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京湖鄂州、皇城密旨

　　咸淳元年正月初十。

　　趙禥在功德寺的一處大殿內(nèi)，腳踩著一副鋪滿大半個地面的地圖。

　　緩步走到大宋荊湖北路的鄂州位置，沉聲問道：“密旨可是到了鄂州？”

　　身邊一位年邁的老宦官沉聲答道：“陛下，算日子是該到了?！?p>　　這名老宦官名喚盧允升，是先帝的貼身內(nèi)侍之一，如今官居皇城司指揮使。

　　皇城司既有監(jiān)察天下的職責，也有負責宮禁的職責，所以這次皇帝趙禥在功德寺齋戒，他這個指揮使也就跟來了。

　　趙禥看著地圖上鄂州的位置，鄂州地處長江中游，扼漢水入口。與襄陽、江陵共同構(gòu)成了大宋的京湖戰(zhàn)區(qū)。

　　早在高宗南遷后，名將岳飛與岳家軍就駐兵此處。可見它的重要軍事地理意義。

　　而現(xiàn)在的大宋名將呂文德亦開府在此，他麾下的呂家軍同樣駐防在京湖邊境，這些年來修筑了多個城池，大大加強了京湖一線的防務。

　　如今的呂文德以武臣身份出任封疆大吏，總領(lǐng)一方財賦、遙領(lǐng)天子親軍三衙長官之一的侍衛(wèi)馬軍都指揮使。乃是大宋軍方首屈一指的人物。

　　要知道這在宋朝是絕無僅有的事情。由此可見趙氏皇族對呂文德的厚愛和重用。

　　而現(xiàn)在的大宋軍方第一人呂文德，正一臉陰沉的看著堂下的一名親兵。這名親兵已經(jīng)跟隨自己十年之久，真的是萬萬沒想到啊！

　　今日這名親兵求見大帥呂文德，并沒有身穿鎧甲軍服，而是穿衣束帶，著一雙黑靴?？瓷先舛确欠玻?p>　　他就這么大大方方的站在堂下，對著呂文德拱手行禮道：“皇城司金洛宸見過呂帥?！?p>　　呂文德?lián)]手制止住暴怒的幾個兒子，皮笑肉不笑的揶揄道：“金洛宸，沒想到你金大牙居然有這么個好聽的名字，本帥真是為你欣喜?！?p>　　金洛宸尷尬一笑：“呂帥勿怪，今日過后，下官還是您的親兵金大牙，呂帥，這是今日送到的八百里加急密旨。還請呂帥接旨！”

　　呂文德一驚，看了看身邊的幾個兒子，當即便起身帶著他們跪拜接旨。

　　“門下，蒙古背信棄義，在鹿門山外通互市，內(nèi)筑堡壁。阻斷襄樊、鄂州南北互援之心昭然若揭，今特令京西防御副使程大元、均州防御使呂文煥拔掉鹿門山、白河等寨。京湖制置使呂文德統(tǒng)籌全局。”

　　猶如一道晴天霹靂，讓呂文德和幾個兒子都僵立在原地。半響后，金洛宸提醒道：“大帥，接旨吧！”

　　呂文德這才如夢初醒，接過圣旨，細細查看，只見上面中書省、門下省、政事堂、樞密院、和皇帝丞相的印信皆在。

　　這說明什么？這說明這是一次光明正大、合法又合理的軍事行動。

　　那為何要用皇城司的人來宣旨呢？難道是陛下在敲打自己？

　　待金洛宸告辭離去，搖身一變再次成為親兵金大牙之后，呂文德緊攥密旨，手上青筋暴起。

　　這道密旨無疑損害了他的利益，但天命不可違。

　　若是只有皇帝的印信，呂文德大可以出兵佯攻詐敗而歸，給朝廷一個交代即可。

　　但現(xiàn)在丞相賈似道的印信也在上面，呂文德只得照做，因為兩人雖然互為盟友，但在這個聯(lián)盟中丞相賈似道才是真正的主導者。

　　呂文德并不想在這件事情上因小失大，讓兩人的聯(lián)盟出現(xiàn)間隙。當即吩咐道：“師望、師龍你們速帶人以拜年之名前往襄陽與你六叔商議此事?！?p>　　長子呂師望、三子呂師龍領(lǐng)命而去。

　　“師夔，師道你們帶人以回禮之名，去你妹夫家將丘先生秘密請來府中議事?！?p>　　次子呂師夔、四子呂師道亦是領(lǐng)命而去。堂中只留下五子呂師留還在呂文德身邊。

