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夢做的著實太久了些，我打了個哈欠，有點不明白少年的反應怎么那么大，他看著柔柔弱弱，同我一般。我尋思著是凰女說的低賤戳到了他的心。
夢向來毫無依據(jù)，我就打了個哈欠的功夫，眼前的場景就已經(jīng)變了。
現(xiàn)在是通天的白沙，前方還站著密密麻麻的人，人群中央又是個花白胡子的老頭，老頭旁邊則站著一個同小老虎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戴著黑色的斗笠，一身黑衣拖地，本就不高的個子被衣服顯得如同一截木樁，而這身裝扮……讓我想到了富華。
凰女依舊坐在馬上，這次的她換了個帽檐，是白色的帷帽，露出了那雙上挑的眼。
她面無表情，那個少年則牽著馬繩，站在她的身后一點。
我再次看向那些人，一一掃過他們，終于在里面看到了眼熟的三人，一來二去我心下了然，估摸著是那三人打不過凰女就喊了救兵。
不過我有個疑惑，凰女身為天神，照理說有點能力的人都認得到她，怎么前面那個老頭子沒有任何反應。
甚至還拿出了一個比我整個手高一點的三金塔，欲圖收了凰女這只“妖”。
我現(xiàn)在聽不見他們任何人說話，只能像看戲一樣的看著他們。
但是直覺就是清清楚楚的告訴我，眼前那老頭子如同那天的長老一樣，將凰女當成大妖，想要收了煉丹。
凰女還沒動手，我先前看到的那幾只妖怪就先沖了上去，凰女皺眉，明顯的對這群妖感到不滿。
那群妖想要在凰女面前表現(xiàn)自己，以達到讓凰女做自己妖主的地步，沒想到表現(xiàn)不成，他們幾個倒還被那老頭子收到塔里。
凰女嘖了一聲，我驚訝的看向她的臉，我居然能看到她的想法——她現(xiàn)在覺得很煩，這群妖不沖還好，一沖被收了，她還得救它們，不救的話小徒弟又要難受。
小徒弟？？我看了看那個少年，少年眼睛清澈，看著三金塔焦急萬分。
這大概就是凰女的小徒弟了。
我沒想到凰女這樣看著絕情的人，居然能因為那個少年想這么多。
畫面轉了又轉，眼前的眾人已經(jīng)被凰女打成了黑色的石像，我明明眼一眨不眨的看著凰女，但還是沒看到她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她看著什么也沒做，連手都沒動，那些人就從腳下長出黑色的碎末，一點一點的包裹住全身。
只有凰女徒然睜大的眼，和她瞬間的屏息告訴我，剛剛那一切真的是她的手筆。
這就是強大嗎，我愣愣的看著她，強大到眨眼間讓人灰飛煙滅。
如果不是……
我看到她心里的想法。
如果不是殺死他們會被天帝責罰。
那這群人，沒有一個能活著。
我像看了一場光怪陸離的戲，原本在我眼前氣勢洶洶的人們，變成了黑色的石像。
凰女伸手，在空中繞了兩圈，那三金塔里有那群小妖，凰女變幻的手中出現(xiàn)了幾道金黃色的波浪，她手一揮，那些波浪朝著三金塔沖了過去。
三金塔卻沒有任何反應，凰女收回手，凝眉盯著那塔。
過了會，凰女又伸手，做了個招的姿勢，三金塔依舊不動。
怎么回事？我聽到凰女的心聲，為什么不過來。這塔巍然不動的立在那里，她瞇起眼，腳一噔，黑棕色的大馬就沖了出去。
待到了塔前，凰女駐步，三金塔緩慢的飛了起來，凰女盯著它，她眉目上挑，眼里漫不經(jīng)心，我心里一跳。
果然，凰女伸手去抓三金塔，她手上有道淡金色的光，和三金塔的金光融合在一起，我右眼皮突突的跳。
“刷——”三金塔金光暴漲，凰女手被打的一縮，她甩甩手，有點愣怔的看向自己的手，上面破開了兩道口子，往外滴著鮮紅的血，血落到地上又炸開了一朵朵火紅的花。
為什么，凰女本漫不經(jīng)心的眼變得惆悵，又有幾絲茫然，為什么我連個塔都破不開？
