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記憶
這大概是夢。
不然楚昭怎么會看到烽煙從清心峰頂飄散而起。
外門掛著的牌匾被砍斷掉落在一邊。
到處都是血。
王銘長老身首異處,李錦長老背后中箭倒在他身前。
外門的弟子們呢?
楚昭瘋了般四處尋找,卻怎么也找不到熟悉的房舍。血跡觸目驚心,沿著長階向上蜿蜒。
她踉踉蹌蹌,幾乎是手腳并用爬著登上了仙山。
入目便是尚未燃燼的熊熊烈火,邱慈長老七竅流血,至死仍半跪著擋在祠堂之前。
還有姨母,楚意姨母在哪里。
楚昭沖進火海,大聲呼喊著楚意的名字,直到看見兩具燒焦的尸體,穿透其中一人的是楚意的佩劍。
到處都是火,尸體的焦臭味令她作嘔。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有些恍惚,昏倒在了火海。
再度醒來,大概是在半夜,周圍的一切早已變成了廢墟。
居然下了一場大雨,諾大的清心宗,居然只活下她一人。
“楚昭!人贓并獲,你認不認罪!”
回過神來,周圍一圈人提劍圍住了她,不由分說將她拖進了大牢。
牢中濕冷,她受到打擊又淋了雨染上風寒,昏昏沉沉,幾近丟了命。每天沒有飯吃亦沒有水喝,只有不同的聲音來逼問她是不是她滅了清心宗滿門。
她每次都搖頭否認,那些人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便轉身離去,任楚昭病得厲害,到最后連抬眼看一眼來人的力氣都沒有。
司議閣召集萬宗代表,進行仙門審判。
一審,她沒有招認。
于是再被打回大牢,高熱褪去,她終于是頭腦清醒了些,每每有人來監(jiān)視便撲上去求他們找到真正的兇手。
那些人見她無法控制,便將諸多刑罰施加在她的身上,甚至下了噬心蠱,只要她說出一個“不”字便讓她生不如死。
二審,所有人都志在必得,她被按在斷頭臺前,愣是未遂那些人的意,高喊著求前來參加的人還她清白,多少人為之動容。
就這樣熬到了三審。
“我司議閣可引來天雷,你若是能接下這審判,我們便認你無罪。”
為首的司議閣長老沉吟許久,慈悲地說道。
似乎,這是唯一的辦法。
楚昭感激地一口應下。
于是問她一個問題,她回答時便劈下一道天雷。
可那天雷劈了近九重,劈到她筋骨盡損,五臟破裂。
怎么還沒有結束,不是說只接下一重就可以還她清白?
楚昭咽下一口血,艱難地向那審判的高臺上抬頭望了一眼。
只見那慈悲地向她提出“建議”的司議閣長老咬牙切齒,目露驚慌。
“她怎么還沒死?”
那一刻,司議閣長老的聲音莫名清晰地傳入了楚昭耳中。
有人俯身在那長老身側耳語,他恍然大悟,勝券在握地笑了一下。
“說你真實身份為魔道余孽,你認也不認?”
楚昭心神巨震。
她看到那附在司議閣長老身旁的東西,嘴角裂開到耳后,獰笑著沖她吐著信子。
天雷滾滾劈落,比她先前所承受的都要猛烈,她卻不肯折了腰匍匐在地上,硬是挺著脊梁。
楚昭環(huán)視出席的人,之前那些幫她說過話的人全部不見了。
烏泱泱的,那么多“正道”修士啊,全都是帶著如出一轍的麻木眼神,居高臨下地審判她。
“殺人犯?!?p> “瘋子?!?p> “怎么還不去死?!?p> “交出來?!?p> “把偷走的秘法交出來!”
“交出來!”
她怎么就沒意識到呢。
楚昭在落雷之中粲然一笑。
這整個正道,早就爛透了啊。
落雷刺眼的光芒消散,審判臺被劈出一個大洞,塵灰飛揚。
“死了?那秘法怎么辦?”
