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圣女掉馬甲
-
梳妝鏡前坐著的,是個一身青衣的姑娘。
她側著頭,眼簾微垂,將自己如瀑般垂落在身后的青絲攏到身前,青蔥玉指從桌上拾起一把桃木梳,細細梳著自己的頭發(fā)。
一個白衣的素雅女人掀了帷帳走進來,在她身后站了片刻,走上前拿過青衣姑娘手里的木梳,挽過她的長發(fā)。
“我來?!?p> 一梳梳到尾,那白衣女人平日里穩(wěn)重刻板的神色帶上了長輩慈愛的笑意。
她有些感慨:“轉眼間都長這么大了?!?p> 青衣姑娘也笑著:“是阿嬤教養(yǎng)的好?!?p> “過了今年的生日,就好二十又一了吧。尋常姑娘到了你這年紀,孩子可都能下地打醬油了?!?p> 那姑娘愣了愣,笑道:“阿嬤說笑了。我們修仙者壽命較尋常人長上三五百年的都有,何必同尋常人相比?!?p> “你可有心儀的道侶人選?”
“自然是沒有的?!?p> “前來說媒的都快把門檻踩爛了你也不應,阿嬤還擔心你已有心儀的人選了。如此便好,你也不小了,我擇日給你舉辦個比武招親,這做圣女,還是要找個能護你于危難之中的人,誕下健健康康的子嗣才好?!?p> “那便……依阿嬤說的吧?!?p> 白衣女人給那姑娘束好了發(fā),又囑托了兩句便離開了。
可青衣姑娘卻還坐在梳妝鏡前。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挽起了一個淺淺的笑,又恢復面無表情。
“喂,你??烧娌灰槹??!?p> 一滴淚從眼眶滾落,她輕輕對自己說道,像是一聲嘆息。
-
周燁從山路上滑落的第一瞬,閻澤雖然震驚,但沒有慌張。楚昭比他先一步有了動作,直接掠過去拉住了周燁,他知道楚昭的身手,她救得了。
周燁和楚昭僵持在崖邊的時候,他也沒有立刻過去幫忙。他猜可能有人注意到了他們,楚昭是為了維持自己弱柳扶風的人設。
周燁和楚昭剛墜下懸崖的時候他也沒有動作。他知道楚昭會輕功,抱看熱鬧的心態(tài)在一旁看著,好奇楚昭接下來要怎么演。
緊接著,周燁的喊聲和樹枝折斷的聲音接連響起,最終歸于平靜。
他又等了片刻,楚昭沒有帶著周燁上來。
唇角一直噙著的笑消失,他變了神色,意識到情況不對,慌忙趕到崖邊飛身跳了下去。
崖底不遠處,閻澤在樹低一團厚厚的松針上找到了失去意識的楚昭和周燁。
兩人受傷不重,尤其是周燁,除了臟一點,衣服破了點,一點事都沒有。
她將他護得很好。
可她看起來卻不太好。
臉被樹枝劃傷,嫩黃的衣裙臟兮兮的,也破了了幾個口子。
得虧楚昭是昏迷著的,不然要是照她那般愛美愛干凈的程度,指不定臉色要有多難看。
短短一天之內昏迷兩次,他都快要真的相信她身體虛弱得了重病了。
他又轉頭觀察被他丟在一旁躺著的周燁。
鞋底有靈力殘留。
他這次跌落絕非偶然,看來楚意的擔心是正確的。外門的確有問題。
可是楚昭。
楚昭為什么會跟著周燁一起落下來。
如果說是為了在周燁面前演戲,以楚昭不會吃得半點虧的性格,她大可以打暈周燁隨后施救,不至于兩人一起跌落昏迷。如果說被什么人暗算,以楚昭和他的能力又不至于說完全察覺不到。
總該不會是周燁故意演戲,一個十五歲上下的孩子真的能有這種心性嗎,還是說另有人在背后安排……
天色眼見著暗了下來,楚昭和周燁又遲遲不醒。
閻澤思緒紛亂的像是團亂線,越理越亂,反倒將自己纏繞住,越想解越難解開。
