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京城
周燁清早醒來,輕輕敲開楚昭的門。
來開門的楚昭眼底有些莫名的蒼老與疲憊。周燁疑惑地越過她看見在屋里床上躺著的人,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倒抽了一口氣。
“閻閻閻——”
“噓——我好不容易才給他哄睡著,你安靜一點。”楚昭見狀一腳踏出門檻,把探頭往里拱的周燁往外趕,直接把手里捧著的那個穿著紅嫁衣的布偶塞到他手里:“這是咱姑姑,閉嘴收好啊乖?!?p> 昨夜她發(fā)現(xiàn)閻澤的問題不是一星半點的嚴重,神志不清,連睡著的時候也極不安穩(wěn),總是會突然不安地醒過來,看不見她會魔氣四溢一遍遍喚著她的名字,看見她又開始一聲不吭吧嗒吧嗒掉眼淚,要安慰好久才能再放心地躺下。
原先她以為他對她的好都源于歉意,還為那個自己一時沖動的親吻而后悔,但是事情顯然不是她想的那樣,閻澤對她的執(zhí)著堪稱變態(tài),晚上她坐在他的床邊將認識閻澤以來所有的事情復(fù)盤了一次又一次,還是想不通。
但楚昭從來是個知難而退的精明人。
想不通,那便不想,反正她喜歡閻澤是板上釘釘?shù)氖?。至于現(xiàn)在,她只想立刻休息。
楚昭關(guān)了門走進隔壁周燁的房間,并沒有給周燁解釋的意思:“我補個眠,你師哥受傷了,照顧一下他。治愈術(shù),都會用吧?!?p> “哦……好?!敝軣畲舸舻鼗貞?yīng)了一下,捧著懷里的娃娃,總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盡管有些質(zhì)疑一個娃娃為什么是自己的姑姑,但堂姐說的都是真理。
他雙手高舉娃娃過頭頂,行了個大禮:“姑姑好?!?p> 娃娃輕哼了一聲算是應(yīng)答,周燁臉色唰地慘白,猛地一抖差點給娃娃丟出去。
他敢發(fā)誓自己剛剛從一只娃娃的豆豆眼里看出了挑剔和輕蔑。
楚昭睡得沉,再度醒來時,已經(jīng)到了晌午。
閻澤坐在她床邊,笑著看她。
楚昭詭異地從他臉上看出了一絲羞怯,隨即想起來新婚夜剛過的小媳婦。
她對天發(fā)誓,昨晚上她一直在哄不斷從噩夢中驚醒的閻澤,純潔得很,絕對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想著想著,她又記起昨天晚上自己扯著人家領(lǐng)子吻他的流氓樣,臉又紅到了耳根。
她真不是流氓,也不是那么大膽的人,當時只是感覺如果不抓住閻澤,告訴他自己的心意,恐怕會再也找不見他。心里一急就下手了。
閻澤卻自然地攬過她的手又松開,神色如常:“周家的東西保存得很好,我給你熬了粥?!?p> 兩人一前一后地在周家宅院里走,暴雨早就停了,天還有點陰,偶爾響起林間的鳥鳴,整個周家都很安靜。
“楚昭?!遍悵赡_步微頓。
“嗯?”楚昭跟在他身后不遠處低頭走著,此時也放緩了腳步,有點不自在。
他要說什么啊,她好緊張。
“你能原諒我,已經(jīng)是我的奢望。”閻澤頓了頓,認命地閉上眼。
他本來不想說的??扇羰遣粏柷宄伦约汉蠡?。
“昨天夜里,你也知道了。我……”他放出平日里壓制的魔氣,“我不僅修魔,會連累宗門,還偶爾不能控制自己,昨天差點害了你?!?p> 楚昭冷了神色:“所以?”
