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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洗白錄

第十一章 勸君更盡一杯酒

江湖洗白錄 May有 3406 2020-07-02 15:03:49

  掌燈時分,夜色迷離。

  汪小溪跟余魚并排站在樂清城最高的一棟樓前。

  余魚仰頭一瞧,金匾上書三個大字——春香樓。

  “……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

  汪小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人不風流枉少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呀,這可不就是好地方么?!?p>  余魚頓覺上當,哼道,“之前別人不過說了兩句勾欄之事,你就卸了人家的下巴。”

  如今自己倒顛顛的跑這兒來了——虧她還以為他芯子里是什么正經(jīng)人呢!

  汪小溪覷她:“不是一回事兒?!?p>  余魚還沒想明白怎么不是一回事兒,汪小溪已經(jīng)熟門熟路地往里頭走了,嘴里頭嚷嚷著:“人都死哪兒去了?把爺晾在這兒,不想干了???”

  “哎喲,汪爺!汪爺快里頭請——林林這個死蹄子,讓她在門口迎客,這一會兒工夫人就不見了,回頭我非擰死她不可?!?p>  二樓扭著屁股走下來一個女人,穿得花紅柳綠的,乍一看身段還不錯,再仔細看那滿臉的皺紋,估摸也得有四五十歲了,一張臉抹得跟脖子倆色兒。

  汪小溪笑道:“別呀肖媽媽,擰壞了林林姐姐,心疼的還不是我?!?p>  余魚投去鄙視的一瞥——油嘴滑舌!

  “汪爺憐香惜玉,倒顯得我這老婆子刻薄了。”肖媽媽飛個眼兒嗔道,搖著扇子走到兩人跟前,一湊近了,身上濃郁的香氣隨著扇風飄過來,熏得余魚連著打了兩個噴嚏,險些沒背過氣去。

  汪小溪也屏住呼吸,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肖媽媽,綺羅在嗎?”

  肖媽媽先是打量了一眼余魚——頭回見男人逛窯子還帶姑娘的,方才笑道:“喲,汪爺,不巧啊,綺羅眼下正跟綠淵閣陪客呢,您看牡丹和芍藥行不行?”

  汪小溪從錢袋里摸出個小巧的金元寶來,在手里上下拋了拋:“能不能找個由頭把她換出來?我有日子沒見著她了?!?p>  余魚盯他一眼,行啊,有錢!

  肖媽媽眼皮子隨著金元寶上下翻動,看準了一把搶過金元寶塞進袖子:“瞧汪爺說的,您有眼光,綺羅這丫頭也有福,一顆心凈在您身上,媽媽我可不敢棒打鴛鴦,再怎么著也得給您倆想辦法呀!這么著,翠兒,你先帶汪爺去二樓歇著。”

  肖媽媽扭著腰身往綠淵閣走,剛走幾步又回頭看余魚:“瞧瞧我,人老不中用了,差點兒忘了這一茬兒,小姐不翻個牌子嘛?”

  同時熱心推薦道:“小姐瞅著眼生,頭回來吧?要信得著媽媽我,就選那雪公子,貴是貴點兒,但一分錢一分貨呀,雪公子那皮膚白的喲……您準保兒不后悔!”

  肖媽媽兩眼冒光,看余魚那眼神就跟看一塊兒金元寶似的。

  汪小溪往外推肖媽媽,“不選不選,我妹子年紀還小,不懂這些。”

  余魚一聽來氣,鐵公雞!還說帶她來玩兒呢,結(jié)果自己倒選了個美人。

  她來都來了,也得見識見識不是?

  “就要雪公子!”

  “哎,好嘞!雪公子可是本院的頭牌公子,輕易不會客,不過汪爺朋友的面子,媽媽我自然是要給的……”

  肖媽媽拋了個媚眼給汪小溪,捏著帕子杵在那不動地兒。

  余魚用胳膊肘拐了汪小溪一下——掏銀子呀。

  汪小溪沖她齜牙咧嘴:“憑什么我掏?”

  “不是你說帶我來玩兒的么,難不成主人邀請客人,還得客人自掏腰包?哪有這樣的道理!”

  汪小溪肉痛:“那你點個便宜點兒的……”

  “不要。便宜沒好貨?!?p>  “……”

  余魚滿意地看著汪小溪哆哆嗦嗦地又掏出個元寶來,表情堪稱精彩。

  肖媽媽接過,眉開眼笑地張羅去了。

  汪小溪仗著身高揪住余魚的馬尾,“死丫頭,你可要記得我對你的好啊,我這金元寶可不能喂了白眼兒狼?!?p>  翠兒看著他倆鬧,掩口嘻嘻笑,“樓上請。”

