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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洗白錄

第十四章 圣巖寺拜佛遇險

江湖洗白錄 May有 2906 2020-07-05 13:29:03

  汴州城中大大小小的寺廟足有上百座,因此又被稱作“佛城”。

  太武帝時推崇道教,佛教一度衰落不振,直至后來元帝主張宗教復興,百家爭鳴,這些寺廟才又逐漸恢復了元氣,重回盛世。

  圣巖寺便是其中之一。

  圣巖寺本是古剎名剎,奈何地理位置不佳,再加上經歷了衰落期的磋磨,香客寥寥。近幾年來卻突然跟菩薩顯靈了似的,勢如破竹般地崛起,儼然成為汴州城中香火最旺的寺廟,并以求姻緣最為靈驗,吸引了各地的善男信女前來參拜。

  來圣巖寺許愿是個體力活,想要許愿,先得爬山。

  這片山頭兒地勢陡峭,光是寺前的臺階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道,據說這樣可以更接近佛祖,同時也能考驗人的意志——若連這點兒苦累都受不得,還談什么虔誠?不虔誠的話你許的愿菩薩自然也是聽不到的。

  按照汪小溪這說法,身體柔弱的人還進不得這寺廟呢!不過余魚很奇怪為什么他會突然帶自己來這里:“……那個,你要拜姻緣???”

  昨兒逛妓院,今兒拜寺廟,這轉變也是翻天覆地。

  “爺才不信這些?!蓖粜∠灰詾槿?,“只有你們這些個小女子才喜歡求神拜佛的,這幫和尚說啥你們信啥。你就說這臺階兒吧,說是考驗虔誠不虔誠——其實還不是當初建廟時窮得底兒掉,沒錢買地皮,只得買了塊兒便宜的荒山頭兒,真想考驗的話還修什么臺階啊,直接爬野坡兒不更虔誠嘛?”

  汪小溪此番不著調的說法,自然遭到了周圍不少善男信女的白眼兒。

  這張破嘴!寺廟住持若知道他背后這般編排,也不用日夜禮佛了,直接可以氣到升天。余魚自覺地離他遠了一些,以免他連累自己被眾人的眼刀一起飛成肉片兒。

  “既然不拜姻緣,那來這兒干什么?”

  “讓你拜啊,爺貼心不貼心?”

  余魚這下明白了——汪小溪此舉多半是心虛了,這廝因為帶自己去青樓又灌自己酒的事而心存愧疚,這是跟這兒賠罪呢,還算他良心未泯——不過自己心里頭壓著師伯李夢云的事兒,哪有心思拜姻緣???

  余魚正想說他多此一舉,卻見汪小溪撒丫子往臺階旁邊擺地攤的地方跑去。

  不多時,這家伙端了兩個大碗回來了,余魚離老遠兒就看那碗里白胖胖顫巍巍的,上邊幾撮綠瑩瑩的不知是香菜還是蔥花兒,還沒到跟前呢,都聞著香味了。

  汪小溪獻寶似的遞給她一碗,“趁熱吃,涼了就腥了?!?p>  余魚接過勺子吃了一口,一時也沒吃出這白生生的到底是魚肉還是豆腐,就覺得入口特別滑嫩,還透著香辣味,好吃。

  汪小溪嘴急,燙得嘶嘶哈哈的:“這是汴州的特產鮮辣魚燴,不吃等于白來了,這小攤兒做的最正宗!”

  余魚舀起一勺吹氣兒,“你對這里很熟哇?”

  汪小溪吃東西也不著閑,單腳跳上一個臺階,晃晃悠悠地站著:“爺可是走遍大江南北的人,對哪兒不熟?”

  余魚嘴上“嘁”了一聲,心底卻挺羨慕他的——能自在地闖蕩江湖,天下間任我來去,一定很快活罷?

