳兩端的黑暗,似乎嘆息了一聲。
阿爾伯特-張沒想到,在這里還能聽見這等秘辛。
既然自己的銀行一直能聯(lián)系到繼承人本家,為什么,摘星匣子里的遺產(chǎn),到現(xiàn)在還由自己的銀行托管,還沒被繼承人領(lǐng)走呢?
“那么,XX銀行一直都能聯(lián)系上魏家啦?”
“你也知道這遺產(chǎn)案的事情啊?!?p> 本地華僑拖著長腔,四處又看了一圈。
“那你聽說過1985年血案嗎?聽說那年選舉協(xié)會秘書的時候,年瑞鶴先生特別在這里搞了個十面埋伏??墒侨A盛頓給年夫人配的保鏢就是厲害----唉吆,聽說血流的、整間大廳地板都粘腳了?!?p> “為什么是1985年?之前的秘書呢?”
阿爾伯特-張的思路是順著錢走。他不理其他線索。
本地華僑又走到窗戶邊,朝下面看了看。
“那是---那是因為---”
他又頓了頓,似乎在等什么。
等本地華僑在窗戶邊上逡巡了足足五分鐘,他才壓低聲音,蚊子一樣,對阿爾伯特-張說哼哼:
“因為遺產(chǎn)直接指定的受益人死了,協(xié)會才要選秘書,來確定下一位遺產(chǎn)受益人是誰。”
“?。俊卑柌?張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
他剛要追著問詳情,就聽見在長廊的盡頭,傳來幾聲腳步聲。
本地華僑立即掉頭、一轉(zhuǎn)眼消失在最靠近自己的、一扇小門后面。
阿爾伯特-張這才發(fā)現(xiàn)背后進門的墻上、貼著一副斗大的警告標(biāo)語:“閑人免入,違者送官嚴(yán)辦”。
他也慌了神,急忙朝左手邊的小門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