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時候,富華可能是和我相處出了感情,居然還流了兩滴眼淚。
給我看的怪難受。
但是在富華要求我把小蛇變回去時,我婉拒了她。
我就兩個信徒,小蛇和青鳥,兩個都喜歡偷偷摸摸的摘野果子供奉我。
我怎么可以讓我的信徒難受呢?
不僅如此,我還勸她,告訴她,小蛇人不錯,真的不錯。
我又不是蠢鳳凰,富華就是因為昨天神醫(yī)救人時,那小蛇多看了幾眼小姑娘,準備借我的手欺負他。
簡直是做夢。
不過小蛇也太笨了,居然嘲笑那姑娘走路摔跤。
笑就笑吧,人家姑娘在半山腰摔的,他硬是笑到姑娘進了神醫(yī)閣,硬是讓富華覺得他在和人暗送秋波。
那我能說什么?我只能說他活該。
不得不說,青鳥是一個神奇物種,他揣了很多東西,幾乎把神醫(yī)閣搬空,你問他為什么?
因為他在這里待出了感情,所以他連神醫(yī)閣的凳子都想端走。
幸好小蛇聰明,早就把值錢的全賽自己肚里了。
肚子大到像懷胎,也就青鳥看不出來。
還在那里問人家:“公蛇也可以生孩子嗎?”
公蛇能不能生我不知道,要不是走得快,青鳥能吃是真的。
折騰了一個早上,可算是下山了。
老人送我的時候也有點惆悵,他想幫華年說幾句話,但看到我的眼神時,老人又慫了。
最后,他只能擺擺手,讓我們走。
其實我給過華年機會的。
他但凡有一天回來了,告訴我,不管我是不是凰女,他都不會離開我,我就會原諒他。
哪怕我不能變成凰女,我和她也是一體的。
結(jié)果下山?jīng)]走多遠,一道金光就照在了我臉上。隨著金光到來的,還有一個人。
身披鎧甲,彬彬有禮,“今華上神,天帝有請?!?p> 你看,轉(zhuǎn)生還是有好處的,別人都是小仙,我這直接上神。
天帝天后感情很深,見到我時眼窩子也深。但我們?nèi)齻€都知道,我再像凰女,我都不是她。
就像他們上來牽住我的手時,我心里是真的沒感受,可是沒辦法。
我心軟,他兩的臉和記憶里的一樣,所以在兩人上前的時候,我也笑著和他們說了句,“我回來了。”
不是我來了,是我回來了。哪怕我們都知道,父女與母女緣,早沒了。
“回來就好?!?p> 我記起剛有記憶時,天帝的那雙眼,當(dāng)時我從桃樹下醒來,就和現(xiàn)在一個樣子。天帝初見我時,眼帶驚喜,只是驚喜一閃而過,更多的是怯懦退讓。
我那時不懂,現(xiàn)在卻明白了。
他退讓了,允許自己的女兒失去記憶,變成另一個人活著。
我本來就沒有父母,多一對也不錯。
而且他們是天帝天后,以后別人欺負我都得想一想,畢竟我可是有靠山的人了。
這樣一想,勉強讓自己有了幾分快樂。
聊了會兒后,天后見我一直心不在焉,咬了下唇,有點為難的看了眼天帝。
“你……要去天牢看看他嗎?”天后小心翼翼的看著天帝臉色。就看天帝聽了皺起眉毛,似乎有點不滿。
嘟囔著,“有什么好看的?!?p> 但沒有拒絕,只是抿緊了嘴表達不愿。
“誰?”我愣住,我之前還和誰有過交集?
有也不看。
“你的那個小徒弟?!碧旌罄业氖?,“你不記得了嗎?”
什么?這句話如平地一聲驚雷,把我激的滿腦迷糊,“他不是在凡間嗎?”
天后也驚訝了,“他一直在天牢啊?!”說著,天后怕我不信,連忙帶著我往天牢走,“一直在的,他是不可能避過天眼私自下凡的?!?p> 我迷迷瞪瞪的被她拉著走,腦子里卻有了個別的想法。
凡間也有個華年,如果天牢里的是真華年,那凡間的就是假的。
但是凡間的那個清楚的知道凰女和華年之間的每一項事,并且他也明確說了,月言是他安排的,那他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讓凰女復(fù)生。
這世界上除了凰女父母,最希望凰女活的,那不就是真華年?
