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圣女得送禮
肅穆刻板的無極峰在今日有些許不同。
無極宗外門弟子從早忙活到晚,平日里諸如禁喧嘩忌心浮氣躁等各種嚴(yán)格的門規(guī)也寬松了很多。
正道百年一次的秋云宴這次由他們無極宗籌辦,秋云宴的籌辦權(quán)象征著這百年來籌辦宗門的地位,是無上的榮耀。
各宗內(nèi)門弟子個個擠破了頭,只為爭這獨一份能陪同宗主共同赴宴的名額,屆時倘若是在宴會得了賞識和照拂,哪怕是在其他宗前混個臉熟,將來也能前途無量,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
就連他們的宗主對這次宴會也重視得很,鉚足了勁要在其他宗門面前炫耀一番。
但很顯然,楚昭作為清心宗圣女完全沒有這些顧慮。畢竟他們宗內(nèi)門就她家三位長老和她自己個兒,外門弟子的數(shù)量一雙手都能數(shù)得過來。
清心宗在楚昭嶄露頭角之前一直處于一種微妙的地位。
表面上,它被各宗捧的高,但卻更像是個象征和平的符號。
清心宗的修者大都主療愈,體質(zhì)脆弱、沒有自保能力,說白了就是個拖油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圣女代代傳承的治愈術(shù),在歷次與魔道妖邪的大戰(zhàn)中起到重要作用。
據(jù)說最強(qiáng)大的藥宗藥修在治愈凈化方面的造詣都不能達(dá)到圣女的境界,所以從古至今,清心宗的圣女都頗受各宗看重。
原本,類似這檔各宗宗主聚在一起哈哈笑著推杯換盞虛與委蛇暗中較量的事都是阿嬤應(yīng)付的。誰讓兩年前楚昭親自把老人家送去閉關(guān)的時候完全沒想到,到了邱慈的境界,關(guān)僅僅閉個兩年是出不來的呢。
為了給宗門撐門面,這赴宴的重任便落在了楚昭的身上。
楚昭向來不喜宴會。
不想引人注意只是其中一點,她是真的全身心抗拒坐在一群大叔爺爺中間聽他們談天說地相互攀比打太極。
之前無極宗主舉辦瓊樓宴的時候楚昭全程昏昏欲睡,全靠著邱慈在底下掐她大腿才能保持神志。只是當(dāng)初被掐得狠了,導(dǎo)致楚昭現(xiàn)在一聽到什么什么宴會大腿就莫名感到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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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殿在清心峰頂,但那說好聽的是殿,說實誠一點叫避難所。
打眼看過去,峰頂落著的那三個可憐巴巴不知道修繕過多少回的屋子實在不是很給他們宗門漲排面。
邱慈長老喜靜,對容身之所又沒什么要求,住在偏僻安靜的小樓,清心宗的祠堂邊。另外兩位長老閑不住,人老了怕孤單怕清閑怕寂寞,入世當(dāng)郎中去了。
因此這整個主峰上也就住著楚昭一個。這樣一看,有些落魄的住處也顯得寬敞許多。
恰巧她還是個精致的人,今天往房里掛點靈石松枝,明天往庭院種點靈草,還在殿內(nèi)梁上掛了點帷幔,山風(fēng)吹起來搖曳披拂,極其符合她在外的仙子氣質(zhì),好看的緊。
此時楚昭正憩在她的小榻上,放下手里的話本,抬眸望了望染著暮色的天空一臉憂愁地嘆了口氣。
是時候該赴宴了。
她斂了斂看話本時瘋狂上揚的嘴角,找回面癱的感覺,拂袖熄了香爐,直起身子朝自己衣袍上施了個小法術(shù),原本粘著糕點渣還被她躺得皺皺巴巴的衣服煥然一新,從令人側(cè)目的邋遢樣轉(zhuǎn)瞬間變回了眾人所熟知的那個冰清玉潔不茍言笑的仙子。
臨行前,楚昭又不放心地掃了眼鏡子,扶了扶松松插在發(fā)髻上的玉簪,十分滿意地翩翩然御劍離去。
很快,儀態(tài)要多瀟灑有多瀟灑的楚昭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作為一位戰(zhàn)場上只會打輔助的圣女,她不該會御劍的。于是只得在半路收了劍,換為步行。
待她獨自一人爬上無極峰長長的石階,將請?zhí)f給無極宗門前負(fù)責(zé)接應(yīng)的弟子時,楚昭原本故意端著的面癱臉便更加發(fā)自內(nèi)心地清冷,看得那弟子連鞠躬問候的聲兒都顫了兩顫。
小弟子哪里見過像楚昭這等優(yōu)秀又好看的人啊。
他充其量也只是聽說過那“紅亭五角踏瓦飛花”的佳話,據(jù)說清心宗的圣女驚才絕艷,多少文人才子想著能同她相會賦詩;她精通治愈術(shù)法,心懷蒼生,救了整個凝州的百姓;前日清心宗才流傳出她修為已至金丹后期的消息,震驚眾多修士,不知是不是專攻治愈的緣故,歷代圣女的修為都并不是很高,更何況,她今年才二十啊。如今見到仙子本人,他才相信上天果然是有所偏愛的,這樣一個活在傳說里的仙子,還有著如此出塵的容貌……
天哪!他緊張得話都快不會說了!