  她扭身領二人上二樓,穿過長長的走廊,往蓮花閣里去了。

  她是個很愛說話的姑娘,期間不時同汪小溪談笑幾句,同時也不冷落余魚,繪聲繪色地給她講了件昨天樓里的趣聞,余魚覺得這姑娘十分活潑可愛,倒也散去了不少初入勾欄的不適感。

  蓮花閣在二樓的盡頭,甫一踏入閣內(nèi),只覺入鼻一陣暗香渺渺,沁人心脾,比肖媽媽身上的劣質(zhì)香粉味不知好了多少倍,地上鋪著幾何紋的波斯地毯,正中的梨木方幾上備著幾樣雅致的瓜果酒菜。一面睡蓮灑金屏風又隔了一個隱蔽的空間在里頭,余魚好奇地繞過去看,見里邊有枕頭被褥,那俗艷的粉色有點兒蟄眼,她雖未經(jīng)歷過,卻并非什么都不懂,想到這處場所的用處,不由面上一紅,退了出來。

  綺羅和雪公子還沒到,翠兒先給他倆斟茶。

  汪小溪放松地靠著身后的軟墊,仰頭往嘴里扔葡萄,有一搭沒一搭地跟翠兒說話,“這雪公子以前怎么沒聽說過,新來的嘛?”

  翠兒笑道,“是啊,肖媽媽本想讓他去嵐院的,他死活不肯,這不就上這兒來了?!?p>  余魚從屏風后頭走出來,面露疑惑,翠兒給她解釋:“嵐院是咱們樓里小倌兒專門陪男客的地方,隔壁就是?!?p>  余魚頭回聽說男人還能陪男人,表情被震得稀碎。

  翠兒卻一撇嘴,沖汪小溪告狀道:“也不知裝什么清高呢,不是我跟汪爺嚼舌根,這雪公子和綺羅的關系可不一般,有一次我看見他們……”

  話未說完,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隨之響起,這聲音黏黏的,莫名讓余魚想起了她小時候吃過的麥芽糖,一扯老長。

  翠兒一抬眼瞧見來人,登時閉緊了嘴,低頭剝松子。

  “汪爺——您這么久沒來,可是把奴家給忘了?”那年輕女子說著,身子一歪,軟綿綿地倒在汪小溪身上。

  汪小溪從善如流地摟過她:“怎么會!我想你想得緊?!?p>  余魚暗暗打量,心中贊嘆,好一個妖嬈的女子!

  瓜子臉高鼻梁,杏核眼中泛著一抹幽藍色,艷麗的雪膚紅唇十分張揚,身量高卻不顯壯,生得骨肉勻停。

  腰肢明明不堪盈盈一握,往上卻又驟然鼓了起來,白生生的胸脯露出了一半,仿佛要撐破那淡紫色的紗裙,令人忍不住遐想另一半的風光。風情真是全讓她占盡了——余魚暗忖,這女妓如此樣貌,恐怕有一半異域的血統(tǒng)。

  想起之前茶館看到的那個帷帽女子,身材也是一樣的好,就連翠兒都是玲瓏有致的,她頓時有些泄氣——自己也不小了,不會發(fā)育不良了吧?

  與此同時,綺羅也瞥了一眼余魚,眼角抬落間都是嫵媚,明明是她自己投懷送抱在先,這時卻又在汪小溪懷里作勢掙扎了一下,嬌嗔:“汪爺,別鬧,還有別人在呢……”

  余魚:“……”

  汪小溪將綺羅摟得更緊了些,把嘴湊到她耳邊吹了口氣兒:“怕什么,綺羅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害羞了?”

  色胚??!

  余魚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翠兒方才已經(jīng)十分有眼色地退出去了,就剩她獨個兒在這“看戲”,連個緩解尷尬的人都沒有。

  綺羅看出她的窘迫,沖她嫣然一笑,將身子往邊上挪了挪,一雙纖纖玉手剝著橘子,主動搭話:“雪公子正在上妝,小姐稍等片刻,來,先吃個橘子?!?p>  汪小溪佯作吃醋,“我也要!”

  綺羅笑著遞過去一瓣,汪小溪不接,就著她的手就吃到嘴里了,酸得齜牙咧嘴,還直嚷嚷,“真甜!”

  逗得美人咯咯直笑,汪小溪就勢往她腰上掐了一把,綺羅嚶嚀一聲。

  這倆人可真是沒羞沒臊……余魚自認她臉皮的厚度經(jīng)不住這么磋磨,倏地站起身扇風道:“屋里太熱了,我去門口涼快涼快?!?p>  說著伸手去拉門,誰想此時外邊也有人在推門,兩廂都往里用勁兒,余魚預感不妙,機靈地往后一躲,外邊那人就跟滾雪球似的一股腦兒地滾了進來,眼看著就要以絕對的優(yōu)勢把她壓倒在身下。

  余魚好歹是習武之人,怎么可能被他壓?。慨斚卤惴词钟昧ν庖煌?,之后利落地向旁邊打了個滾兒一個漂亮的鯉魚打挺跳了起來,然后就聽到“咚——”的一聲。

  “??!”綺羅捂眼驚叫。

  只見那“雪球”臉朝下倒在地上,保持著蛤蟆趴的姿勢,半天沒動靜。

  她也沒用多大力氣?。窟@人也太柔弱了吧……余魚略微詫異,正猶豫要不要去扶一下,“雪球”自己動了,只見他哼哼唧唧地捂著額,悠悠抬起頭來,二人一對視,余魚傻眼,這不是先前撞車那白衣男子么?!

