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云聽了這稱呼先是愣了一下,隨后激動地走上前握住余魚的雙肩:“……你叫我什么?!”
余魚被她晃得頭暈:“你不是李夢云李師伯嗎?”
“是是是!”
李夢云忙不迭應(yīng)聲,她萬沒想到余魚竟然聽說過自己,也不知是不是師妹跟她提起過?想到這,無比惆悵地喟嘆,“要是茵茵有生之年能再叫我一聲師姐,我也無憾了。”
那日余魚偷聽差點兒就聽到了個中原委,卻被師父冷言生硬打斷,看李師伯很好說話的樣子,不如跟她打聽打聽?
“李師伯,你和師父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聞言,李夢云愁云慘淡地“唉”了一聲,將她一把拉起來:“日頭出來了,怪熱的,回屋說?”
余魚猛然站起身,被陽光晃了下眼,不知道是不是熬了一夜又沒吃東西的緣故,暈乎乎的。
回屋,李夢云小心翼翼關(guān)好門,撕下面皮,再次露出那張令余魚驚為天人的臉龐來,誰說美貌沒用的?若是李夢云方才頂著這張臉跟自己打架,她不分心才怪!
而且,不知怎的,除了折服于她好強(qiáng)的武功之外,余魚心底對她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即便是之前敵我不明的時候,也隱隱約約存在,她將這歸結(jié)于李師伯有一種看起來就很平和善良的美。
余魚又想起小圓說的那個“傳聞”——相比于師父,李師伯更得六指婆婆的歡心。長得美,武功好,性格也不像師父那么別扭……怎么想的就怎么表達(dá),坦率多了,是會更討喜吧。
一邊想著,就聽李夢云道:“其實別看我和茵茵是師姐妹,但性格卻截然相反,她外表看起來冷艷,心地卻很善良,處處為別人著想?!?p> 她接著指指自己:“而我,別看長得像一朵白蓮花似的溫善,卻是不通人情世故,做事心狠手辣的。”
……有人這么說自己的么?
余魚愣了一下,除了美貌,對這位師伯的性格也開始感興趣了。
“所以當(dāng)年師父是更看中我繼承宮主之位的?!?p> 小圓的小道兒消息看來很準(zhǔn)啊!
“因為師父要培養(yǎng)我接任雪月天宮,所以自然對我要求很嚴(yán)格,無論嚴(yán)寒酷暑,哪怕病得起不來床了,也得照常練功,稍微有一丁點兒不用心,師父就要打我?!?p> 余魚咋舌,六指婆婆那么狠???雖沒見過面,腦海中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一個嚴(yán)厲苛刻的老太太形象。
“我估計師父最后悔的就是把茵茵帶回宮里吧,原本師父是打算再培養(yǎng)一個徒弟陪我對練的,所以對她不是很精心,卻沒想到我在師妹潛移默化的影響下,最終會違背她的命令?!?p> 李夢云笑了笑,“在遇到師妹之前,我就是一個沒開化的‘野猴子’,沒人教我什么做人的道理,師父教我的都是殺人的招式,我不需要懂得其他。像我這樣的‘人’,宮里人對我都避而遠(yuǎn)之,但茵茵因為要陪我對練,不得不日日見面?!?p> 余魚著實沒想到高貴冷艷的師父曾經(jīng)居然是別人“陪練”的角色。
“有一次我很好奇地問她,‘難道你就不怕我嗎?’,她不屑地說,‘你單純得跟個傻子一樣,我比你聰明又懂道理,怕你做什么?’?!?p> 余茵茵竟然覺得人人都避之不及的自己單純,這是李夢云沒有想到的,同時也對她有了另外一種不同于對他人的情緒。
余魚起初也驚訝,但很快便明白了。
六指婆婆要培養(yǎng)的只是一個殺人的“工具”,因此只給她灌輸一種思想,那時的李師伯就像一張白紙,心性天然,接觸的人事物不多,別人在她身上畫什么她都照單全收,可不就是單純!
李夢云覺得余魚這個比喻很有意思,連連點頭道,“對對,之前只有師父這支筆畫我,后來又有了茵茵,而且相比于師父,她畫得更多更有耐心。”
余魚看她手舞足蹈的樣子失笑,李師伯到了現(xiàn)在這個年紀(jì),還是能從她的言談舉止中看出她是個心性相對簡單的人,這樣的人,最重要的就是雕琢和引導(dǎo)吧?