真假兩華年一定有聯(lián)系。
我還以為天牢都是血淋淋的地方,沒想到是我宮殿后的一處神廟,那是我還是凰女的時候,天后為我修建的。
臺階高三千層,我從下往上看去,只能看見廟宇威嚴。有兩個小童坐于廟前,一人拿彩色金羽,一人拿百花奪彩。
我隨著天后踏上臺階,一步一步往上走去。
等暮鼓鐘聲響起,這處從我死后便不再打開的廟門,開了。
雖不曾打開過,卻也是干凈整潔。里面沒有我的神像,只有一個被三條鐵鏈穿身而過的男人。
男人低垂著頭,白色外衣侵滿鮮血。
他常年不見天日,皮膚蒼白脆弱。廟門開時,他終于抬起了頭。
華年。
哪怕臉上沾滿血跡,我也完全能夠認出,就是他。
我進了廟門,他死沉沉的眼光在見到我時,驟然亮起。長期沒有表情的臉,此時想要擠出一個微笑,卻變得無比怪異。
我蹲下來,望著他。
他眼里本亮起的光,再次熄滅。
我一切都懂了,這個真正的華年,對今華,是沒有一絲感情的。
“你不是她?!彼纳ひ羲粏。绫卉囕喣脒^千百遍,“她從來不會,蹲下來看我?!?p> “他是什么?”
這句話天后聽不懂,兩個小童聽不懂,但我知道,眼前這個男人,他一定聽得懂。
果然,他嘴角輕笑,身體一動就扯的骨鏈晃蕩,剜著琵琶骨的兩條細鏈居然是活的,此刻如蛇一般扭動。
他可能早就疼的麻木,表情變都不變。
“你告訴我,我讓你見一眼她?!边@是我的籌碼,他沒有辦法拒絕的籌碼。
我賭華年愛她。
“是我的肋骨,離心最近的一根肋骨?!彼痛眢w的疼痛在此刻都可以忽略不計。
沒什么比接下來的事更讓他期待。
“我可以見她了嗎?”
“當(dāng)然可以?!蔽掖鸬?。
我早就發(fā)現(xiàn),在我體內(nèi)一直存在著另一道靈魂,就像我在麟書閣時看到的她。
就像她拉扯著金線,指導(dǎo)我作戰(zhàn)一樣。
她一直存在。
想著,我伸手攏入眉心。
“今華,你做什么!”天后怕我犯傻,她不想再失去女兒一次。
哪怕眼前的我,算不得她的女兒。
“沒事的,我把她喊出來,和你們見一見。”
眉心上傳來疼意,我靈魂中不屬于我的那一半緩慢蘇醒。
我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見到了她。
“我很羨慕你,他們都想讓你回來。”
這是我不曾對人言說的秘密,但我愿意告訴她。
“傻孩子,我就是你?!彼p輕撫上我的額頭,“我從出生就少了三縷魂魄,我們本來,就應(yīng)該是一體的。”
只是可惜,現(xiàn)在的我們,居然只能有一個活著。
——
“小徒弟,你錯了,”另一半靈魂掌管身體的感覺并不好受,現(xiàn)在的我只是一個旁觀者,靜靜的聽凰女說話,她低下了頭,指尖滑過華年的發(fā),“如果是你,我也是愿意低頭的?!?p> “你果然沒有好好聽我的話,我說了讓你好好修煉,結(jié)果你呢?被關(guān)在這里,到最后還要我來心疼你?!?p> 凰女輕笑,伸手撫過他的傷口。他們多久沒這樣說過話了?
上一次,好像還是好幾千年前,對她來說,自己只是睡了一覺,睡醒后,靈魂寄宿在另一個人體內(nèi)。
但華年呢?他是確確實實的過了這么久,尤其是這樣的狀態(tài)——
琵琶骨對穿,鐵鏈不會停止的轉(zhuǎn)動,每時每刻都受著挖骨之刑。
她想問他,疼嗎?
