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老師

　　緣行在一旁聽了幾句，算是把前因后果搞清楚了。這個外國人就是本次捐贈的金主，今天在校方的陪同下視察現(xiàn)場，結(jié)果有個工人不小心將摞在一起的磚頭碰倒了，濺了外國友人一身泥點子不說，還把腳咂了，沒受傷，但那雙昂貴的皮鞋是保不住了，人也受了番驚嚇。

　　洋人當場勃然大怒，指著不知所措的工人一陣嘰哩哇啦的怒罵。

　　圓眼鏡的青年則是在一邊用不太流利的英語對外國友人進行一番安撫，人家罵人，他也跟著罵，甚至用英語罵的更狠，頗有感同身受的意味兒。

　　緣行開始還覺得他舔人家外國人有些太過，罵自己人也太難聽，卻見年輕人轉(zhuǎn)過身，面對著一幫正忐忑的工人道：“行了，這次是大人還不打緊，若是有小朋友經(jīng)過被砸傷了怎么辦？以后干活都小心點?！庇謵汉莺莸財[了擺手：“都愣著做什么？還不趕緊干活？”絕口不提賠償皮鞋的事情。

　　然后他又帶上笑容，引著消了氣的洋人繼續(xù)視察。

　　緣行立在道邊，見人群經(jīng)過便推著車往旁邊讓了讓，等年輕人走到近前的時候，他突然道：“以謙卑態(tài)度行高尚之事，受教了。不過……”他仔細打量了那年輕人，很年輕，就是皮膚有些黑：“你自掏腰包賠償人家的皮鞋，除了我能聽懂，其他人并不知道，這可沒人領(lǐng)你的情，值得么？”

　　年輕人意外地停下來，又將他上下打量一番，才問道：“你會外語？”見他點頭，便擺擺手：“一雙皮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p>　　緣行心里其實挺過意不去，先前還暗罵人家是舔狗呢，便道：“有時間一起吃頓飯，賞臉嗎？”

　　年輕人深深地看他一眼，轉(zhuǎn)而笑了：“好哇?！?p>　　-------------

　　緣行一邊哼著小調(diào)一邊摞磚，與黃侃等人配合的相當默契，偶爾相互間還能閑聊上幾句，倒是半點不覺得單調(diào)枯燥。要說砌墻這活嘛，他干得很是得心應(yīng)手，他有力氣，下手穩(wěn)，一層磚頭一層水泥碼放的整整齊齊，感覺碼磚比碼字要舒服多了，不必為了趕更新熬夜，也不會因想不出貼切劇情的詞匯而掉頭發(fā)，好吧，他沒頭發(fā)。

　　眼看著今天的進度就要做完，之后就可以洗個澡回家休息了。旁邊不知什么時候站了一個人，就這么盯著他看了好長時間。

　　緣行被盯得不自在，抬頭望向?qū)Ψ?，這人留著花白的短須短發(fā)，年紀約在五十上下，長袍馬褂白圍巾，一身老式的文人打扮，此刻站在泥濘里，絲毫不顧及那雙擦得锃亮的黑皮鞋。

　　緣行問道：“您有事嗎？”沒有印象，應(yīng)該是未見過的。

　　那人聞言，和氣地笑了聲，才說：“我是看小兄弟氣質(zhì)不俗，應(yīng)該不是普通人。所以多看了幾眼，還請不要見怪?！?p>　　氣質(zhì)，不俗？緣行低頭看了看腳面，自己今天穿著平時干活的衣服，可算不上干凈，光腳上也全是泥水。您老打哪看出來咱有氣質(zhì)這東西的？還不俗？除了一顆光頭，這活脫脫就是個苦力嘛。

　　那人可能也覺著說得虧心，尷尬地咳了聲，又道：“劉老師說你不是個普通人，會英語，老夫呆著無事，就過來看看。”