等了好久不見眼前小弟子除了緊張地磕巴以外有下一步動作的楚昭:“……”
她忽然有種想掏出鏡子看自己是不是長得五大三粗兇神惡煞的沖動。
而這一幕在遠(yuǎn)處的秦穆之眼中是這樣的。
門口那女子面色不善,自家的小弟子局促地彎著腰行禮,頭都快埋到地里去了。
見狀,他皺了皺眉,想是誰家不懂事的驕縱女弟子故意刁難,轉(zhuǎn)頭笑著將藥宗長老送進(jìn)殿,便折回來處理。
他遠(yuǎn)遠(yuǎn)便拱手向楚昭施了一禮:“不知我們有何事處理不當(dāng),叫姑娘為難了?!痹捠强蜌庠?,只是語氣不善,帶著些冷意。
楚昭在心中嘆息。
得,這是以為她欺負(fù)人,在這找場子呢。
楚昭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頭看向來人,在心里小小感嘆了一下。
那人看著二十出頭,面容溫和俊朗,無極宗內(nèi)門弟子的淺青色道袍在他身上竟穿出了一種高貴之感。
與此同時,秦穆之也抬起頭正視楚昭。
說他沒有驚艷是假的。
眼前的女子身著隨處可見的素白道袍,面龐上一雙勾人的桃花眼卻因為她正直清冷的神色泛不起任何波瀾,反倒有種浩然正氣。她整個人站在一片暮色中,周身卻柔柔散著出塵的瑩白。
盡管眼中滿是疑惑與不解,這女子還是好涵養(yǎng)地向他輕輕頷首。
而他紅著臉低頭的小師弟正偷偷抬眼看她。
秦穆之:“……”
這時候他要是再想當(dāng)然地誤會楚昭,那這內(nèi)門大弟子他可以不用當(dāng)了。
看著眼前的清心宗宗主纖眉輕蹙,薄唇輕啟,淡淡地望向他。秦穆之忽然無端緊張了起來,深深地后悔自己方才語氣中不經(jīng)思考的冒犯。
他是無極宗主的嫡長子,一言一行都代表著無極宗,若是因為自己的失誤毀了兩宗門的友誼,那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但實際上楚昭蹙眉望著秦穆之,只不過是試圖從他的臉色中確認(rèn)自己足夠高冷且優(yōu)雅出塵罷了。
經(jīng)過良久的沉默,楚昭終于確認(rèn)完畢,斟酌了一下語氣后禮貌向他開口:“你是?”
秦穆之:“……”
好吧,是他想多了。人家連自己是哪根蔥都不知道呢。
雖說在自家小師弟面前出丑,面上有些掛不住,但秦穆之還是又神色從容地向眼前的姑娘鞠了更為尊敬的一躬:“在下秦穆之,無極宗內(nèi)門大弟子,無極宗主是我父親。不知您從此處前來,有失遠(yuǎn)迎?!?p> 楚昭從鼻腔深處發(fā)出了一聲高冷的嗯。
正行禮的秦穆之臉上的溫和從容不減,心中卻有些尷尬。他知道楚昭怕是記仇了,在給他臉色看。
倒也確實是他理虧,今日迎賓由他負(fù)責(zé),無極峰的禁制也是他管理的,楚昭在山腳踏入無極峰地界的那一刻,他就發(fā)現(xiàn)有外人進(jìn)入了,只不過他當(dāng)是尋常小輩才沒有派人去接引。
他秦穆之向來拎得清,沒有管閑事的愛好,沒理由去派人接引一個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的無名小輩。
誰能想到,楚昭一堂堂清心宗宗主,連個代步的工具和陪同侍從都沒有,硬是孤身一人靠一雙腿爬上了山。他待客不周在先,就算是人家找麻煩,他也得賠著笑應(yīng)下。
和秦穆之預(yù)想的不同,楚昭很大度地并沒有為難他,端的一副云淡風(fēng)輕,點了點頭。
誰讓她是圣女,不能表達(dá)對人家不下山接自己的不滿,更不能表示對其他宗可以御劍前來的羨慕和對靈寵坐騎的渴望。
她翻手從儲物囊里拿出兩壇上好的瓊露遞到秦穆之手里,根據(jù)年齡推斷出了他的身份后施禮正色道:“原來是秦大公子,貴宗精心籌備此次宴會,空手來總歸是不妥。我前幾日在靈霧山碰巧遇到落雷劈爛了一顆千年古槐的樹樁,這兩壇是從那酒泉涌出的第一口瓊露?!?p> 聞言剛從楚昭手里接過酒的秦穆之猛地抬頭。
他忽然覺得手里的兩壇酒很沉重。
要知道,靈霧山蘊(yùn)集天地靈氣,加之其環(huán)境幽深危機(jī)四伏,常年山霧繚繞易擾亂方向,平日里少有修士進(jìn)入。
落雷形成酒泉的幾率本就是傳說等級的,更何況那落雷恰好劈中的是一顆生長在靈霧山中的千年古槐,這瓊露便帶著更為濃厚的天地靈氣和槐香,對修煉大有好處。而剛涌出的瓊露更是珍貴,其醇香馥郁是后續(xù)涌出的幾倍。
這樣一份禮,其中蘊(yùn)藏的機(jī)緣是難以估量的,尋常修士有此機(jī)緣恐怕藏著掖著還來不及,可面前這一臉冷淡的姑娘面無表情一抬手便不要錢似的送上兩壇。
原來清心宗就是這么個壕氣的窮法嗎?