高臺上探著頭的人們很快勃然色變。
“是楚昭?。。 ?p> “她墮魔了?。?!”
女人踏著飛塵從廢墟中走出,殘破的衣襟滿是泥土和鮮血。
“你們所謂正道的人都是這幅德行,那我墮魔,又有何不可?”
楚昭低頭,有些厭棄地看著自己一身塵泥的衣服,不過一會兒便舒展了眉頭。
她知道,很快這身衣服就會被他們的鮮血洗凈。
那一日,魔道妖女楚昭橫空出世,自封沉靈峰峰主。
仙門審判,無人生還。
楚昭猛地驚醒,入眼的是馬車里睡得東倒西歪的周燁。
孟憐心的聲音從馬車外傳進來:“宗主還好嗎?您方才似乎睡得并不安穩(wěn)。”
楚昭微張著嘴,緩了兩口氣,確信自己的語氣聽不出任何異樣才開口道:“確實是夢魘了,不礙事,你把馬車停一下進來暖暖吧,我替你駕車?!?p> “這,這怎么行!”孟憐心緊張得聲音都抖了,她猛地勒緊了韁繩,引得馬車向前晃了一下。
楚昭忙扶住快要被晃飛出去的周燁,輕輕把他的頭靠在馬車側壁上。
她掀開簾子,笑著向孟憐心說:“有什么不行的?聽話,進去歇歇?!?p> 被勒住韁繩的馬緩緩停下,楚昭沒再給孟憐心推拒的機會,從孟憐心手里拿過韁繩,直接坐在馬車前。
她轉頭看著孟憐心,頭向馬車內偏了偏,半威脅地“嗯?”了一聲。
孟憐心失笑:“那謝過宗主?!?p> “去吧去吧?!?p> 孟憐心掀開簾子彎腰進了馬車,頭倏地疼了起來,無數(shù)畫面在腦海中閃過,她悶哼一聲,轉而忍住,此時馬車已經行進起來,聲音被蓋住,沒讓楚昭發(fā)現(xiàn)。
她心事重重地在離周燁較遠的位置坐下,回想起剛剛無意間觸碰到楚昭感受到的畫面。
滅門、地牢、落雷、審判。
血染紅的衣擺獵獵翻飛。
心口猛地抽疼,絕望、憎惡、不安……太多她無法辨清的情緒全來自于與自己一簾之隔的楚昭身上,仿佛剛剛笑著和她打趣的是別的人。
孟憐心緊緊抓著胸口的衣服,忍不住喃喃自語。
“那是……宗主?”
她轉頭看向呼呼大睡的周燁,嘆了口氣:“你倒是睡得心安?!?p> 外面駕車的楚昭輕輕松了口氣。
和孟憐心這么一來一回幾句對話,她才總算是找到了夢醒的實感。
那個夢太過真實了,就像是真真切切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如果是第一次這樣,她或許還能以為是藥宗覆滅帶給她的沖擊太大,可類似的夢她已經不止做過一次。
那是一個和現(xiàn)在的她處境完全不同的自己。
魔道余孽,失去了唯一的容身之所,亦失去了所愛之人。
孤身一人,最后心灰意冷,在絕望之中可悲地死去。
今生是她僥幸,清心宗得以保全,藥宗作為代替成為魔道的目標,亦是全宗覆滅。
那是不是意味著會有一個人代替自己,被從地牢里拖出來,殘忍地押在審訊臺之上。
閻澤的身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是了,還有一個人,身處出事的藥宗,魔氣尚未穩(wěn)定。
楚昭瞳孔緊縮,猛地勒馬調轉車頭。
孟憐心驚呼:“怎么了宗主!”
“我怕閻澤出事。憐心,給宗里傳信,我們去藥宗。”
曦葳啊
馬馬:我真的栓Q,能不能不要老是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