  吃完鮮魚燴,汪小溪又買了兩罐解暑的凉茶,那陶罐胖墩墩的,兩邊的把手恰似兩只垂下的兔耳,余魚看了十分喜歡,喝完了都不舍得丟掉。

  兩人說說笑笑間倒也不覺著累,又走了一刻鐘,終于摸到了圣巖寺的大門。

  圣巖寺是前朝時建的,后來又蕭條過一陣子,難免露出些年久失修的頹敗,這些年香火又旺了,翻新過一次,但仔細看仍能看出些歲月的痕跡。

  門頂正中的匾框漆得朱紅,嶄新一般,圣巖寺這三個大金字因是第一任住持的親筆,故而保留了原樣。

  甫進廟門,只見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梧桐橫臥在大門一側,這樹異常粗壯,枝干上垂下無數根小指般粗細的紅線,隨風輕輕蕩漾,有些還糾纏在一起搖曳。

  “這是姻緣樹。據說如果兩個人握住的是同一根紅線的兩端,這兩個人就是命定的緣份?!?p>  紅線上似乎還有字,余魚信手牽起一根細看,汪小溪故意左右張望,“我看這兒也沒有別的男人啊,難道你是想跟爺試試?”

  看他作勢去扯紅線,余魚嚇得趕緊一撒手疾步往前走了。

  汪小溪長得好,嘴又甜,所以從沒被女人拒絕過,尤其是在情愛一事上,因而一時竟覺得有些尷尬下不來臺,面上只哈哈一笑遮掩過去,吊兒郎當地跟在她身后溜溜達達。

  再往前走是燒香的正殿,別看寺廟門口透露著一絲陳腐的氣息,正殿卻是寬敞氣派,紅柱藍壁烏匾,上書三個燙金大字:拂塵殿。

  殿門口香客僧人往來穿梭,熙熙攘攘,香火鼎盛,好不熱鬧。

  汪小溪在殿門口站住腳,不再往里走了:“這寺廟的住持和我有舊,我得過去跟他招呼一聲。你先在這拜著,一會兒完事了咱們還在姻緣樹下集合?!?p>  余魚一只腳都邁進去了,聽他這么一說,便想說她也一起去見見住持,反正姻緣拜不拜的也無所謂,一回頭,見汪小溪溜得比泥鰍還快,順著正殿往右邊一拐就沒了影兒。

  余魚踏著門檻猶豫了一下。

  說起來她過了冬天就十八了,也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卻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地考慮過成親的事,主要是身邊幾乎沒有年紀相仿的異性,所以她總覺得這件事離自己十分遙遠……突然想起茶館那白衣少年說的“賣女求榮”,還有和斬月樓不知真假的婚約,余魚抿唇,想了想,到底抬腳邁過門檻兒,進了正殿。

  相較于拜菩薩需要排大長隊的正殿,偏殿十分冷清,汪小溪在幾個牌位前站著看了一會兒,恭恭敬敬地上了香。

  “小施主不是不信神佛么?”

  一個連眉毛都白了的老僧默然無聲地站在他身后看了半天,突然問道。

  汪小溪轉過身,“你這老和尚,身為一廟之主,竟然偷聽人家說話?”

  住持搖頭:“阿彌陀佛,老衲未曾偷聽,這話乃小施主五年前親口所說,小施主忘了?”

  “忘了,你記得倒清楚?!?p>  汪小溪大咧咧地坐在偏殿的門檻上,看著對面那棵菩提樹:“我現在也還是不信,只不過那個傻女人信罷了。她那么虔誠,有苦有難的時候,也沒見佛祖幫她一回?!?p>  “女施主的慈悲積善之舉,是為后世積德,蔭庇的是她的子孫?!?p>  “后世的事誰知道?”

  汪小溪撿起一個石子用力扔向菩提樹,險些嵌進樹干去:“神神叨叨的糊弄人,你直接說捐香火是花錢買心安不就得了?”

  他心中一直覺得,燒香拜佛不過是一種自我安慰,最后改變的只是自己的心境,客觀事實卻無法改變。

  住持聽他說出妄語,連連搖頭:“小施主的心結還沒放下?阿彌陀佛,智者知幻即離,愚者以幻為真。一念放下,萬般自在。”

  “你這老頭兒,不好好說話,又跟我打什么啞謎?”汪小溪捂著額頭,示意頭痛:“說人間的話好嘛,大師?”