“所以……你棄我才是上上之策,若是現(xiàn)在離開,我不會再追著你?!?p> “我明白了?!?p> 閻澤一愣,卻也釋然了。拒絕才對,任誰都不會招惹他這么個麻煩。
那我便不會再追著你,只是會鏟除了一切對你的威脅后,將這份愛戀帶進墳?zāi)埂?p> 楚昭看著前面垂著頭的閻澤有些生氣,但更多的是心疼。明明提出來的是他,這時候卻像只被遺棄的大狗。
她快步上前,把手塞進閻澤不自覺攥起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我還等著喝粥那?!?p> 閻澤驚訝地偏頭看她,大腦一時間不太能消化楚昭這句話的意思,眼睫還掛著幾滴茫然的淚珠。
楚昭正了神色,望著閻澤那雙好看的眼睛:“誰讓我對你一見鐘情,還有哪怕是天塌下來都不會改的倔脾氣?!?p> 閻澤被楚昭突如其來的告白驚得說不出話,他眨了眨眼,淚珠滾落,又掛在眼睫上邊好幾顆。
楚昭輕笑:“怎么以前不知道你這么愛哭呀?!彼龘淖约赫f的不夠直接,讓這個沒安全感的玻璃心東想西想,思索了片刻,又重申一遍自己的意思:“我是說,我心悅你,喜歡你,連在夢境中就算是死都想要嫁與你。”
說到最后,她越說臉越紅,可聲音卻不減。一雙晶亮的眼睛認真地看著閻澤,生怕他沒有接受到自己的意思。
楚昭正苦惱于語言的單薄,被閻澤猛地摟進自己的懷里。
心跳如擂鼓,原來是這么個意思。
他把頭埋進楚昭頸窩,她發(fā)現(xiàn)他整個人都在抖,于是伸手輕輕拍著他的背。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楚昭原來有那么那么好,他恐怕要拿生生世世的苦來還。
角落里抱著娃娃的周燁: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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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達京城的時候,天空開始飄雪。
閻澤從空間中取出一件紅色的披肩遞給楚昭,見楚昭既開心又有些不情愿地披上。
他愣了一下。
自己分明記得上一世楚昭叛離正道做妖女后,常年穿著紅,想必是喜歡紅色喜歡得緊,所以他才買來紅色的披肩給她。
如今看楚昭這幅樣子,竟然不太喜歡紅色嗎。
閻澤若有所思,直覺自己似乎錯過了一些細節(jié)。眼下送錯了顏色,確實是他的問題,他深覺自己做得還不夠多,只是憑借著上一世對楚昭的印象揣測她的喜惡,不曾認真了解這一世的她。
回憶起之前在清心偏殿的那幾間房,楚昭的愛好已經(jīng)不是好猜的程度了。
讓他想想,看話本、畫美人、喝酒……閻澤失笑,誰來告訴他他喜歡的人怎么凈有些不對勁兒的愛好。
“在想什么?”
閻澤回神,展開披風幫楚昭披上,仔細系上個花結(jié),抱歉道:“下次送其他顏色給你?!?p> 楚昭拄著下巴看他,巴掌大的臉被披風的紅襯得更加生動好看,她早在閻澤犯愁時就笑彎了眼:“你送的披風,款式好看,就算是紅色的也喜歡?!?p> 周燁抱著娃娃蜷縮在馬車角落,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他一臉羨慕,看著畫兒似的兩人:“啊真好。”
“沒帶冬衣?”楚昭聞聲回頭,趕忙從空間里取出一件雪白的披風遞給他:“趕緊穿著別感冒了。”
于是閻澤黑漆漆的眸子便循著那披風盯著周燁,周燁一雙手伸出去半天愣是沒敢接。
他內(nèi)心一疊聲的叫苦,一邊又忍不住狂嚎好甜好甜,心想怎么以前沒發(fā)現(xiàn)師哥這么容易吃醋。
“啊,”楚昭覺得自己不能再裝瞎了,輕咳一聲,又掏出一件黑色的大氅給閻澤順毛,她小小聲給閻澤說話:“給小葉子那件本來是給你準備的,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你好像喜歡暗色?!彼自谲囎由?,戳了戳閻澤的腰,嘿嘿一笑:“試試看?”