　　“劉老師？”緣行眸光微閃，便知道對方說的應(yīng)該就是那個圓眼鏡青年了。正尋思著，旁邊黃侃拽住他的袖子，在他耳邊小聲說道：“這位是仁愛中學(xué)的項校長?！?p>　　“老夫項和，也兼任這座小學(xué)的校長?！蹦侨孙@然也聽到了黃侃的話，便開始自我介紹。

　　“項施主好?！本壭悬c頭合十，算是打了招呼，接著又開始手頭的工作。

　　“施主……”項和聽了這句稱呼明顯愣了一下，半天才吶吶道：“你，你是僧人？聽你的口音，從北方來的？”

　　“恩，貧僧是北方人，半月前才到的橫城?！本壭谢亓司洌种械膭幼骱翢o遲滯。

　　“那你英語是怎么學(xué)的？”

　　“老師教的唄?！?p>　　這話答的，項和聞言滯了下，才又問道：“除了英語你還會些什么？”

　　“書法懂一些，經(jīng)史子集會背一點?！本壭型Ｏ率种械幕睿匦轮逼鹆松碜?，神色轉(zhuǎn)為鄭重：“貧僧精通數(shù)學(xué)，應(yīng)該比這個時代的大多數(shù)人要強?！?p>　　“哦？”項和挑眉：“你若真這么自信，敢不敢明天讓我考考你？”

　　“有何不敢？”緣行抬高下巴，淡然應(yīng)道。

　　“明早來我辦公室，穿的體面些?！表椇蜕仙舷孪轮匦麓蛄苛艘环@個和尚，雖然穿著簡陋且渾身臟污，但對方此刻那不卑不亢的氣度與不容忽視的自信卻讓他眼前一亮：“如果能夠通過考核，我就找關(guān)系讓你當個老師，豈不比做苦力要強？”其實他更想說的是，當老師比做和尚要強，但礙于對方的宗教信仰，這話卻不好說出口的。

　　“教書育人桃李天下自是功德無量。貧僧會去的?！本壭袦\笑道:“校長收個和尚做先生，不怕旁人閑話嗎？”

　　“眼下時局不穩(wěn)，學(xué)校師資緊張忙都忙不過來，哪還管的了旁人意見？明早我等你。”項和大笑，撂下這句話便走了。

　　緣行在一幫工友們羨慕的目光中繼續(xù)著手頭的工作，所謂有始有終，總是要將事情做完才行，不過在心里暗自盤算，如果真能通過考核當了先生，就能時刻與學(xué)生接觸了，金蟬發(fā)布的任務(wù)線索變得明朗化，這實在是值得高興的事情，更何況，聽說這世界的教師待遇不錯呢。

　　不過，今天遇到的這兩個可都是妙人，今后相處起來一定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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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緣行畢竟是正經(jīng)大學(xué)畢業(yè)，應(yīng)付相當于民國水準的入職考核，尤其是數(shù)學(xué)物理這一方面實在是綽綽有余。

　　很輕松的通過了考核，可惜他沒有這個世界的學(xué)歷與身份證明，不能考取教師資格證，只能做個編外人員，可是在項和的安排走動下，一應(yīng)待遇其實也與正式教師沒有多大差別了。

　　因為任務(wù)的關(guān)系，緣行自愿留在小學(xué)當一名普通的教員。原本想要他去中學(xué)教授英語和數(shù)學(xué)的項和感覺有些可惜，見他態(tài)度堅決便勉強答應(yīng)了，卻做下約定，不能在學(xué)校傳播宗教信仰，如果中學(xué)缺人必須去代課幫忙，緣行自然不會反對。

　　就這樣，只要等到開學(xué)，緣行便是一名光榮的小學(xué)教師了。不過距離正式入職還有一段時間，他在旁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下繼續(xù)著來錢很快的碼頭苦力工作。而與此同時的南方文壇，一個筆名佛禪的作者開始在報刊上連載白話小說，頗受一些讀者的歡迎。不久，一名叫秦空的時事評論人開始活躍起來，針砭時弊風(fēng)頭無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