“好,好!”一位身著藏青色道袍的中年男人笑著拊掌向他們走來。
他的道袍乍看去和尋常弟子沒什么不同,細(xì)看便能發(fā)現(xiàn)那面料乃是水火不沾的雪蠶絲,腰封更是由金線銀絲刺繡而出的繁復(fù)花紋。
正如無極宗,看似尋常,實則這里面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拿錢堆出來的。
“楚丫頭可真是有心了,每次你一來,我們宗門便有好事發(fā)生啊?!?p> “父親?!?p> “晚輩見過無極宗主?!背淹啬轮黄鹣蚯孛C施了一禮,“宗主言過了,跟貴宗主持宴會所耗費的心力財力相比,晚輩這點薄禮算不上什么。不過是得了天緣,偶有所得罷了?!?p> “此言差矣,哪能三番四次地占你便宜。這樣,秦叔許你一個愿望,珍寶秘籍、丹藥心經(jīng),只要是我們宗能擔(dān)負(fù)的起的,隨便你提?!?p> 楚昭:!
楚昭:請用金錢羞辱我!!我可以?。?!
可圣女的操守告訴她,她不可以。
于是她面上只是又向無極宗主行了一禮,眼睫微垂,擋住了眼里晶亮的淚光,心里滴著血咬牙拒絕:“晚輩并無所求。”
秦穆之聞言愣了愣,沒想到楚昭能這么答,轉(zhuǎn)頭看向她。而后者仍然目不斜視,一副坦坦蕩蕩的正直面癱臉,仿佛剛才拒絕誘惑的不是自己一般。
這機(jī)會千載難逢,白白教這小丫頭浪費了。
“哈哈哈,好!好!好!”秦肅朗聲大笑,看著面前小姑娘的目光里滿是贊許,“倘若楚丫頭真的獅子大開口,秦叔恐怕還要看低了你?!?p> 楚昭:“……”
呵呵,老狐貍。
“不過秦叔說話算數(shù),楚丫頭日后真有什么困難,我們無極宗定會多關(guān)照?!?p> “那晚輩先謝過秦宗主了。”
“誒,楚丫頭,叫秦宗主就生分了。我看著你長大,平日私下里叫我秦叔便可。穆之你幫為父把這兩壇酒收好。聽說你修為又精進(jìn)了許多,真是后生可畏啊。來,楚丫頭,秦叔帶你看看我們宗的景色……”
無極宗宗主總算是找到了一個話少懂事識大體,還能讓自己炫耀自家宗門的后輩,對楚昭這個新聽眾滿意得不行,說著便要拉她去感悟建筑美學(xué)體會靈器鑒賞。
而清心宗宗主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向秦穆之點了一下頭便同秦宗主一同離去。只留秦穆之拎著兩壇酒佇立在原地。
秦穆之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自嘲地笑了一下,眸中晦暗不明。
秦叔,么。
這么多年,父親對天資聰穎后輩的關(guān)懷還真是,一點也沒變啊。
秦穆之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目光所及之處再無秦肅和楚昭的身影。
末了,他像是妥協(xié)般輕嘆一聲,松開藏在袖中死死攥了很久有些麻木的手,笑著囑咐小師弟兩句,也轉(zhuǎn)身離開。
曦葳啊
楚昭:萬惡的有錢人。 魔道幺妹的故事從今天起正式開始連載啦! ps.落雷劈古樹會有美酒來自于夏目友人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