  住持道:“那位女施主早已放下了,所以走的安詳,小施主不如也及早釋懷,人若活在仇恨中,是永遠無法從痛苦中解脫的。”

  汪小溪臉上的戲謔慢慢褪去,看他半晌,一笑:“大師這番話說得真輕松啊,說大話誰都會,若是有天你遇到同樣的事,也能輕飄飄地放下,再來同我說這些大道理罷。何況,我也不痛苦,反而快活得很,你不要張口就來?!?p>  “不痛苦,也會疲憊,皆因背負太多?!弊〕謬@道,“不過,小施主現在肯來上香,至少說明已經放下了對那位女施主的怨恨。能放下一些,就是好事,小施主到底還是參悟了,不如也同時放下仇恨,會更加輕松。”

  汪小溪單手撐著腮:“你別以己度人啊,什么痛苦疲憊的,都是你自己個兒瞎想的,小爺可沒那么重的心思,天天想這些,還睡不睡覺了?”

  住持搖頭:“這些話老衲本不該說,但如果小施主一意孤行,起碼不應將無關之人牽扯進來,跟你一起來的那位女施主……”

  “知道不該說還說?”

  汪小溪打斷他的話:“你這老頭兒也太八婆了,多嘴多舌沒完沒了的,犯戒了吧?”

  住持神色未變:“老衲只求渡得一人是一人。冤冤相報何時了,只望小施主不要一念之差殃及無辜。”

  汪小溪低頭拔門檻邊上的草葉:“這么水靈兒的小姑娘我可不忍心殃及?!?p>  ——但她自己要往里跳的話就怨不得他了。

  汪小溪拍拍手站起身:“算了,你這出家人又不懂得憐香惜玉。男男女女在你們眼里不過都跟木頭樁子沒什么區(qū)別?!?p>  住持抖了抖白眉毛,垂頭念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p>  ……

  余魚拜完姻緣,隨眾人一起搖了姻緣簽,握在手中一瞧,字面上看,大抵是一支上簽——花好、月圓、人壽。

  周而復始,大吉大利。

  環(huán)顧四周,想找個僧人解簽,這時,一個身著袈裟,慈眉善目的老僧人主動探過頭來,口中驚嘆道,“上上簽!大吉,女施主大吉!”

  他拿過簽文又細看了一遍,念道:“花好,月圓,人壽,人生最高愿望皆出之?;ㄊ㈤_,月又圓,百年人瑞而偕老,三者皆備,人生之樂亦至于此耶?抽得此簽之君,兩美之合,百歲團圓者也!”

  余魚一聽他在幫自己解簽,連忙俯首稱謝。

  老僧念完,并未離開,反而高深莫測地舉起那簽文端詳,又端詳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花雖好,卻正是望月之時,花月之下的諾言,又豈能輕信?”

  余魚不禁皺眉,方才他言語中說得明明白白,這就是一支上上簽,怎么話鋒一轉,又如此解讀了?這兩個意思可相差太多了,而且怎么看都有牽強附會之嫌,該不會是那種故意詐人花錢破解災難的套路吧?

  正想婉言告辭,不妨抬頭看見那老僧渾濁泛黃的眼珠突然靈活地轉了轉,露出幾絲陰冷,嘴角還扯出一個猥瑣的笑容,這尊容怎么看也不像個和善的出家人。

  眼見他雙手交叉著摸向寬松的袍袖里,身子湊了過來。

  余魚心道:不好!連忙疾退幾步,老僧人乍然欺近身來,雙手飛速自袖中掏出,復向前探出,危急關頭,有人大喝一聲:“小心!”

  “晚了!”

  老僧人發(fā)出一聲怪笑,手中霎時射出數枚烏油油的鋼針,直直地朝余魚的面門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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