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附身
“?”小白花周燁一臉的問號。
“因為平時見不到什么活人,再加上家風(fēng)比較嚴(yán)謹,這還是我做鬼以來第一次這樣……”紅衣的鬼魂一邊作勢擼起袖子,一邊疾步向床邊走去。
纖長的手指在小皇子的眉心垂落,撫平了蹙起的眉尖。緊接著,紅衣女人的身影消失,一只有些滑稽的布娃娃掉落在小皇子的枕邊,一直躺著的小皇子倏地睜開了眼。
黑白分明的眼珠轉(zhuǎn)了一圈,直勾勾地釘在周燁身上。
周燁臉?biāo)⒌貞K白。
小皇子滿意地咯咯笑了起來。
“都看什么呢。”熟悉的語調(diào)響起,小皇子,或者說楚昭和周燁的姑姑周茗書開口道。
不得不承認,她這個死掉多年的老鬼久違地興奮了起來,原來有身體的感覺是這樣沉甸甸地讓人心安,原來心臟在胸腔中跳動的感覺讓人這樣喜悅。
楚昭失笑:“姑姑,您怎么附到小皇子身上了?!?p> “我也是突發(fā)奇想,這孩子因為養(yǎng)刀損了一魂,一直醒不過來,我當(dāng)時分出來放在娃娃里的正好也是一魂就想著能不能先幫他補上,雖然只有一魂,但好歹也算是有我的一部分在,喏,現(xiàn)在定魂刃果然穩(wěn)定了下來?!?p> 周燁嘆為觀止。
沒想到這三魂七魄還能拆開當(dāng)積木使,拼拼湊湊,還真湊出來了一個完整(?)的人。
“當(dāng)然,這只是權(quán)宜之計。要想真正救這孩子,還是得找到給這孩子下禁制的人,只要禁制解除,我就有辦法把刀從他魂魄里拿出來。至于他損的那一魂……我可以先幫他補上,或者日后找什么其他的法子,再不濟,尋常人的壽命不過百年,我已經(jīng)死了這么久,日后也要一直守著‘門’,不差這孩子的百年。”
雖說從六七歲的孩子口中說出這樣老成的話有些奇怪,但在場所有人都感激地透過小皇子看著周茗書。
高冷的鬼魂被這樣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索性閉上了眼:“知道了就趕快找幕后之人,這孩子的身體太差,我要休息了!快滾快滾,都別來打擾我!”
雖然這么說是因為有些不好意思,但自己這小小一縷魂透過禁制試圖融合進這孩子的魂魄有些太過艱難,花費了她不少力氣,再加上此時共享了感識,小皇子先前被定魂刃消磨魂魄的疼痛也同步給了她。
怪不得會發(fā)狂呢,獨自一人忍受著這般的苦楚,堅持了那樣長久的時間。
周茗書這樣想著,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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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有細微的啜泣聲傳來。
吵死了。
周茗書想。
是周頌詞那個蠢貨在哭嗎?那個坑了她,把她變成容器的那個膽小自私的蠢哥哥。那個不知道原本被定魂刃選定、最合適做容器的人就是她自己,在她第一次接收定魂刃忍受不住痛苦昏迷期間,因為后悔整晚整晚趴在她床頭嗚嗚哭泣的蠢哥哥。
他知道什么啊,明明他也只不過十歲,而且是個怕鬼怕得要死的孩子罷了。
既然他這么后悔,那她就勉為其難地快點醒過來,狠狠宰他一頓然后原諒他好了。
但是,好像不太對。
周茗書一時間有些茫然。她感覺自己好像忘記了什么事,很重要的事。
對了。她已經(jīng)長大了,心上人來提過親,兩人馬上就要成婚了。
那個人,那個總是笑著,不嫌棄她的恪守成規(guī)不嫌棄她的無趣,會拉起她因為終年鎮(zhèn)守鬼門冰冷的手呵氣,待她那么那么好的那個人,他就要來娶她了。
不,不對。
他們沒有成婚。
他臨陣脫逃,那天之后再沒有人打聽到他的消息。
這個騙子!
還是不對。
啜泣聲越來越近,周茗書頭疼得要死,她究竟忘記了什么東西?
是被人悔婚后將自己囿于閨閣日復(fù)一日的生活?