可是，凰女不信自己連個塔都打不破，她雙手快速翻轉，翻轉間又從她手里生出了幾朵淡紅的花，原本指尖的淡金色光芒又夾雜了一點綠色，這光芒隨著翻飛的花朵，如同光刃般直沖沖的朝那金塔射去。
塔被凰女打了幾下，也碎了一條裂縫，縫隙因著凰女不斷的擊打越來越大，漸漸的破成了一個窟窿。隨著窟窿越來越大，三金塔的光也越來越亮。
通的一聲，塔破成兩半，里面先被收去的妖噗嘰一下掉到地上，隨著塔破碎的聲音，那些本被凰女變成黑色石像的人也緩慢恢復原樣。
凰女雙眼凌厲，臉上的表情襯的她更是棱角分明，一張臉都變得邪氣起來。
我一時摸不著頭腦，想不通這個夢的意義是什么，就為了讓我看凰女打架嗎？
那恢復了的老者怒目而視，直直盯向凰女，同凰女一般，他也伸出手快速的扭動幾下，那破成兩半的三金塔居然又合了回去！
“等死吧你?！崩险哌€不忘朝凰女放了句狠話。
也不知怎么一回事，三金塔復原后刺出了一陣耀眼的光芒，也沒打到誰，但是凰女口中吐出了一口血，她捂著胸口，眉眼挑起。
“什么邪物？”
邪物？我眉毛一跳，想起了華年本中所寫。
我一見這三金塔就眼熟，全因華年書中所寫所畫，這三金塔手背高，全身貼金箔，上面還刻著一張青面獠牙的大嘴，塔看樣子沒什么稀奇的地方，可它有一個很厲害的能力，就是能夠吞咽攻擊它的人的法力，然后以兩倍的方式返還。
凰女這是被自己反噬了。
而那個在老者旁邊不起眼的小女孩，她伸出了手，手上面盤著一條細小的蛇。
我本懷疑她是富華，現(xiàn)在一看，她就是。
那蛇黑漆漆小小的一團，富華將手指伸到它面前，小蛇一口就咬了上去，這一口咬的富華哆嗦了一下，我就看著小蛇因為吸飽了血漲大，又變成了那日看見的九頭蛇。
不過這九頭蛇就比那天小了太多。
這場面雖然宏偉，我卻沒有看的興趣，只打了打哈欠，想著自己什么時候會醒。
凰女被三金塔反噬的失了幾分力氣，她靜靜的盯著三金塔，突然她雙手結印，直指上天。
一道金光從她手中迸發(fā)出去，劃拉一聲打到了九頭蛇的身上。
這是啥？我驚愕，聲東擊西嗎？我一直看她盯著三金塔，還以為她又要砸塔呢。
那金光快捷而迅猛，九頭蛇躲閃不及，硬生生被砸掉了半個腦袋。
我捂眼，只覺得血淋淋的不敢看。
九頭蛇的半個蛇頭掉到地上，恰好就掉到了小老虎的眼前，小老虎被嚇得臉色發(fā)白，趕緊的往她父親身后縮了縮。
這幾只妖怪……它們有了剛剛的經(jīng)驗，現(xiàn)在也不莽撞的沖，一個個的往凰女身后跑了過去。
在跑的時候，那個父親還把自己的女兒抱了起來。
“妖主！妖主！”幾只妖怪邊跑邊喊。
凰女聽的眉頭皺了又皺。
煩死了，早知道就不多管閑事了?；伺睦锵胫?，但手上還是快速的翻轉，幾朵花瓣在她手中飄蕩，下一秒，足足有十七枝藤蔓就從地上長出來，一根一根的同那些人對打。
九頭蛇被打的眼中冒火，幾個腦袋張大嘴巴，朝著凰女和一眾妖怪就開始噴火。
凰女目不斜視的盯著三金塔，身后的少年倒是也學著凰女的樣子，手腕翻轉結印，妄圖和九頭蛇的火焰對抗，但是！少年的腳下突然長出了一叢樹木，樹木將其包裹，成了一個牢籠。
我心一跳，以為是對面的陰招，不曾想……凰女轉頭看了他一眼，“你就好好待在這里。”
哦，搞半天是凰女為了保護他，我吐了口氣，蹲在地上無聊的看她們打架。
不得不說凰女打架是真的漂亮，身姿搖曳，不是那一聲聲的慘叫，我都覺得她只是跳了個舞。
在我感覺我要睡了過去的時候，我眼前掉下了一個人。
是凰女。
她口中吐血，那三金塔還在空中，我不知道剛剛發(fā)生了什么，只茫然無措的看著眼前的凰女。
“這個塔，”凰女一句話沒有說完，我卻看到了她心里的下半句。
那塔吸收了她所有的法力，她打過去的招術全被反彈。還真是個邪物，凰女感嘆。
這相當于她在自己打自己啊。
老者見凰女落入下風，頂著塔就想走上前來收了凰女，我看著老者，在想等下會不會一道雷就劈到他身上，畢竟殺神會有天譴。
“妖主！”幾只妖怪莽沖上來，它們雖然修成了人身，卻還是動物的本能，上前去對著眾人就是一頓撕扯，那只為首的老虎妖硬生生的抓著老者胳膊，咬住老者的脖子就是不松口。