他覺得自己是如此無力,明明重活一世,在追查魔道的陰謀上除了知曉幾個未來的重大事件一絲一毫的優(yōu)勢都沒有。
他的世界早已一片黑暗,他看不到光。
“呵呵,呵呵呵?!标幧幾H的女聲咯咯笑著,由遠及近,魅惑又妖邪。
“你說……可不可笑啊?!?p> “你一方面想殺了她報仇,一方面又為沒能阻止她跌落懸崖而愧疚煩躁?!?p> “何必非要堅持自己的道義,非要抓到她的把柄公之于眾才算報仇。天就快黑了,就這樣,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把他們放在這,回去,不好嗎?別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攬,沒人要你做君子,更何況,你本來也不是?!?p> “我比誰都要了解你。你想讓他們死,遠超過一個正道修士想要除掉魔道余孽那樣。不止魔道余孽,你還希望別的人死。嫉妒刁難折磨你的秦穆軒,縱容自己兒子最后還毀了你丹田秦肅,甚至是幾次撞見你被折磨卻因為害怕選擇視而不見的秦穆明,還有當初流離失所時所有背棄你出賣你羞辱你的人。你想讓他們?yōu)榇烁冻龃鷥r。”
“承認吧。你遠沒有你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好?!?p> 閻澤沉默不語。
這些他都知道。他已是死過一次,從地獄爬回來的人,他麻木涼薄,他情感淡漠,他要的不是所謂的正道忠義惡有惡報,他想要親手殺了所有負了他的人,他要他們死。
“為什么不說話?”那聲音越來越冷。
“為什么不回答我!你那些苦那些傷,一次又一次的瀕死甚至是死亡,都是白白承受的嗎!”一劍穿胸、經(jīng)脈破損、丹田碎裂,骨骼斷裂、灼傷、割傷、高熱、寒冷、還有無盡的饑餓,他所受過的所有痛苦一個個在自己的精神回溯,痛到他神魂巨蕩,幾乎分不清今夕何夕,“過去的那些絕望,真的就要讓它過去嗎?”
震怒過后,冰冷的聲音又軟化下來,帶著甜膩勾人的蠱惑。
“喂,我說啊,閻澤……”
……
“……師哥?”
“師哥,醒醒……”
點點藍光在他那一片一成不變的黑暗中亮起,那瑩瑩的光點一點點匯聚,撫平了他的傷痛,將他拉回現(xiàn)實。
“閻澤!”
閻澤猛地回神,看到距自己不過咫尺之遠的楚昭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天已經(jīng)黑了。
閻澤這才聽到噼噼剝剝的響聲。周燁還在昏迷,是楚昭不知何時醒過來生的火。
他沉默半晌,不知該做出何種反應。
楚昭以為他還沒徹底清醒過來,又伸手輕輕覆上他的手,送了少許帶著鎮(zhèn)定作用的靈力。
暖橙色的火光映著楚昭有些臟兮兮的臉,卻顯得她格外柔和,她哄孩子般輕輕拍了拍閻澤的手,柔聲道。
“放心,已經(jīng)沒事了。”
閻澤不知道楚昭是否用了什么妖術,他像是被催眠了一般,只直直盯著楚昭那雙被火光照的柔和晶亮的眼。
喉結上下滾動,他看的眼眶微酸,從喉嚨里輕輕地,發(fā)出了一聲低沉的像是怕驚擾了難得這樣帶著溫度的場景而小心翼翼的,
“嗯?!?p> -
閻澤回神,佯裝鎮(zhèn)定地轉頭,有些狼狽地輕咳了兩聲。
地上的周燁身上蓋著件明顯是楚昭的衣服,就連原本臟兮兮的臉都被精心仔細地擦過。想到楚意告訴自己曾在昏迷期間被楚昭忘在后山地里躺了大半天,除了身上的致命傷什么都沒給他治,他看著周燁那張人畜無害的臉忽然就有些沒來由的煩躁。
“他怎么還沒醒?”總該不會沒治他?