　　呂氏兄弟帶著禮物車隊剛出的府門，便碰到了前來府中處理日常事務的門客親吏。

　　呂文德是大宋一品大員，封疆大吏，開府儀同三司。府中門客親吏自然是人才濟濟。

　　其中一人見呂氏兄弟帶著車隊出府，不由的好奇問道：“正月乃是清閑時節(jié)，兩位將軍這般忙碌？是要趕往何處啊？”

　　呂氏兄弟聞聲望去，發(fā)現(xiàn)問話之人正是府中的親吏陳文彬。

　　老大呂師望便回禮笑道：“原來是陳兄，今日來的好早??！我?guī)巳ハ尻柦o叔父拜年，二弟去清溪家回禮，順便拜訪邱先生。再晚可就過了十五了！”

　　陳文彬爽朗笑道：“正所謂有心拜年，便是端午也不遲，想來便是晚了些，常山將軍也不會怪罪的。襄陽據(jù)此頗遠，將軍想要給常山將軍拜年，只怕要在路上吃幾日風雪。可莫忘了多帶些烈酒暖身。”

　　呂師望也爽朗笑道：“那時自然，我已備好府中好酒，便是路上風雪再大，我也要趕在十五之前抵達襄陽。待到了二月春暖便去那武當山為母親祈福?！?p>　　陳文彬輕撫胡須嘆道:“將軍真乃純孝之人，武當山乃神仙居所，彬亦心生向往，可惜公務繁忙，無從脫身。不然必去那巍峨險峻的龍頭崖敬一炷香，祈求我大宋國泰民安?！?p>　　呂師望亦被陳文彬所言感染，哈哈一笑：“那有何難，某家此去武當山便替陳兄去那龍頭崖敬一炷香。遂了陳兄的心愿。”

　　陳文彬施禮謝過呂師望，等到呂氏兄弟兩人分別離去。陳文彬才在心中暗道一聲：“難道是我多心了？呂氏兄弟只是順路去襄陽給呂文煥拜年。”

　　因為據(jù)他所知，這兩年呂文德、呂文煥這兩個堂兄弟鬧了矛盾，呂家的后輩已經(jīng)幾年沒有去拜訪過呂文煥了。

　　而呂氏兄弟打馬走到鄂州大街時便分道揚鑣，因為呂師夔要去回禮的妹夫家就在鄂州城東的醫(yī)館。

　　呂師夔和四弟在城內(nèi)打馬疾行，沒一會功夫，便來到了自家妹夫的醫(yī)館。

　　醫(yī)館開在主街，左右書有一副對聯(lián)：但愿世間人無病，寧可架上藥生塵;橫批:天下平安。

　　呂師夔進的店來便高呼一聲：“清溪，我來找你喝酒了！快叫蕓妹準備好酒菜，今日你我一醉方休！”

　　丘通甫聽得馬蹄聲是由遠及近，故而早已出來迎接，畢竟現(xiàn)在又沒打仗，敢在城內(nèi)縱馬的也就是自己的幾個舅哥。

　　“哈哈。二郎來的好早，酒菜早已備下，就等著你們來了”丘通甫對著呂師夔拱手笑道。

　　看了一下呂師夔身后，不由埋怨道：“怎的只有你們二人，其他幾位兄弟哪？”

　　呂師夔擺手解釋道：“大哥帶著三弟去了襄陽給叔父拜年，老五恰巧今早吃壞了肚子，只怕現(xiàn)在還沒從茅廁中出來。我們便舍了他，先行前來討杯酒喝?！?p>　　呂師夔的嗓門很大，聲音又洪亮，這話說的讓左鄰右舍的街坊鄰居都發(fā)笑不已。心道：“大帥家的公子也是這般的粗魯市儈。”

　　待到進了院子，呂師夔一把拉過妹夫低聲道：“速將老先生請來，不要讓任何人知曉，有要事相商?！?p>　　丘通甫大吃一驚，才知呂師夔剛才在院門處是故意說的那么大聲。讓左鄰右舍都知道他的來意。

　　見呂師夔如此機密，知道只怕是事態(tài)緊急，于是轉(zhuǎn)身回到內(nèi)宅去請父親。

　　呂氏兄弟在邱家酒足飯飽之后，便拉著已經(jīng)卸下禮物的馬車而回，這馬車中端坐著一位老年文士，正是呂文德的親家兼幕僚丘震亨。

　　而另一方面，呂師望和三弟呂師龍率領(lǐng)五百騎帶著大量的禮物，一路沖風冒雪，只用了四日便到了襄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