“妖主快跑！”幾只妖怪還不忘回頭叮囑凰女，小女孩在這之前被她的父親扔到了困住華年的籠子里。
可是！富華呢？我掃了眾人一眼，沒有富華的身影。
凰女在我面前，她看著眾妖，若有所思的發(fā)呆，她在疑惑。
疑惑這些妖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會擋在她面前想要救自己，她是神明，那人真?zhèn)怂?，天帝會有感應，何況……如若不是那塔，自己未必打不過眾人。幾只妖怪沒有功法，只靠蠻力撕扯眾人，壓根不是對手，甚至那只咬著老者脖子的老虎，居然被老者硬生生的撕成兩半！
凰女卻還是呆愣在原地。
她何德何能，要被這些妖怪以命相救，就憑算命的一句，她是妖主？
凰女不明白。那只被撕裂的老虎，血噴濺了一地，身后的小女孩開始哭喊，凰女臉上被灑了一點血，她茫然回頭，去找哭聲來源。
?。。?！富華居然在少年的旁邊，我剛剛一直沒看到她，現(xiàn)在循著凰女的眼神回看，富華正伸手想要把少年和女孩拉出來。
這個富華，小小年紀就這么多心思了嗎，我暗暗感嘆，果然壞人就是要從小培養(yǎng)。
也不知怎么回事，凰女像有心無力的樣子，伸手只抓過那個小女孩，在她逃走的最后一刻，她只回頭看了少年一眼。
等云淡風輕，凰女和小女孩一起降落在了那日我和華年他們停留的草地之上。
“妖主，妖主，我父親他我父親他是不是死了啊?！毙∨⒁宦范荚诳?，一直嚶嚶嚶的把眼淚擦在凰女衣領邊上。
凰女看著她，也不說話。
“妖主……”小女孩垂在凰女的頸邊，哽咽著慢慢哭泣。
她忘記了，我再次看到凰女的心聲。
她忘記了，這次下凡，父君為了讓她不像之前一樣肆無忌憚，遏制了她一半的法力。
也遏制了，她與天地溝通的權利。
“對不起?！被伺_口，她的聲音有點嘶啞，她抱著小女孩的手臂微微顫抖，雖然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打斗，但她依然整潔美麗。
“對不起。”凰女又說了一次。
她如何擔得起這妖主二字呢？
她甚至想不明白，為什么那群只堪堪修成人形的妖，居然愿意為她抵擋三金塔的攻擊，在這之前，她一直都覺得那些小妖很煩。
如果不是徒弟非要救這只小虎妖，她是不會動手的，不動手，后面的一切也就都和她沒有關系。
可是……怎么就偏偏有妖為她去死了呢。
就因為她會是妖主嗎？
可她只是一個神啊。
只是一個，高坐于九天之上的神，從縫隙中窺探世間，偶爾興起便隨手一撥，將他們像提線木偶搬擺弄。
她又如何擔得起這妖主二字啊。
甚至于，當他們抬眼望天，就能感受到在那云巔之外，有一雙眼睛漠然的注視著這一切。
如同她注視他們。
低賤之人不配信奉天命，她偶爾興起，隨意撥動的琴弦，也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人生。
哪有天命？
凰女緊緊盯著小女孩，她一直在哭，眼淚擦的她衣服上都是。
“你別哭了?！被伺恢涝趺窗参咳耍肿銦o措的輕輕拍動小女孩的背部。
“等一會，我們去救他們，你父親他……”凰女想要安慰她，但小女孩抬起頭，眼淚汪汪的看著凰女。
“我父親他不會死對不對，你不是妖主嗎，你是不是很厲害啊，我父親他……是不是不會死??？”
“今華！”
誰？誰在叫我，我還在看凰女安慰小女孩，一道帶著野性的聲音就把我喊醒，我還被人晃了晃，等我睜開眼，入目的就是飛煉那雪白的背部。
我腦袋還枕在虎言的腿上。我有點懵，一時分不清現(xiàn)在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
我要到十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