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口戒
休息一夜之后,緣行帶著洪清瑤一路往西,正午找了個野店吃飯休息片刻,復又出發(fā),傍晚便抵達了沂州郯城。
趕了一天的路,饒是緣行也深感疲憊,更別說身小體弱的洪清瑤了。城內(nèi)自然有官差察看來往行人的路引,也許因為緣行書生打扮,還騎著駿馬,竟任憑他大搖大擺地經(jīng)過,無人上前阻攔。
殊不知緣行驅(qū)馬進城之后也是暗自舒了口氣。路引他也是有的,還是靳元正早準備好的,之所以做一身書生的打扮,也是為了與路引上的描述一致。但其實,他對于靳元正并不十分信任,對方準備的東西能不用最好。
他在客棧門口停下,將馬交給伙計照料后,便牽著洪清瑤邁入大堂。
天下承平已七八年,各地因元末戰(zhàn)亂而蕭條的經(jīng)濟已經(jīng)有了明顯的好轉(zhuǎn),甚至已經(jīng)有了繁榮景象。
不像地球歷史上的明朝,大雍雖然也存在路引制度,卻對百姓的出行和遷徙并無太大的限制,又因本朝尚武,街面上挎刀背劍的人更是不在少數(shù)。這時候還算是飯點,客棧內(nèi)武林人士不少在飲酒吃飯。
感受到掌中那只小手沁出的濕潤,他低頭看了眼直往自己身后躲的小姑娘,手中的力氣不由加重了些,似乎感受到傳遞過去的安撫,小姑娘這時也抬頭望他,往常木納的臉上竟然浮現(xiàn)出一絲怏怏的情緒出來。
緣行心中一樂,卻也知道她對社會的重新適應(yīng)要一點點的加強,半點著急不得。
定了一間上房,等將小姑娘哄著睡了才又出現(xiàn)在大堂,點了茶水,坐在角落一邊聽著堂中眾人只言片語的議論,一邊遞銀子給伙計,打聽他需要知曉的東西。
眼下他已經(jīng)不再是江湖菜鳥了,因為隱匿行蹤的關(guān)系,每到一個地方打探消息已成了習慣。
旁敲側(cè)擊一番,令他意外的是,之前黃河上發(fā)生的江湖廝殺似乎并未傳到市井,便連消息靈通的小二也未聽說分毫。
可能是朝廷出手將消息壓下了,他心中想著,同時對另外的訊息感到吃驚。
因為是穿越而來,他對藍星大雍的歷史實在不怎么熟悉,大雍初期給他留下印象的僅有三人:
一個開國皇帝,這人從小小的校尉起家,一路披荊斬棘,陰死了所有的對手,包括那位淮右布衣,最終建立了這個秦皇以下延續(xù)時間最長,戰(zhàn)亂最少,也最強勝的大雍,他推測正因為此人存在,藍星和地球的歷史才有了那么大的差異。
一個正史沒有記載,但野史和傳說故事中出現(xiàn)頻率特別多的人物,真實名字已不可考證,世人稱他為白大先生,也有叫布衣宰相的。直到緣行生活的那個年代,此人的種種神奇依舊在民間被津津樂道,為后世文學和影視的發(fā)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最后則是名為洪緣的女子。緣行之所以記住她,是因為在民風閉塞的古代,這女人竟在朝堂上混得風生水起,甚至坐到了首輔的位置,實在堪稱一代傳奇,讓人佩服。
至于靳元正,若不是有這次任務(wù),他根本就不知道對方是哪個。
一個月的接觸,他對靳元正這人的感官復雜,對方待他并無虧欠,更不好因為一個行刺的人冷了他們之間的半個師徒情分,是以表面上一派和諧,但說心里話,他打心眼里不喜歡這人做事的狠絕。
但是讓他意外的是,靳元正的官聲居然不錯,據(jù)說在先帝起事前便在旁輔佐,為大雍的建立著實立下了汗馬功勞,盡管市面上總有其人品有缺的傳言,但在位這些年,他做為首輔著實做了不少的實事,尤其是在黃河以北靠海的幾個州府,因是先帝龍興之地,所獲得實惠更多,甚至不少百姓在聽說靳元正病故的消息后自發(fā)為他立牌位悼念。