而她武功能修煉得這樣高,也與這性子不無關(guān)系。既不瞻前顧后,亦不過度思慮,完全率性而為,便不會囿困于之前所學(xué)。
余魚自認(rèn)做不到這樣心大,難怪功夫突破不了。
李夢云感慨,“師妹,她改變了我?!?p> 余魚說不清這種改變是好還是壞,如果李師伯漸漸懂得了人情世故,隨之而來就會有煩惱和憂愁,但若任由她野蠻生長,沒心沒肺,一直在六指婆婆的掌控下……待她出山后,早晚也還是要體味到人生的苦辣酸甜。
畢竟沒有人能一輩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李夢云調(diào)皮地沖她眨眨眼,“而且你沒想到吧,像我這樣的人,最終也懂得了人情冷暖,也會愛上別人?!?p> 余魚心念一動,忙問,“你說的是趙沅么?”
李夢云面露驚訝,“也是茵茵告訴你的?”
“不是……”
從哪里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師伯你沒想到師父也喜歡趙沅對不對?”
聞言,李夢云先是愣了一下,隨后哈哈大笑,甚至有些停不下來,好像她講了天大的笑話,“怎么可能!哈哈哈……你怎么會這么想?當(dāng)初還是茵茵幫我追的沅哥呢!哈哈哈……”
“呼……”
原來如此。
余魚長出了口氣,完完全全是誤會解除后的放松,姐妹不是因為男人反目就好。
“武林大會的時候師父讓我去練練手,我因此遇到了沅哥,當(dāng)時他不顧他人指點替我出頭,我們由此結(jié)識。后來大會結(jié)束,我就回密云山了,想不到沅哥也一路追著我回來了,我問他干嗎跟著我,他說他是大夫,想來密云山采些草藥。正好我會制毒,他會制藥,也算有共同語言吧,反正路上我們相談甚歡?!?p> 找借口千里追妻?。?p> 看來趙沅與自己想象中的那種古板守禮的世家公子不太一樣,還挺會揣摩姑娘心思的,主動找話題拉近關(guān)系啊。
“后來他一直也不走,老在山下晃……有一天茵茵跟我說,沅哥可能是喜歡我,我還挺震驚的。”
余魚心想,李師伯可真是美而不自知,這有什么可震驚的?我要是長成你這個樣子,男人看我一眼我都以為他想要跟我合葬。
“因為我還不明白,這和我喜歡茵茵之間有什么區(qū)別,可茵茵說不一樣?!?p> “……”
師父這個“老母親”,可真是為李夢云這個“閨女”操碎了心。
“后來么,相處得多了,我自己慢慢也琢磨出區(qū)別了,比如有一次我不小心撞到沅哥身上,沅哥滿面通紅,話都說不出來了,還關(guān)切地詢問我有沒有碰疼,我吧,也感覺有那么一點點兒心慌。而撞到茵茵的時候,茵茵通常直接皺眉懟我一掌的,還說我沒長眼睛,由此看來,是沅哥對我更好,更喜歡我吧?”
余魚張張嘴,想替師父辯解幾句,又覺得辯無可辯,不覺十分無力。
“我覺得沅哥對我好,就時常跟他玩在一起?!?p> 少男少女天天朝夕相處,又男俊女美的,不出感情就怪了!
余魚好奇問道,“你覺得他對你好就跟他在一起,那如果再有一個比他對你還好的,你又會跟別人在一起么?”
“當(dāng)然不會了!”
余魚釋然,李師伯只是跟著自己的感覺走沒有深思而已,其實心里分得門兒清。
誰知李夢云道:“換來換去的,那多麻煩呀,我可沒時間,還要練功呢!”
“……”
“反正我回宮之后就要勤練功,玩了一陣就得收心,不能輕易下山了,沅哥在山下擺了個攤兒給附近村民看些頭疼腦熱的小毛病,還不時托茵茵給我送些小玩意兒,我都挺喜歡的?!?p> 余魚暗想,汪小溪成天牛皮吹上天,也沒見他有什么撩妹高招,還不是就靠著一張還算不錯的臉,人家趙沅這種不動聲色“潤物細(xì)無聲”的才叫個中高手呢!