可這是一句廢話,他當(dāng)然疼。他懷著自己一定會回來的希望,在這沒有天光的神廟中,將自己完全囚禁。
地上斑駁血液,有他一筆一劃的錦瑟二字,寫的多了,地上都磨了痕跡。
哪怕凰女極少聽見他這樣叫自己,也還是記得,這個專屬于他二人的稱呼。
“我好喜歡你?!蹦腥搜劢腔虑鍦I,壓抑千年的話終在這一日脫口而出。
“很喜歡,很喜歡?!?p> 他那時不敢說,因為眼前的女人太過耀眼,她生來即是神明,而他只是個魔物。
被她從沼澤里拉出來的魔物。
什么神魔后裔,他不懂,他只知道自己離她之間的距離很遠。
他在努力的追趕她的腳步,卻屢屢受挫。
但沒關(guān)系,他知道凰女看得見他的心意,如不見天光被他壓在身下的名字。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天后到底是擦了擦眼淚,憐愛的看著兩人。
“他,華年他殺了很多人,魔族的一本秘法,說人殺的夠多,就能換取神隕的天神轉(zhuǎn)生?!碧旌蟠丝桃搽y受,說的話有點磕磕絆絆,卻能讓凰女聽懂。“如果不關(guān)著他,難平民怨?!?p> 難平民怨。
如果不關(guān)著他,多的是人能殺掉他。
他太急切,一心想著如何讓凰女轉(zhuǎn)生,沒怎么認真修煉,最后的功力,也僅僅離凰女死時,高了一點。
凰女知道,父母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著她的小徒弟。
只是——
“母后,以后就是今華了。”凰女回頭,看了一眼這位雍容華貴,卻哭的雙眼紅腫的婦人。
她伸手抱住天后,如兒時一樣在母后懷里蹭了蹭。
最后,她笑著轉(zhuǎn)身,像過去很多年一樣,少年抬頭,仰望著她。
“我有了靈魂,可以轉(zhuǎn)世,就是下輩子的我,可能會心智不全?!被伺蛔忠活D,卻伸出手,似在邀請,“你愿意嗎?!?p> “我愿意——”
他這次的笑發(fā)自內(nèi)心,只希望下輩子,自己能夠站在她的旁邊,和她一起并肩前行。
而不是跟著她的腳步,被她保護。
最后的最后,凰女轉(zhuǎn)頭看了天后一眼。
如同她之前很多次的最后一眼一樣。
“母后,以后就真的不是凰兒了?!?p> ——
隔日一早,我才從床上起來,就聽見外面很是吵鬧。
小仙婢們交頭接耳,有幾個還會看一眼我。
“過來。”我隨手指了一位,“在說什么?”
那小仙婢被我一叫,臉色發(fā)紅,當(dāng)即跪到地上。
“上神饒命,上神饒命,那、那關(guān)在上神廟里的罪人,自盡了?!?p> 自盡了?我挑眉,“人自盡了你們在外面吵什么?”
不知道會擾了人清靜?
我下意識的望天,沒過一會兒,眼瞼就開始發(fā)酸。
像坊間的話本一樣,總有那么幾本寫的讓人難受,讓人抓心撓肺的。我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揉揉眼角,強行寬慰自己沒事。
他們約好了轉(zhuǎn)世再見,就一定能見。
一定能見。
“人呢?”我得找個好地方,將他葬了。
小仙婢抖了抖,“還在神廟,天后、天后讓上神自行處置?!?p> 自行處置。
我記得這座宮殿是凰女之前所住,里面眾多東西都是她喜歡的。
既然如此,我翻開柜子,里面什么都沒有。
這不可能,我再度掀開別的,一層一層的找過去,最終,在一個精美的盒子里掏出了一根木簪。
木制的,做工粗糙,和這天宮格格不入。
我拿著簪子,抹去上面灰塵,仔細一看底部居然還有字。
錦瑟,正楷鐫刻,一筆一畫極其用心。
恍惚的,又是一段記憶擁入腦海。
那個時候,凰女和華年已經(jīng)相處了一段時間,凰女叫凰女,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少年心想自己竟然是凰女唯一的徒弟,所以他要有個不同的地方。
“你有名字嗎?”少年聲音細弱卻堅定,凰女坐在馬上昏昏欲睡,聽了少年的話有點不解。
“我不就叫凰女?”
“不,凰女是稱號,不是名字?!鄙倌戤惓9虉?zhí),凰女懶得搭理,隨口到,“你自己看著起,我都行?!?p> “那師傅,我以后就叫你錦瑟吧?!鄙倌晷乃技毮?,昨日經(jīng)過市集,看到街邊有人賣畫。
一副畫上一對玉人相依而立。在那畫里,便是大寫加粗的一句詩——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華年不懂詩的意思,只是看見思華年這三個字,就覺得不錯。
凰女私心嫌棄這名字難聽,但她不管,反正沒人會叫這個名字。
隨他去。
不過——
“外人面前你還是要喊我?guī)煾?。?p>
忘記了,說要寫一個男主視角的情路。 哭了,本來打算幾張后在寫肋骨的事,結(jié)果腦洞沒剎住,直接寫了。