楚昭一時間也忘了裝高冷裝白蓮,大咧咧擺了擺手:“我都那么護著了,他哪能有傷啊?!闭f著指了指周燁眼底兩圈青黑嘆了口氣,“估計有小半月沒睡過安穩(wěn)覺了,一時半會兒應該醒不過來。楚意擔心的沒錯,有人在干預內門弟子的選拔?!?p> 醒不過來也罷。楚昭醒了,能行動的就變成了兩個,閻澤起身架住躺在地上的周燁,準備往山下走。
“……等一下?!鄙砗箜懫鸪延行┬奶摰穆曇?,“要不,我們再在這休息一會兒再走吧。”
閻澤停下,回頭向楚昭投去詢問的目光。
穿著鵝黃色衣裙的姑娘蜷縮在篝火旁,抬頭苦笑著看他,帶著些歉意。
“師哥啊,我好像,真的扭到腳了?!?p> 閻澤皺眉。
他不認為以楚昭的能力治不好她自己的腳傷。
楚昭見他這樣,也意識到自己話里的紕漏,補充道:“你看,我腳扭傷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的,裝瘸畢竟不像,這樣更真實些?!彼忠婇悵砷_口還想說話,忙轉移話題說:“你把周燁放下來,我有辦法叫醒他?!?p> 于是過了一會兒,周燁頂著有些火辣辣的臉蛋醒了過來。
楚昭掩泣:“太好了,你終于醒了,我們都很擔心你?!?p> 他茫然看向閻澤,后者移開了視線,似乎……有些不忍心看他?
楚昭:“怎么樣,能走嗎?”
周燁活動了一下手腳,茫然點頭。
“那太好了!閻澤師哥到前面探路,我們互相攙著走?!?p> 周燁后知后覺地想起,之前千潯師妹好像是說自己腳踝扭傷了來著。
他疑惑地看向閻澤,為什么師哥不給千潯師妹療傷呢?
他起身,回過頭伸手想要扶起楚昭。
閻澤見狀不著痕跡地越過他,在楚昭面前蹲下。
“上來?!彼脮r刻盯著楚昭,防止她做什么手腳。
轉而笑著對周燁說:“你剛從昏迷中清醒過來,還是不要太勞累了,我來背千潯師妹便好。”
楚昭愣了片刻,也笑著伸出手攀上了閻澤。
周燁:……
周燁悟了。
果然閻澤師哥和千潯師妹是一對兒?。∵@兩個人明明互生好感,卻都小心翼翼地不敢戳破那層窗戶紙,閻澤師哥這才找機會和千潯師妹獨處?。『锰鸷锰?!
于是大徹大悟了的周·天真爛漫小白花·燁自以為很貼心地拿著火把走到前面探路,給這對兒很甜的鴛鴦留下空間。
很甜的鴛鴦1號驚訝于身上背著的人的重量,她實在太輕了。
很甜的鴛鴦2號第一次和年齡相仿的男子距離這么近,拼了命地默念清心咒壓制自己有越跳越快趨勢的心跳聲。
一行人走了沒多久,在前面探的周燁忽然回過頭來。
閻澤和楚昭也停下,發(fā)出了聲調各異的疑問。
“我想起來了?!敝軣钤诨鸸庀碌哪樏髅鳒鐪纾瑤е环知q豫,兩分試探和七分的自我懷疑。
“我在懸崖摔倒,即將跌下懸崖時,腳踝扭傷還距離我至少兩百米遠的千潯師妹幾乎一瞬間掠了過來。”他越說越慢,記憶似乎也越來越清晰,“明明身體虛弱,有些內向的千潯師妹,不僅單手抓住了我。”
“你還對我說,”隨著記憶越來越清晰,周燁看著楚昭的眼神也越發(fā)驚恐。
楚昭此時已經(jīng)預料到了即將發(fā)生的事情,認命般閉上眼,聽著那幾個字從周燁嘴里緩緩說出。
“‘給老娘閉嘴?!?

曦葳啊
【小劇場】 周·小白花·燁:好可怕好可怕,她有兩幅面孔。 楚昭邪魅一笑:你對演技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