金蟬的任務(wù)描述是因為這些么?人類果然是最復雜的物種。緣行品著茶水,思緒繁雜,但心中的惡感卻消去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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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依舊平靜,每日趕路休息,一切安計劃進行,不久向西到了開封。
這是緣行在古代時空第二次抵達這座古城,上次還是在北宋時期,那時,汴梁城內(nèi)歌舞升平的繁華錦繡著實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美好印象。
此時故地重游,即便街上人不少,經(jīng)歷戰(zhàn)火摧殘的城市卻已沒了當年的絕世姿容,讓牽馬緩行的緣行唏噓感嘆良久。
而讓他郁悶的是,到客棧投宿竟然遇到官差查看路引,好在這份假路引沒有引起任何懷疑,他不動聲色地避開靠著立柱那背著把長刀的江湖中人目光探察,跟伙計訂好了房間,又拉著書童打扮的洪清瑤往碼頭行去。
等到了碼頭,果然,這里也有官差與武林中人駐足,雖不知對方是不是在尋找自己二人,但他直覺不妙。
回客棧叫伙計送來熱水,留洪清瑤自己洗澡,他鎖好了門,依照老套路下樓到了大堂。也許古人真的早熟,一個六歲的小姑娘,除了梳頭需要幫忙,穿衣洗澡等私密的事已能自己獨立了。
依舊點了一壺茶,這次并沒有掏錢打點伙計,而是占了正中的一張桌子,狀似悠閑地品了起來。
等茶水還剩半壺,他裝模作樣地瞄了眼,似才發(fā)現(xiàn)背刀人仍站在那里一般。開口問道:“這位兄弟,你怎么還站在那里,何不坐下來喝杯茶解渴?”
那背刀人聞言不由側(cè)頭地打量了緣行,可能是因為面容白凈氣息平和,對方很快放下了警惕,回了句:“身負使命不敢失職,兄臺勿怪?!彼傲斯笆?,繼續(xù)睜著眼睛對上大門方向。
緣行見他行止大方,應(yīng)該不是難以接觸的人,又掃見一旁伙計那個夾雜著鄙夷的白眼,想了想道:“你站好久了吧?不累嗎?”
“江湖人,這點累算什么?”那人回道,頓了頓又笑起來:“實是囊中羞澀,不好白占了人家地方。”然后從懷中取出水囊灌了一小口,眼睛卻絲毫不離大門。
緣行看他那一身白衣雖然干凈,卻破了好幾個口子,顯然真如話中所說沒什么錢財。招呼伙計重新上了茶水杯碟,又叫了些點心。
“兄臺陪我說說話如何?我一個人也怪無聊的?!本壭袑Ⅻc心推到對方面前,又給他斟上茶。
江湖人不拘小節(jié),那人也不客套,真的坐到了對面,抱拳道:“明教宮倉,見過兄臺?!?p> “在下秦空,沒想到宮兄竟是明教高人,失敬失敬?!本壭幸补笆诌€禮,重新打量了對方,暗道:一身白衣,竟是個喵哥。
當然,這只是心里吐槽而已,游戲和真實的歷史畢竟不同,現(xiàn)在的他不像之前那般兩眼黑,對大雍武林各個江湖勢力多少還是有了一些了解。
不知什么原因,本時空的明教早早地加入了大雍先帝的陣營,國朝建立后,他們光明正大的出現(xiàn)在各地。當然,因為朝廷強勢,他們傳教的權(quán)限也被限制不少,但總比過去只能暗地行事強上許多。
宮倉對他的打量毫不在意,神情自若地拿了桂花糕吃了,又喝口茶,嘆道:“不瞞秦兄,在下在這客棧待了三天,你還是第一個和咱說話的人吶?!?p> 緣行看了眼他后面那把夸張的大刀,才問:“宮兄是在等什么人嗎?”