“再后來,師父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p> 余魚心里一緊,六指婆婆一心想把李師伯培養(yǎng)成殺人工具,肯定容不下她有別的心思。
“師父當(dāng)即便命令我去殺了趙沅?!?p> 李夢云擰著眉頭,“她說趙沅會影響我功力提升,不能再留了?!?p> 雖然知道沒殺成,要不然也不會有女兒什么的,余魚的心還是一提:“你去了么?”
“去了。”
余魚咋舌,李師伯還真是聽她師父的話,竟然就去了?
“這是任務(wù),是命令,我不得不去?!?p> 李夢云講起這段的時候肅了臉,可見不是什么美好的回憶,“我下山準(zhǔn)備做這個任務(wù)的時候,沅哥正在睡覺,我舉著劍看了他的臉半天,到底沒下去手,這時沅哥突然醒了,看我拿著劍,很驚愕,問我是不是想殺他。我當(dāng)時答不上來,只覺得心里煩躁得很,又說不出的難受,就放過他,獨自回山上了?!?p> 余魚放下懸著的心,李師伯這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喜歡上趙沅了,只是還不自知,自然下不了手。
“回到山上我便被師父責(zé)罰了,那次我被打得很厲害,幾乎就剩一口氣了,茵茵偷偷去看我,問我怎么想的。我說不知道,但我當(dāng)時只有一個想法,即便回山上師父打死我,我也不能殺沅哥。茵茵聽完沉默了一陣,問我想不想跟沅哥走,如果想,她可以幫我?!?p> 師父年輕時就如此膽大妄為,光當(dāng)紅娘不過癮,還想慫恿師姐跟人私奔???
余魚第一次覺得,現(xiàn)實中發(fā)生的故事比說書先生編撰潤色的那些劇情還精彩。
“后來你就跟趙沅走了?”
“嗯。我跟茵茵說我要走,還要她跟我們一起走,茵茵也同意了?!?p> 李夢云說到這里露出傷心的神色,“可是我和沅哥一直都沒等到茵茵?!?p> 余魚蹙眉猜道,“發(fā)生這樣大的事,師祖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你們的,師父是幫你們逃走后,留下牽制她了吧?”
李夢云點頭,“沅哥也這么說,師父對我尚且如此,對茵茵更加不會心慈,我們怕師父對她不利,就想折回去找她,可半路卻聽人說,短短的時間,茵茵已經(jīng)接任了雪月天宮的新一任宮主?!?p> 余魚大為不解,六指婆婆就這么輕易地放過三人,還傳位于師父,有這好事兒?
“而且茵茵接任后就接手了幾個名震江湖的大任務(wù),宮主做得風(fēng)生水起。過了兩年,師父徹底撒手不管宮中瑣事,獨自出去游歷山水了?!?p> “師父到底是怎么說服師祖的?”余魚很好奇。
李夢云笑道:“發(fā)現(xiàn)我和沅哥走了之后,師父自然暴怒,立即就要殺了茵茵,茵茵對她說,‘你殺了我,你還有徒弟么?現(xiàn)收一個再培養(yǎng)也來不及了吧!’。”
……這確實像師父能說出的話,余魚甚至都能想象到師父說這話時冷然又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
“師父沒料到茵茵竟然敢這么對她說話,氣得要劈了她,茵茵又說,師姐那樣的性子,直愣愣的,不懂變通,你做了這么久的師父,還不知道她是什么樣人么?她要不愿意,你把她揪回來也是白費力氣,弄死她又毫無意義。不如多花些心思培養(yǎng)培養(yǎng)我,論武功,我也不比師姐差多少,還比她更圓滑,更會跟雇主們交涉,能談出更高的價錢。而且,她現(xiàn)在跟趙沅好上了,師父正好可以借此跟趙家多要點兒聘禮,比如那些奇玉什么的,何必鬧得這么不愉快,兩敗俱傷呢?”
余魚咋舌,想不到師父這張嘴……比男人還會花言巧語??!
“師父冷靜下來后,覺得茵茵說的有理,氣了兩天也想開了。沅哥又主動把一些好玉送上門兒來,說盡了好話,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p> “可是,我是從苦海中脫離了出來,茵茵卻因我而陷了進(jìn)去。江湖上的人都傳言說茵茵有心機(jī),為了做宮主,設(shè)計把我這個傻瓜踢出了局?!?p> 李夢云抿唇,“可是只有我知道,茵茵曾是連只野兔都不忍殺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