  一個多時辰前才剛見過面的——她就說這跌倒的姿勢怎么這么眼熟……

  他此時換了身干凈的衣服,臉上的幾塊淤傷也用粉細細地遮住了,不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汪小溪顯然也認出來了,端著茶杯瞇眼看他。

  白衣男子神態(tài)自若地爬了起來,跪坐在幾邊,乖巧地斟酒:“對不住,阿雪來晚了,先自罰三杯。”

  雪公子?余魚趁他仰頭喝酒的功夫沖汪小溪做口型:這么巧?

  汪小溪皺眉攤手回應——孽緣?。?p>  那廂雪公子喝完了酒,又給余魚倒了一杯。

  余魚見狀一臉為難,推脫道:“我不會喝酒……”

  綺羅笑道,“小姐不肯喝,難道是不肯原諒阿雪?”

  汪小溪也不信,“酒這東西,長嘴就會喝,別給爺裝?。 ?p>  余魚往后退一步,堅決擺手,“不行,我怕失態(tài)?!?p>  汪小溪端著酒杯逼近一步,獰笑——爺是老衲,還怕你師太?

  余魚一副寧死不屈的神情,汪小溪轉(zhuǎn)身手快地換了個杯子給她,挑眉一笑:“那以茶代酒,酒喝不了,茶總可以了吧?”

  “當真?”余魚怕他變卦,趕緊把茶杯搶過來咕嘟咕嘟干了。

  “哈哈哈哈……”汪小溪拍著桌子狂笑,“師太感覺如何?”

  “咳咳,汪小溪,你個王八蛋!”

  余魚一口氣灌完了才發(fā)覺這茶杯里頭倒的是酒,辛辣的味道直鉆到鼻子里,嗆得她直咳嗽,一張臉也慢慢漲得通紅,再過了一會兒,連眼神都迷蒙了。

  見她這副鬼樣子,汪小溪倒吃了一驚,喝了杯酒而已,怎么跟灌了她一桶迷魂散似的?

  余魚眼前轉(zhuǎn)了一會兒星星,突然嘿嘿一笑,栽歪著就沖汪小溪沖過來了,扯著他衣領揮拳嚷嚷:“死淫賊,敢欺負姑娘?我來伸張正義,看我不打死你!”

  “哎哎哎!君子動口不動手啊,有話好好說!”汪小溪趕緊跳開。

  只是喝了酒的余魚是不可能好好說話的,她身子往左一歪,汪小溪怕她摔倒,剛要去拉,這丫頭又往右一歪,愣給平衡過來了。

  汪小溪看了又躲又扶憋不住笑,簡直都忙不過來了。

  轉(zhuǎn)了兩個圈余魚又一把拉住綺羅:“別怕,這種人渣,咱們閹了他!讓他從今往后都作不了怪!”

  汪小溪瞠目結(jié)舌地扒著屏風探頭,“沒看出來,你這丫頭挺狠哪!”

  綺羅低低笑了一聲。

  汪小溪大呼后悔,一時被余魚舉著軟墊追得滿屋子亂竄。

  混亂中,綺羅不經(jīng)意地瞥了雪公子一眼,見他的目光似乎從剛才開始就沒離開過余魚,便斂了笑,挪過去想跟他說句話,冷不防被汪小溪抓住了手腕:“綺羅,你快救我呀!”

  綺羅勾唇一笑,柔柔地抱住余魚的后背輕拍,哄道:“好了好了,妹妹,他不是淫賊,我們倆是夫妻,在鬧著玩兒呢。”

  余魚臉蛋紅撲撲的,眼神迷茫:“當真?”

  “當真!”

  “噢。”

  撲通一聲,余魚倒在地上。

  “……怎么突然睡著了?。俊蓖粜∠y以置信,上前捅了捅余魚的胳膊,沒反應,又捅捅臉。

  余魚“騰”地一下坐起身來,嚇得他蹦出老遠——“詐尸啊?!”

  卻見余魚直勾勾地盯著他,喃喃一句,“原來你已經(jīng)成親了啊?!?p>  說完又撲通倒地,呼呼大睡起來。

  汪小溪氣得跳腳,揪她袖子,拍她臉頰:“娘的!小爺是來尋開心的,可不是來打尖住店的,死丫頭你給爺起來,爺錢都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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