“找一個帶著小姑娘的人?!睂m倉眸光微閃,突然問道:“看秦兄也不是本地人,身旁只帶一個書童,不知欲往何處?”
緣行聽到小姑娘幾個子心頭一跳,面上卻不動聲色,聽他詢問,嘴上漫不經(jīng)心道:“那哪是什么書童,簡直是個小祖宗?!鳖D了頓,他笑著說道:“實不相瞞,他是一位師長的后輩,在下受托送他去涼州尋一個遠房親戚,為了安全才做了書童打扮,為這他好多天不愿說話吶?!边@話絕對是真的,可真沒騙人,恩,只是說法婉轉(zhuǎn)些而已。
“你一個人?”宮倉奇怪地看他:“雖然世道還算太平,可涼州據(jù)此很遠吶,萬一遇到野獸或者賊人,豈不危險?”
“那長輩因事牽絆,抽不出人手,只能在下這個閑人代勞了?!本壭虚L嘆,臉上帶著糾結(jié):“誰愿跑那么遠???還想著早些回家呢,可既然答應(yīng)了人家便一定要做到。再說……”他又攤開了手掌,自信滿滿地道:“在下雖然瘦弱,卻也是從小學過拳腳功夫的,一般土匪自認尚可對付?!边@話也是真的。
宮倉意外望他良久,又看了他掌上老繭,再次抱拳:“失敬失敬,沒看出秦兄竟也是練家子?!睂嵲谑且驗榫壭凶罱鴮嵭奚眇B(yǎng)性了一段時間,身上氣質(zhì)再次變得閑逸,不是特別敏感的人或是江湖一流高手,還真發(fā)現(xiàn)不了他那一身強盛的氣血。
“哪里,只是會些佛門功夫?!本壭锌谥兄t虛,半晌后又做關(guān)心狀:“只不知宮兄找小姑娘做甚,方便告知在下嗎?難道是哪位小姐調(diào)皮離家出走了嗎?”最后的一句是以開玩笑的口吻說的。
“嗨,這也沒什么不好說的。恐怕眼下江湖都傳遍了?!睂m倉擺擺手:“我們也是受了委托尋找一個從南方北上之人,那人身旁可能跟著一個不會說話的,五六歲年紀的小姑娘。眼下好多門派,甚至官府都在尋找吶?!?p> “找個那么大點的小姑娘能做什么?”緣行眉頭一跳,連忙追問。
“那就不是咱們這些人能知曉的了,只聽說是江湖上一個大勢力要從什么人身上得到某樣東西,但那人行蹤詭秘無法尋找,只好先抓他的外孫女了?!?p> “這么多人去為難一個小姑娘,這事情實在是……”緣行冷哼。
“誰說不是呢?”宮倉也是滿臉的抱怨。
“這消息準嗎?按你說的那個得罪了大勢力的人行蹤不定,怎能確定有后輩流落在外呢?”
宮倉砸吧砸吧嘴:“聽說有身邊人投奔時說出的,甚至有傳言說那東西就在小姑娘的身上。”
“這世上人何其多,身邊帶著孩子的也不在少數(shù),我看諸位怕是要大海撈針了?!?p> 宮倉嘆氣:“可惜堂主有命,不得不執(zhí)行?!?p> 得到了消息,緣行也沒了再聊下去的興致,結(jié)了茶錢,與宮倉打了招呼便上樓了。
等到了房間,洪清瑤已穿戴整齊坐在椅子上發(fā)呆。
緣行看了看她,心中突然想到,自己在靳元正身邊并未做絲毫隱瞞,如果真是靳家的仆從護衛(wèi)叛變,那現(xiàn)在追索的應(yīng)該是個和尚了,這消息一定是靳元正自己放出來的。
他頓時頭大如斗,咬牙切齒地罵了句:“這個老陰逼……”竟然忍不住犯口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