還是那心中常年化不開的寒冷。
亦或是被人屠了滿門,把定魂從魂魄中強行剝離后奄奄一息著的時候,心里想的卻是那個雨夜那頂遲遲沒能戴上的紅蓋頭,是那個該死的騙子膽小鬼?。。?p> 是,她臨死之前心中所念心中所恨皆為一個,那是她的愛人。
啊。
她想起來了。
她已經(jīng)死了,撇去了活著時束縛住那個作為定魂刃容器的自己的條條框框,恣意地活成了每天給自己找找樂子殺殺山匪盜賊的紅衣厲鬼。
哦,對了,她還剛剛因為自己一時愚蠢的憐憫,拼命填補了一個小孩已經(jīng)破碎的魂。哈哈,差點忘了,她現(xiàn)在是死人,沒命可拼。
所以到底是誰在哭啊,讓人心煩。
終于,縈繞在周茗書眼前的黑暗散去,她總算是找到了這抽抽搭搭的哭泣聲的來源。
展現(xiàn)在眼前的場景也不算有多亮堂,大概是什么禁閉室,從窗子透進來的只有一點微弱的月光。
吼哦——
周茗書望著眼前跪著的小小身影,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
是這小孩的夢。
這可有意思了。
“喂,小孩?!?p> “誰,是誰在說話!”小皇子在夢里的年紀(jì)要比現(xiàn)在還要再小一些,稚嫩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大概是怕黑的,因為哭得太慘,一句話抽噎了半天才說完。
“是我呦——”
“你是什么人!”
“鬼?!?p> 漆黑的禁閉室一片寂靜,小皇子甚至強行止住了抽噎。
“我,我不信!宮里人都說這兒有父皇在,妖魔不侵,你肯定不是鬼。”小皇子說著說著,聲音又帶上了哭腔。
周茗書怕他又哭了太吵人,連忙應(yīng)聲:“那行行行,你說我是什么就是什么。”
“……真的嗎?”小孩半信半疑。
“真的?!?p> 小皇子皺著眉思考了很久,其實才沒有人和他說過什么宮中妖魔不侵的話,都是他編的。眼下為了保住小命,他得給這個看似對自己沒什么敵意的存在一個既能被輕松接受又對自己沒有威脅的身份。
“……那你是仙女姐姐?!?p> “噗?!敝苘鴷鴺返貌恍校杏X要不是自己是鬼魂的話可能會笑出淚來。
她一邊笑一邊抹著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淚:“對,我就是仙女姐姐??茨闩潞?,下凡來陪你關(guān)禁閉。你睡吧,長身體的小孩子可不能熬夜。”
小皇子再如何聰慧也不過是年紀(jì)用一只手就能數(shù)過來的小孩子,聽了周茗書的承諾居然真的放下心來,沒過多久就枕著周茗書的膝蓋睡著了。
大概是因為同為魂體出現(xiàn)在夢中的原因吧,盡管周茗書刻意沒有現(xiàn)身,聰穎但依舊天真的小皇子看不見她,兩人卻能觸碰到彼此。
有溫溫軟軟的一個小團子窩在膝蓋上,而常年苦于寒冷的周茗書對軟和溫暖的東西又一向沒什么抵抗力。她真的很難忍住不去摸摸小皇子軟糯的臉蛋。
有一個詞,叫作“愛不釋手”。
大概意思是形容人對于有些東西,比如說小皇子,一旦上手就難以克制住自己遠遠離開,十分喜愛。
具體狀態(tài)就像現(xiàn)在的周茗書,一反高冷常態(tài),不但讓小皇子接近她,還相當(dāng)溫柔地一下下輕輕順著孩子細軟的頭發(fā)。
但是很快,那穿梭于發(fā)絲間的手指頓在半空。
周茗書看到小皇子的右耳之后,有兩顆紅色的小痣,有些眼熟。
她總覺得自己曾無數(shù)次看見過這樣的小痣,在一個別的什么人身上的同一個位置出現(xiàn)過。
周茗書微瞇著眼,照著腦海中的樣子比對再比對,是了,這小孩的痣和那個騙人的家伙一模一樣。
周茗書余光瞥到禁閉室中的桌案之上。上邊鋪著紙,歪歪扭扭似乎寫著一首詩,大概是老師給這孩子留下的什么課題。
她頓時有一種相當(dāng)不好的預(yù)感,掐指算了算那人失蹤了多少年,又估摸了一下這小孩的年紀(jì),忽然就想把這個小團子丟在地上。
應(yīng)該是巧合吧。
周茗書安慰自己。
可隨之她被拽進了小皇子的夢中夢,場景周茗書可再熟悉不過,正是那家伙登門提親的那天。
本來就極易情緒失控的厲鬼一下子失了理智,現(xiàn)身一把掐住了男人的脖頸。
“好巧啊,蕭子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