于是她看見閻澤頗有些小心翼翼捧著那件大氅,方才一直繃著的唇角上揚,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明快起來,自己也跟著笑開了。
她覺著自己現(xiàn)在這模樣像極了個一擲千金為美人笑的公子哥,實在是花癡得很。
閻澤膚白,眼眸漆黑,穿白溫潤如玉,卻顯得溫和無害,有些好欺負;披上這一身大氅后,則愈發(fā)襯出眉眼深邃沉靜,多了些凜冽和肅然。
愈看愈是歡喜,她的愛人,怎樣都好看。
孟憐心打老遠跑過來就看見這樣和諧的一幕。
前邊兒牽馬的老爺,車前坐著的夫人,車里聰明可愛的兒子懷里頭還抱著個娃娃。
一大家子夫妻和睦子孫……她現(xiàn)在盯著周燁想象不出來子孫的模樣。
總之孟憐心隱約有種楚昭和閻澤十年后也跟現(xiàn)在這樣差不了多少的預(yù)感。
明明兩人在她出發(fā)之前還是普普通通的同僚模樣,只有在演戲騙人的時候合拍得緊。
救人要緊,她沒有多想,上前行禮:“師姐,師哥。”
閻澤又恢復(fù)了原先在清心宗那副風光霽月的模樣,和那一身黑衣和身上的暗黑氣息格格不入:“孟師妹?!?p> 楚昭失笑,恐怕閻澤這個溫和樣子才是假的。
她心里惦記著那個被魘住的孩子,悄悄扯了扯了閻澤的衣服探身問:“憐心,那孩子情況怎么樣了?”
孟憐心搖搖頭:“很不好,他明顯不是尋常的夢魘,但我和鄭小姐都看過了,沒有感知到其他氣息。”
眾人說話間,馬車駛向人跡罕至之處。
不知是因為人少還是下雪的原因,到了鄭家別院的地界,天肉眼可見地灰暗了下來,馬車內(nèi)的周燁望著陰沉低矮的天空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孟憐心這些天沒少往鄭家別院跑,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的情況,對眾人解釋道:“這也是怪事之一,我給師姐寫信的第二天,鄭家別院周圍便是這般陰沉的天氣,天空灰白,仿若向下傾軋,身子弱一些的人在這里待久了還會感到無端的寒冷。”
楚昭點點頭,心下有了一些猜測。
這里的氣息和雨夜的周家宅子一個樣,她想不多想都難。
果不其然,馬車剛一行到別院的偏門,周燁懷里的布偶就出了聲。
“這里也有門?!?p> 車外的孟憐心聽聲音不解地撩開簾子向里看,只見馬車里抱著娃娃的周燁笑得愈發(fā)甜美,:“哈哈,哈哈哈,我剛剛練女聲呢?!?p> 這一路上他算是聽明白了自己這位姑姑的身世,做鬼這么久早不是多年前那個待嫁的小姑娘,殘忍狠辣,手段一絕。而孟憐心又是一個視一切妖魔鬼怪為異己的人,他怕這兩個人二話不說打起來,試圖做出最后的掩飾。
“你捂布偶的嘴做什么,我又不靠這個發(fā)聲。”周燁絕望地閉上眼,卻聽布偶稀松平常地向孟憐心打了個招呼。
孟憐心點頭施禮:“前輩,您方才說這里也有門?可這里是鄭家別院,往常也并未發(fā)生過什么怪事,怎么會有鬼門?”
“等等等等等等!抱歉打擾一下,你們怎么認識?”周燁看著兩人有來有回溝通如常,感到有些魔幻。
孟憐心同布偶對視一眼,布偶哧哧笑了起來。
“姓周的小子,打瞌睡可是會錯過關(guān)鍵信息的。”
“方才在路上,師姐已將前輩介紹于我?!泵蠎z心深深地看了周燁一眼,“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fā)生?!?p> 偷偷揣測別人的心思被發(fā)現(xiàn),周燁臉漲的通紅,嘴張開又閉上,閉上了又張開,磕磕巴巴愣是一句話沒說出來。
好在孟憐心給了他一個臺階。
馬車停下,孟憐心起身拉起簾子。
“到了。”
曦葳啊
過年好!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